西东
这里是专属于艺术家自己的宝盒,理性中带着光怪陆离,充满纯粹和虔诚。置身其中,映在眼里的空气好似时而凝固,变得可以量度;时而互相沁透,似纸上水彩般弥漫,如梦如幻。去丹·弗莱文艺术研究所(Dan Flavin Art Institute)的路上,回想起第一次知道Dan Flavin这个名字,应该是在大学的当代艺术史课。犹记得当时老师和我们说起她探访丹·弗莱文艺术研究所时还为之动容的情景。虽说是艺术研究所,但据说它只是美国乡村最常见的一栋木房子,那里面应该有某种魔法,以致引得老师念念不忘吧?
很享受这样的旅途,一路上随风飘来薰衣草的芬芳,海滩、树林、灯塔、紫色草田不断在车窗前穿梭而过……丹弗莱文艺术研究所不在闹市中,也不在公园里,而在乡间,在平静的生活之中。不知道的人,会错过它,像掠过自驾游途中一所普通民居一样。它只为特意前来看望的人而开,又或者和它有缘,你会停下来,走入艺术家的世界。
不知不觉间,从纽约曼哈顿已坐上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到达布里奇汉普顿小镇,在大片的草地中,伫立着一座三层小屋,丹弗莱文艺术研究所终于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小屋藏灯
丹弗莱文(Dan Ravin),是一位美国极简主义艺术家。1933年出生于纽约的普通天主教家庭,虽然他不是最早开始玩灯光的艺术家,但毋庸置疑,他将极简主义与灯光玩到了极致,玩到了最先锋。灯光在弗莱文手里,成为了新型视觉艺术形式的媒介。他的光让观者捕捉到空间,看到了色彩的本身。极简艺术试图摆脱以往艺术形式里多余的形、色、思,以极少来最大限度地解放观者对作品最本质的意识。对于极简主义和视觉艺术而言,弗莱文更是把“色”向本质跨越一步,直接用光来呈现。
在因创作荧光灯装置系列闻名之前,弗莱文曾在学校攻读神学,而后加入美国空军服役,成为一名气象学技术员。他早期经历似乎和艺术没有多少联系,但其实弗莱文童年时就喜爱画画,而作为侍僧在教堂服务的他,从小耳濡目染,对教堂典庆人员戏剧性的服饰、音乐和大型葬礼的灯光一直印象深刻。从事气象技术员期间,弗莱文终于开始了专业的艺术课程学习。先后在数间学校包括哥伦比亚大学上课之后又做起了零工,包括古根汉姆美术馆的收发室工作,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和现代艺术博物馆的保安。
早期的弗莱文受抽象表现主义影响颇多,专注于绘画和抽象拼贴画创作,而这段打工经历成为他艺术创作和人生的转折点。1961年,在博物馆打工过程中弗莱文结识了极简艺术家罗伯特赖曼(RobertRyman)和索尔勒维特(Sol Lewitt)等人,开始了雕塑和灯光结合的创作,同年开始“圣像”系列"icons"的创作,一种把灯管或者灯泡安装在画布上的艺术形式。之后弗莱文摒弃画布,直接用灯光本身作为媒介主体,开启了他标志性的荧光灯装置创作。到1968年左右,弗莱文已经发展出了房间大小的灯光装置作品。随着他在业界逐渐声名鹊起,他也获得越来越大的展览场地,他的灯光装置作品规模也更加宏大,比如1992年古根汉姆博物馆(Solomon R. GuggenheimMuseum)和他合作的那场盛大的灯光宴会“unfilled (toTracy,to celebrate the love of a lifetime)”。
为了有一个永久的展览地方,弗莱文本人和纽约迪亚艺术基金会(Dia Art Foundoflon)共同建立了现在的丹弗莱文艺术研究所。1983年作为艺术研究所重新开放之前,这间房子曾经作为非裔美国人的教堂服务了这个社区将近半个世纪,更早之前的1908年,它是一所消防站。研究所距离弗莱文曾经的家也只有几公里之遥,听闻街道尽头还有他最喜欢的牛排餐馆。
房间的魔法,虚实相生
研究所一楼为短期展览厅,由于修缮并未开放;二楼是丹弗莱文作品的水久展览馆。三件纵向排列的白色环形灯管作品引领着观者由一楼来到二楼的展厅。展厅入口挂有一幅弗莱又为纪念过世孪生兄弟而作的早期灯管作品“圣像”系列“iconIV”(the pure land)(to David John Flavin[1933-1962])(1962-1969)的定稿。站在这幅画前望去,就是展览的主体作品。
二楼的永久展厅也是藝术家本人亲手组装的,展厅中心,是他最具标志性的单个或多个等距排列的灯管装置作品。展厅尽头有一小隔间作为教堂的祈祷室被保留下来,被白色荧光灯管勾勒出轮廓的木质十字架在安静的祈祷室隐隐透着幽默。
这里的作品都被命名为“无题”,唯一的区分就是名字后面附带着不同的致敬对象。作品基本形状也都是直线构成,由最简单的一根直线(一号作品“redout of a comer”),到重复等距并排的直线(三号作品“untitled”[to Robert, Joe, and Michael]),再到成网格状的直线(五号作品“untitled”[in honor of Harold Joachim]),这都是非常典型的极简艺术表现形式之一。红、绿、蓝、橙、黄、粉,在作品中这些颜色既有单独运用,也有多种颜色的组合。光的颜色和颜料不同,三原色为红、蓝、绿。红加绿成黄,三原色混合成白。弗莱又将这种光学原理应用到自己的作品当中,比如二号作品“untitled”,1976,倾斜着靠着墙角的八英尺作品,前面是粉色长灯管,背后分别连接着上绿下蓝色的灯管,原本只是三种颜色的灯,当粉、绿光相遇时,墙角上出现了黄色光带,墙角下又因为粉、蓝的混合而映出了紫光。同样的原理更是在五号作品“untitled”(inhonor of Harold Joachim)上发挥到极致,排列成网格状的粉、蓝、绿、黄灯管,相互辉映下,共同发出的环境色令作品对面的墙壁呈现出一片白色,而不再像作品本身一样五彩缤纷。不禁赞叹弗莱文的巧思,极简作品的背后一直都不是它字面上的意思。
可以说,这是一间非常写实的普通白色房间,当灯打开了,这里才活了,成为一个绚丽的光影世界。里面总共8件作品,各自的隔间,有效保证了在欣赏每个单一作品时不被其他作品光线打扰。当你站远,视野变宽,相邻的作品成为新的组合;或者当你望向墙壁,作品反射出的光在墙壁上碰撞,糅合,这时它们又以另外一种形式重组在你眼前。这时综观整个空间,房间所有的一切成为了一个整体,似一场神秘而跌宕起伏的交响乐演奏。原来这就是这间小房子的魔法,无论何种角度,这里都给人强烈的沉浸式体验。何为虚,何为实?光不是虚的,它是实,色彩也真实直接地存在着;而我似乎是虚的,或许因为它们的强烈,我感受不到自己,只有它们。置身其中,弗莱文仿佛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梦。而这个梦,既虚,又实。(编辑/雷焕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