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碑的往事和解放

2014-04-21 18:42李海洲
红岩春秋 2014年4期
关键词:歌舞剧解放碑时间段

李海洲

著名青年诗人。主要作品有长诗《有容》、《母本》、《咖啡慢》,诗集《竖琴上的舞蹈》,长篇小说《一脸坏笑》等。曾获得《星星》诗刊世界华语诗歌首奖。现为《环球人文地理》杂志刊系总编辑。

很多年过去了,解放碑没有变,它只是越来越矮,不矮的是人的梦想和春草般疯长的欲望。周边的建筑在横冲直撞地集体拔高,越来越高……像繁花般把解放碑包围着。而解放碑就像花蕊,像花蕊中最有历史感的那枚叶片,仔细听,也许会有往事的足音跫然远来。在某些漫长的下午,钢铁和水泥的线条在阳光中落下来一些阴影,慢慢地落在它身上,你会感觉,解放碑其实是一张时光流逝中的黑白照片。

但它又是那么的现代。在任何时间段,解放碑都在举行着一出永不散场的华丽歌舞剧,所有的人和建筑都是演员,他们要让这出盛大的歌舞剧不舍昼夜,蜿蜒着和时间并行。尤其是夜色越来越深的时候,牵着身边的人,你会感觉晚风中的这出歌舞剧甚至还有那么一些狐媚,而蟋蟀低鸣,眩晕的灯火亮起一街的娇羞。事实上,这座山水城市所有关于繁华和富饶的词语,都是从解放碑开始的。在更多的时候,它替代着时尚的每一次华丽转身,所有斑斓的色彩和线条,都从这里出发,再慢慢去到每一个人的生活和心底。

而很早的时候,解放碑其实与任何时尚元素无关。它最早的重庆户口其实叫做精神堡垒,是一个为了躲避飞机轰炸而涂满黑色的碑形建筑。在那些倭寇横肉般密布的风雨岁月,精神堡垒点燃着人民飘摇的信心,以及上海滩青帮弟子蒋介石举棋不下的决心。后来,倭寇变为倭瓜,变为一面裹尸布般低垂的烧饼旗,它又成了纪功碑——为那些豪侠般在战争烟尘中放马河山的好儿女。一直到1949年,征衣未解的战神刘伯承,用他那多年握着缰绳和西南战局的手,题下它最终的名字:人民解放纪念碑……红日照宣纸,那些深入浅出的硝烟已经回到历史,只有解放碑永远站立下来,在重庆高阔的云朵和万里蔚蓝的天空下,解放碑像一个倒过来的惊叹号,它要和时光一起惊叹到永远。

解放碑并没有老去,它甚至年轻得像一首站着的关于青春的诗篇,尽管视觉上的它的确有些低矮。周围那些风华正茂的建筑,在不知不觉间把它围了起来,像色彩不同的躯干围着一枚红色的心脏。其实在市场经济之前,它曾经是整个市中心最高的标志性建筑,在一定时间段内,周围的所有建筑都被明确规定不能问津它的高度。那是解放碑最茂盛的时代。我的父亲说:那时候,每当暮色初起,一旦远远看到解放碑那抹灯光,就会有一种异样的温暖和踏实潮水般涌来;而当早晨的薄雾初起,你突然一抬头,会感觉那太阳就像一枚蛋黄,正悄然挂在解放碑的碑尖上。

市场经济带来的变迁其实没有消解它原本的人文精神。在这座山水城市,解放碑一直代替着一个区域的名称,也一直被更多的人看作城市的灵魂和心脏。有意思的是,它甚至在很漫长的某个时间段内代表了“进城”,仿佛除解放碑而外的其他主城区都是郊县,当你说出你所在位置是解放碑的时候,就会有人惊叹:进城哦……这种局面一直要维持到计划经济时代的结束。就像一树一树的花开,市场经济解放了更多人的生活,也解放了解放碑,当它终于成为西部第一街,当它终于从计划的平民变为市场的奢城,解放碑就已经不在意于自己的低矮,也没有必要去费心拔高和重建,因为它已经深入到所有人的骨头和记忆里。而在精神上,属于心灵的东西不在于它的实际海拔;在物质上,它所起到的意义也早已超出了原有的高度。

一座27.5米的碑安静而傲然地耸立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条繁华宽阔的大街在各奔前程。而周边的所有高楼,你都可以听见它们向上生长的声音。这就是解放了自己的解放碑,它是精神和物质的孪生花,也是即使发黄也不能忘记的一段历史。

其实,解放碑正在告诉我们:真正的高度不在空气中,它只在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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