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本刊记者 夏小萍 图|受访者提供
1969年全家福
1981年的全家福已是三代同堂
40年前,还是重庆望江厂工人的李正权,上下班来往都只能乘船:每天早上6点,要到朝天门,坐一个多小时的船到郭家沱。他说,那时最怕的是重庆的冬天,清晨常常是大雾笼罩,一下雾就停航,什么时候雾散什么时候开船。一到这种时候,等船的人就会滞留在朝天门江边,黑压压的一大片,把码头都挤满了。
不过更惨的是船行至半路,突然起雾,船只能停在江中。他记得有一次早上6点上船,船行到白沙沱附近起了雾,船在江中停了整整十个钟头,直到下午雾散才继续开船。起雾天特别冷,他们在船上又冷又饿。等他紧赶慢赶赶到厂里,下班的铃声就响了。他只好拿3天加班证明去补,不然就会被计旷工。
如今,已从市公安局退休的李正权,说起改革开放40年重庆的变化,他觉得最大的变化是交通。他说,40年前,重庆市民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只有公交车、轮船、火车。公交车往往是“气包车”,还有就是拖着两条长长“辫子”的无轨电车。电车大多在城里跑,郊区几乎都是“气包车”。现在,李正权所住的小区附近有3号线、6号线、10号线等3条轻轨线,他到主城区任何地方都很方便。
70年代初的龙隐路工人宿舍
李正权对朝天门怀有一种深深的眷恋之情,他的青春与朝天门密不可分。那时,他们一家5口挤在朝天门一条叫白鹤亭的陋巷中大约14平方米的吊脚楼里。那白鹤亭窄小、阴暗、污浊又拥挤。他印象最深的是,住在二层的他家,头顶上木板的缝隙大得能看见上面人走动时的脚板在头上晃。每年春节前,到处搜旧报纸将那屋顶糊上,成为他的必修课。有一年,他下乡当知青没回家过年,屋顶就一直没人糊,直到第二年他回来才补上。
1976年,李正权所住的吊脚楼划给联运公司管理。联运公司将其拆除重修,直到1978年他们全家才搬进去,建面只有28平方米。随着兄弟和妹妹长大,房子的拥挤让一家人伤透了脑筋。在他的记忆里,那几年每个星期回家休息,一家人摆得最多的龙门阵,都是房子。
一字街吊脚楼
80年代初的商店,一家经营水果、日用品的商店被评为“文明商店”
李正权回忆,上世纪80年代前,城镇居民大多是单位分房。“想分房要论资排辈”,好多人结婚多年,孩子都已经读书,依然没有房子住。1982年,李正权结婚后,参加分房排队,谁知他前面还有1956年出生的师傅没分到房子。为此,他们一家3口在单工宿舍住了整整六年半。
当时的住房大都是“筒子楼”,大都建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仿照的是苏联的工人宿舍,一家人只有12平方米。这种楼房的特点是,中间有着长长的走廊,南北两侧肋骨式的房间一间间次第排开,厕所和厨房都是公用的。直至1998年住房制度改革,住宅市场几乎彻底市场化。
李正权说,房子在百姓眼里就是家,一辈子就为了这个家。而他家(包括他父母家)前后算起来,共搬了7次。从过去一大家子挤在蜗居里,到后来单位分房,而后到福利房,再到商品房,到现在住在环境像花园一样的小区里,变化可谓是翻天覆地。
中国历来有“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说法。从计划经济时代的凭票购物,到现在各种美食应有尽有,餐桌的变化折射出中国社会的巨大变革。
时隔50多年后,李正权回忆起他第—次吃火锅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他说,那是在上新街的—家餐馆里,几个同学凑在—起,几乎没有点荤菜,平均下来每人摊了两块钱。那时的伙食费每月才7.5元,—顿就吃掉一个多星期的伙食费,心里想起都觉得痛惜。
李正权说,也可能那次印象太深刻了,后来他对火锅就没有多大热情。到如今,火锅在重庆竟成了人们的家常便饭,火锅馆之多,俨然超过了小面摊。他的一位朋友,一个星期不下三五回火锅馆就不舒服。李正权给他讲当年的事,他说:“那是哪个年代了哟,还提?”
提起那个年代吃什么,李正权说,每月的供应粮还要搭10%的包谷、40%的面粉。没有吃的,偏偏又吃得,那肠胃好像连钢铁都能消化似的,一天到晚都感到饿。说起来不怕他人笑话,他曾经一顿吃过两斤米的米饭。有一年供应盐肉,全肥,皮厚,且咸,煮了后炒点蒜苗在里面,他一口气竟吃了一斤多。那时,李正权扬言,自己从来没有吃伤“吃”(油腻的意思,编者注)过,只吃饱过。
如今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偏偏又吃不下了,还要讲节食,讲素食,讲清淡。现在回到家里,老婆最烦恼的事就是炒的菜吃不完,第二顿没人吃,只好倒掉。看到老婆焦眉愁眼的样子,李正权说真想像当年一样,把那剩菜剩饭全部收入肚里。
80年代初的商店,不少家长带着孩子选购商品
解放碑5路车站
80年代邹容路,“进城逛解放碑”是那个年代重庆人常说的一句口头禅
在穿衣打扮上,那个年头人们的口头禅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那时买衣服要凭布票,颜色几乎千篇一律的灰色、蓝色、黑色、军绿色,样式也简单,中山装、列宁服、军装。当时最时尚的装束莫过于穿一身旧军装,斜挎草绿色帆布挎包,戴一顶没有帽徽的军帽,脚蹬一双草绿色解放鞋。
尽管过去了四十多年,李正权依然还清晰地记得,那时每逢休息日,人们就往解放碑跑。哪家商店卖不要布票的“三合—”之类,立即就围成人山人海。力气大的挤进去,挤出一条裤子的料来,淌着汗,喘着气,好不得意。几年前他搬家,翻柜子时竟还找出一件网眼衬衫,那还是他在40多年前挤来的料子做的。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仿佛还是昨天。讲给儿子听,儿子以为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正权说,穿着打扮的变化开始于80年代初,也就是改革开放初期。那时,戴蛤蟆镜、穿喇叭裤成为街头巷尾所向披靡的时髦。那时市面上出现了一种料子布——“的确良”,就是一种化纤织物,用来做夏天穿的衬衫、裤子,挺括鲜亮,不缩水不变形,还干得快。谁能够拥有一件“的确良”衬衫,穿在身上好像人都要得意得多。再后来,喇叭裤、健美裤、港裤、牛仔裤、蝙蝠衫和连衣裙一个接一个进入人们的视野,再后来就眼花缭乱了,再也分不出谁时髦谁不时髦了,几乎所有过去受过批判的奇装异服都穿出来了。
李正权说,现在到解放碑街头去打望,重庆这些俊男靓女的穿着打扮,与上海、广州甚至巴黎相比都不差。衣着的变化不光是穿得好穿得美,也体现在现在对穿着的选择更自由开放显示个性。走在街上,再奇怪的衣服大家好像也见惯不惊了。有时,看到年轻人穿了新潮时装,李正权忍不住就要开玩笑说:“倒回去三四十年,你这样上街,解放碑不踩死几个人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