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大学
朱健平
提 要: 1972年霍尔姆斯构建了翻译研究学科构架,为翻译研究成为独立学科提供了理论依据。1995年图里将霍氏构架制成“地图”,对直观传播霍氏学科思想、推动学科发展产生了积极影响。但图里地图还有严重不足,它简化了霍氏构架的层次,误构了某些分支的关系,忽视了某些分支研究的最终目标,甚至遮蔽了“翻译研究之研究”分支的存在,不利于全面了解霍氏构架全貌。本文依据霍氏原文,重新制作了霍氏构架图,试图通过增补层次、理清关系、呈现某些分支的研究目标、补充“翻译研究之研究”等分支,完整再现霍氏构架思想,以便更客观地评价霍氏构架的历史贡献和学术价值。
1972年,霍尔姆斯(James Holmes, 1924—1986)发表了“翻译研究的名与实”(The Name and Nature of Translation Studies),对翻译研究的学科构架进行了整体建构。该文“为学术地研究翻译指明了方向”(Pym, 1998: 1),对翻译研究的学科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E. Gentzler(1993: 92)誉之为翻译研究的“奠基之作”,M. Snell-Hornby(2006: 40)认为它是翻译研究学科建立的“宣言”,潘文国(2002)视其为当代翻译研究的开端。1995年G. Toury将霍氏的学科思想制作成“地图”,使其以更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对霍氏构架的广泛传播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对照霍氏原文却发现,Toury的“地图”未能准确反映霍氏构架的完整面貌,而是存在某些缺失甚至误构。本文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拟严格对照霍氏原文,重制霍氏学科构架图,纠正Toury的误构,以还霍氏构架以原貌。
1995年,Toury在DescriptiveTranslationStudiesandBeyond一书中将霍氏描述的学科构架制作成“地图”,并命名为“霍尔姆斯翻译研究基本‘地图’”(见图1):
图1. Holmes’ basic “map” of Translation Studies(Toury, 1995: 10)
不难看出,按照Toury的理解,霍尔姆斯是将翻译研究分为纯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两大分支。纯翻译研究又分为理论翻译研究和描述翻译研究两支,其中理论翻译研究又分为普通翻译研究和局部翻译研究两个细支,局部翻译研究还可进一步依据翻译的媒介(medium)、区域(area)、层级(rank)、文本类型(text-type)、所在时期(time)以及某些特定的问题等分为六类;描述翻译研究则又分为翻译产品研究、翻译过程研究和翻译功能研究。与纯翻译研究并置的应用翻译研究,又可分为译员培训、翻译辅助手段和翻译批评三支。不仅如此,Toury还以单向箭头标明了局部翻译研究各分支与描述翻译研究各分支之间的关系。
应该说,该图基本反映了霍氏学科构架的主要面貌,对霍氏构架中各个层次的分类及其相互关系作了较好的梳理,并以“地图”的方式直观地呈现出来,使我们能够快捷地了解翻译研究的主要研究内容和研究对象,对霍氏学科构架思想的广泛传播做出了重要贡献。但是对照霍氏原文却不难发现,Toury的这幅“地图”还遗漏了某些信息,有些甚至是非常严重的疏忽,这些不足若不纠正,将不利于我们全面而准确地理解霍氏的学科构架思想。
概言之,Toury的“地图”主要存在以下问题:
问题1: 主体构架内容不完整
从Toury的“基本地图”及其简单描述(Toury, 1995: 9)可以看出,在Toury看来,霍尔姆斯的主体构架仅包含纯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两支。但通读霍氏全文却发现,霍氏构架其实应该由三大分支构成,即除上述两支外,还应包括“翻译研究之研究”。的确,霍氏在论文3.1[注]此为霍氏原文标注的章节序号。下同。中确实是将翻译研究分为纯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两大块,并花了大量篇幅对两块的研究内容进行详细阐述(见3.11和3.2),但Toury未能注意,霍氏在详述了上述两大主要分支后,在文末更进一步指出:
在翻译研究的三个分支中,每个分支都有我未曾论及的两个方面,它们……与翻译研究自身的研究有关: 一是历史研究,既包括翻译理论史的研究,也包括翻译描述史和应用翻译研究史的研究;二是方法论研究,或曰元理论研究,它不仅研究这一学科的各个分支最好采用何种方法或模型的问题,而且要集中关注学科本身的构成等基本问题。(3.32,笔者译,下划线为笔者所加)
可以看出,霍氏在翻译研究的三个分支[注]霍氏此处所说的“三个分支”是指描述翻译研究、理论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见3.31),但按他在上文的整体描述来看,前二者是囊括在纯翻译理论研究中的,因此实际上应该是两个分支,即纯翻译研究(包括描述翻译研究和理论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之外还另设了一个分支,即“翻译研究自身的研究”。霍氏对这一分支虽未详细讨论,但他显然已将“翻译研究的研究”纳入到完整的翻译研究构架之中了。不仅如此,他还将这一分支进一步划分为历史研究和元理论研究,并自觉地将这两种研究与前述三个分支(即描述研究、理论研究和应用研究)彼此关联起来,明确了彼此之间的相互关系。更为重要的是,霍氏还在文末呼吁:“翻译研究已到了必须审视学科自身的时候了”,号召学界立刻行动起来,展开翻译研究的“元讨论”(meta-discussion)。但令人不解的是,如此重要的一个分支却在Toury的“地图”中被忽略不计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严重的疏忽。
问题2:“描述翻译研究”未能体现各分支的研究过程和最终目标
Toury的“地图”对描述翻译研究的呈现过于简单,即认为描述翻译研究只是分为翻译产品研究、翻译过程研究和翻译功能研究三支(见图1)。但是对照霍氏原文却可发现,霍氏对该分支的阐述十分详细,他不仅阐述了描述翻译研究各分支的研究过程,而且还预测了各分支的最终目标,认为翻译产品研究可从单个译作的描述(individual translation description)出发,经过同一原作不同译作的比较翻译描述(comparative translation description)和更大规模的译作语料库调查(translation corpus survey)——包括历时调查(diachronic survey)和共时调查(synchronic survey),最终建立普通翻译史(general history of translation)(见3.111)。翻译功能研究旨在描述译作在接受者的社会文化环境中所发挥的功能,主要研究翻译选材(text translated)和影响选材的因素(influence exerted),最终建立翻译社会学(translation sociology或socio-translation studies)(见3.112)。翻译过程研究旨在运用心理学理论描述翻译过程或行为,最终建立翻译心理学(translation psychology)(见3.113)。而这些具体的研究过程以及各分支的最终研究目标在Toury的“地图”中却未能得以呈现,从而使“地图”未能完整地再现霍氏关于描述翻译研究的整体构想。
问题3:“局部翻译研究”未能完整再现各分支所包含的下级分类
在Toury的“地图”中,局部翻译研究所包含的六种分支之下再没有下一级的分类(见图1)。但是对照霍氏原文却发现,霍氏在这六个分支中的每一个分支下面都还有进一步的划分,有的甚至还不止一个层次的划分。比如,依据媒介的不同(medium-restricted)分为人译(human translation)、机译(machine translation)和机辅翻译(machine-aided translation),其中人译还分为口译(interpreting)和笔译(written translation),口译又分为交传(consecutive)和同传(simultaneous)(见3.1221);依据区域的不同(area-restricted)分为密切关联的两类,即以语言为依据(language-restricted)和以文化为依据(culture-restricted)的理论(见3.1222);依据层级的不同(rank-restricted)分为词/词组(word/word group)、句(sentence)和文本(text)三个层级的理论(见3.1223);依据文本类型的不同(text-type restricted)分为文学(literary text)、宗教(religious text)和科技(scientific text)等翻译理论(见3.1224);依据时间的不同(time-restricted)分为同代文本翻译(translation of contemporary texts)和跨代文本翻译(cross-temporal translation)的理论(见3.1225);依据特定问题的不同(problem-restricted)分为研究基本问题(basic questions)(如翻译中的变与不变、翻译对等的性质等)和研究具体问题(specific matters)(如隐喻或专有名称的翻译等)的理论(见3.1226)。很可惜,这些都未能体现在Toury的“地图”中。
问题4:“应用翻译研究”内容不全
在Toury的“地图”中,应用翻译研究分支只有译员培训、翻译辅助手段和翻译批评三支,而“翻译政策”这一重要内容却被无端省略了(见图1)。对照霍氏原文可以发现,翻译政策研究是霍氏重点讨论的内容之一,霍氏论文专辟3.23节讨论了这一问题,不仅指出翻译政策研究的任务是要确定译者、翻译和译作在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而且列举了这一研究值得关注的主要内容,如确定在某个特定的社会文化语境中需要选择哪些作品来翻译,译者的社会经济地位如何或应该如何,翻译在外语教学中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等。但这一重要内容也被Toury忽视了。
问题5: 误构了各分支之间的关系
霍氏在学科构架中不仅进行了多层划分,而且还简要描述了某些层次的不同类别之间的相互关系。比如,霍氏认为,翻译理论研究可以运用描述翻译研究的结果来逐步改进(evolve)原则、理论和模型,并以此解释翻译的现状,预测翻译的未来(见3.12),而且最后强调指出,描述翻译研究、理论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的关系不是“单向的”(unidirectional),而是“辩证的”(dialectical)(见3.31)。这表明,霍氏在构建学科构架时不仅考虑了各分支研究的不同功能和任务,而且充分考虑了彼此之间的相互关系,而非孤立地看待各个分支的研究内容,亦非单向地看待彼此之间的关系。
在这方面,Toury的“地图”显然未能全面呈现霍氏的意图。他虽然注意到了霍氏关于描述翻译研究、理论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之间的关系,引用了霍氏关于三者关系的如下叙述:“三个分支的呈现顺序可能会让人以为它们彼此的引入(import)是单向的(unidirectional),翻译描述(translation description)为构建翻译理论提供基本数据,二者又为应用翻译研究提供可供运用的学术成果”(Toury, 2012: 3;下划线为笔者所加)。但遗憾的是,他并未正确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而是错误地理解了霍氏的措辞: 霍氏在此说的是,他描述三个分支时所采用的先后顺序“可能会让人以为”(might be taken to suggest)三者之间的彼此引入是“单向的”。这里明显是一种表示否定的语气,但Toury却误认为这就是霍氏的观点。正如M. Baker(1998: 279)所正确地指出的,“与霍尔姆斯所坚持的三者之间的辩证关系相反,图里似乎将理论翻译研究和描述翻译研究与他所谓的学科的‘应用延伸’(Applied Extension)之间的关系视为绝对单向的关系。”更有甚者,我们还发现,造成这种误解的原因是他在引用该句时有断章取义之嫌,未能认真理解紧接下来的一句话:
当然,实际上,三者的关系是辩证的(dialectical),每一个分支都为另外两个分支提供材料,并且利用它们提供的研究结果。比如,翻译理论若无描述研究和应用研究所提供的具体可靠的数据便无法进行,同样,描述研究或应用研究若无起码的直觉理论假设作为研究的起点便都无法起步。(3.31;下划线为笔者所加)
这句话明显是对上句话的否定,即是说,在霍氏看来,三个分支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是“辩证的”,也就是双向的或相互的,而不是“单向的”。
正是由于Toury误解了霍氏的原意,他在“地图”中仅用了单向箭头表示局部翻译理论的六个分支对描述翻译研究的三个分支的关系(见图1)。虽然Toury紧接着又详细阐述了描述翻译研究三个分支之间的关系(Toury, 2012: 4-8)以及描述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之间的关系(同上: 10-13),但是这些关系在他看来仍然是“单向的”,而非“辩证的”。我们认为这是对霍氏意图的误读。因为仔细分析以上所引霍氏原文便会发现,霍氏所强调的是整个理论翻译研究与描述翻译研究之间的关系,而不只是理论翻译研究之下的局部翻译研究与描述翻译研究之间的关系。Toury将霍氏所描述的双向的“辩证”或互哺的关系误读为单向的关系,便使我们只能看到理论翻译研究对描述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以及描述翻译研究对应用翻译研究的指导作用,而看不到描述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对理论翻译研究的反哺作用,而且即使是Toury所描述的描述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之间的关系,也未能在其“基本地图”中得以呈现。
综上所述,Toury的“地图”对霍氏构建的丰满的翻译研究构架进行了大幅简化和压缩,使其失去了血肉,成了一副干瘪的骨架。它未能完整而准确地再现霍氏本人的学科构架思想,不仅存在层次简化、关系误构等不足,而且霍氏关于学科构架的某些重要思想,如应该重视翻译研究的研究等,也未能得到完整再现,从而无法通过该图直观霍氏翻译研究学科构架的全貌。
Toury的“地图”尽管是他在探讨“描述翻译研究”时所生成的一个“副产品”,但在DescriptiveTranslationStudies—andbeyond出版后产生了广泛影响,为翻译学者竞相引用(如Pym, 1998: 2; Baker, 1998: 278; Hatim & Munday, 2004: 7-8; 谢天振, 2008; Munday, 2016: 17; 傅敬民、袁丽梅, 2017等),使霍氏翻译研究学科构架得以广泛传播,并以直观的“地图”方式深入人心。但另一方面,虽然已有学者注意到了Toury地图的不足,如滕梅(2014)发现图中的应用研究缺失“翻译政策”分支,潘文国(2002)在自己“转译”的“图”中自觉补充了“翻译方针政策(作品选择、译者地位等)”这一分支,并且意识到霍氏提及的“翻译学‘学’”和“学科方法论”没有放进Toury的框架,但从更大的范围来看,Toury地图还是产生了许多以讹传讹的消极后果,有些学者对霍氏构架的介绍、评论、修改或深化便是直接以该图为起点而展开的(Munday, 2016: 20)。
例如,Pym(1998: 1-2)从该图出发批评霍氏构架中缺失统一的“翻译的历史研究”;Nikoulicheva(2002)和Colina(2003: 4-6)以该图为起点探讨了翻译教材编写和翻译教学模式等问题,而Dollerup(2007: 5)在BasicsofTranslationStudies(2007)中在对霍氏构架进行介绍时则直接引用Nikoulicheva修改而来的“地图”;Vandepitte(2008)为重构翻译研究构架图而对霍氏构架的批评正是基于该图而展开的;van Doorslaer(2009)正是在对该图进行批评的基础上论证了构建一个“开放而具有描述性的地图”的必要性;Nouraeya & Karimnia(2015)以该图为参照对现代伊朗的翻译研究进行了梳理和总结;Munday(2016: 20)在制作应用翻译研究分支的“地图”时也是受Toury“地图”的影响而未将“翻译政策”纳入图中。
在我国,张美芳(2000)向中国译界介绍霍氏构架时也是以此图为参照,该文虽然同时参照了霍氏原文,因而更加接近霍氏原意,但并未对Toury的“地图”予以修正。此外,无论是张南峰(2000)对中国翻译学和翻译学之间关系的讨论,还是马会娟、管兴忠(2000)就中国翻译学问题与张南峰展开的“商榷”,双方都是以该图为依据的。而且即使是Tao Youlan(2005)对霍氏翻译研究“地图”的改造(即将翻译教程纳入其“应用研究分支”),其实也是对Toury版霍氏地图的改造;罗列、穆雷(2010)正是在参照该图的基础上才“发现”霍氏构架“‘漏掉’的其实还不止翻译史这一个领域”,而且“许多分支无法找到合适的位置”;高雷(2013)也是以该图为依据指出霍氏的“分类标准界定的不很清楚,在理论建构中缺乏足够的描写力、解释力和预测力”。
可以说,Toury的“基本地图”一方面以其高度的概括性、简洁性和直观性促成了霍氏翻译学科思想快捷而高效的传播和接受,但同时,相较于霍氏的源描述而言,还存在着简化层次、误构关系、忽视目标、缺失内容等严重不足。这些不足遮蔽了霍氏翻译研究构架的整体思想,已造成了一些消极的后果,若不加以修正和补充,将不利于我们全面而客观地评价霍氏对翻译研究学科建设和发展所做出的历史贡献,更不利于我们以霍氏的学科思想为参照,或者在进一步修正霍氏学科思想的基础上,客观分析并描述翻译研究的当前发展趋势,科学预测并规划翻译研究的未来发展方向。为此,我们认为有必要根据霍氏本人的文字描述对Toury的“地图”进行修正,重制霍氏所设计的翻译研究构架图,以“地图”的方式直观地还原霍氏构架的全貌。
针对上述Toury“地图”的不足,笔者拟严格按照霍氏原文所描述的学科构架思想,对Toury的“地图”进行修补,并在此基础上重新制作霍氏翻译研究学科构架图,以完整再现霍氏的翻译研究学科思想。为便于理解,重制过程拟按六步完成。
步骤1: 增补“翻译研究的研究”分支,完善霍氏的主体构架。
所谓主体结构,此处是指霍氏对翻译研究所划分的第一层次。据上文分析可知,霍氏学科构架的第一层次应该包括三个分支,即不仅包括纯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还应包括Toury“地图”中所忽视的“翻译研究的研究”(详见上文“问题1”),因此这一分支需在图中予以增补(如图2所示)。
图2. 霍尔姆斯翻译研究的主体构架图
步骤2: 增补“描述翻译研究”各分支的研究过程和最终目标,并完整呈现“局部翻译研究”各分支的下级分类,完善“纯翻译研究”分支的构架。
如上所述,霍氏将纯翻译研究分为描述翻译研究和理论翻译研究,并进而将描述翻译研究再分为翻译产品研究、翻译功能研究和翻译过程研究,理论翻译研究分为普通翻译研究和局部翻译研究。不仅如此,霍氏还对描述翻译研究之下各分支的研究过程和最终目标进行了详细描述(详见上文“问题2”),并对局部翻译研究以下的各分支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多层构建(详见上文“问题3”)。为此,描述翻译研究和局部翻译研究的分支构架可分别如图3和图4所示。
按照上文所描述的关系合并图3和图4(加上普通翻译研究),便是“纯翻译研究”分支的构架图(如图5所示)。
图3. “描述翻译研究”分支的构架图
图4. “局部翻译研究”分支的构架图
图5. “纯翻译研究”分支构架图
步骤3: 增补“翻译研究的研究”的分支构架。
如上文“问题1”中所述,霍氏在提出“翻译研究的研究”这一分支后,进一步将其分为历史研究和元理论研究,并将二者与描述翻译研究、理论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三个分支都关联起来,故而历史研究可再分为翻译理论史研究、翻译描述史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史研究,元理论研究也可再分为理论翻译研究的元理论研究、描述翻译研究的元理论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的元理论研究。翻译研究的研究,作为与纯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并置的一个分支,其构架可如图6所示。
步骤4: 增补翻译政策研究,完善“应用翻译研究”的分支构架。
如上文“问题4”中所述,在霍氏的学科设计中,应用翻译研究除了译员培训、翻译辅助手段和翻译批评外,还包括“翻译政策”,翻译政策又主要包括对翻译选材、译者地位和翻译在外语教学中所扮角色等的定位。因此,完整的应用翻译研究分支构架图应该如图7所示。
图6. “翻译研究的研究”分支构架图
图7. “应用翻译研究”分支构架图
步骤5: 呈现翻译研究各主要分支的“辩证”关系。
首先要说明的是,对事物进行分类,本身就已在类与类之间自然建构了某种关系。不过,在霍氏的描述中,除了这种“自然”构建的关系外,他还特别描述了几对特殊的“辩证”关系。首先,他说描述翻译研究、理论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之间是一种“辩证的”而非“单向的”关系(详见上文“问题5”)。据此,我们认为这里其实内含着两对关系,即不仅描述翻译研究与理论翻译研究之间是一种“辩证”关系,而且由描述翻译研究和理论翻译研究共同构成的纯翻译研究与应用翻译研究之间也是一种“辩证”关系。其次,如上文“问题1”中所述,“翻译研究的研究”既关注纯翻译研究(包括描述翻译研究和理论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的历史,又关注各分支的研究方法或模型以及学科本身的构成等问题,因此“翻译研究的研究”与纯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之间也构成一种“辩证的”或互动的关系。为此,翻译研究各主要分支之间的互动关系应如图8所示。
图8. 翻译研究各主要分支的互动关系图
步骤6: 霍尔姆斯(1972)翻译研究构架全图。
将上述图2、图5、图6、图7和图8合并,便是霍尔姆斯翻译研究构架的全图(见图9)。
图9. 霍尔姆斯(1972)翻译研究构架全图
相比Toury的“地图”,本“全图”主要作了如下修正: 一、通过增补“翻译研究的研究”分支,完善了霍氏翻译研究的主体构架,并补充了“翻译研究的研究”这一分支的具体内容;二、再现了描述翻译研究三个分支(即产品研究、功能研究和过程研究)各自的研究路径、研究内容和最终研究目标;三、增补了局部翻译研究各分支的具体研究内容;四、在应用翻译研究中增补了翻译政策研究及其主要内容;五、呈现了普通翻译研究与局部翻译研究之间、描述翻译研究与理论翻译研究之间、纯翻译研究与应用翻译研究之间、翻译研究的研究分别与纯翻译研究和应用翻译研究之间等多分支多层次的辩证互动关系。通过这样的修正,“全图”应该能够更加真实而完整地再现霍氏在The Name and Nature of Translation Studies中所构建的翻译研究学科设想。
学科构架对于学科的建设和发展至关重要,常常起着沟通过去、观照现在、展望未来的纲领性作用,因此学科构架的科学构建不容忽视。霍氏设计的翻译研究学科构架虽因时代的局限而存在诸多不足,随着学科的发展,当代翻译研究已在许多方面超越了霍氏当初的设想,霍氏的某些观念和理念也有不太符合时代发展要求的弊端,但霍氏构架的重要历史贡献却是得到了普遍公认的。Toury制作的霍尔姆斯翻译研究基本构架图因其直观性而对广泛传播霍尔姆斯翻译研究的学科构想发挥了重要作用,但也因其未能完整再现霍氏构想的全貌而产生了一些不利影响。本文本着从文本自身出发细读文本的态度,通过认真对照霍氏原文,找到Toury“地图”的不足,并依据霍氏原文,对霍氏所设计的学科构架进行了重构,力图克服Toury“地图”的不足,恢复霍氏构架的全貌,以更直观的方式还原学科发展的历史事实。这样,既可使我们更加全面地认识霍氏关于翻译研究构架的系统思想,也可使我们更加客观地评价霍氏翻译研究构架的历史贡献和学术价值,更可以此图为依据,更加直观地观照翻译研究学科自霍氏1972年构建了这一学科构架以来的总体发展态势,并以此为依据,客观地评价当前翻译研究学科的总体发展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