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观众与电影的桥:澳门戏桥叙事结构

2018-12-09 08:19余思亮
电影文学 2018年17期
关键词:澳门

余思亮

(澳门科技大学 国际学院,澳门 999078)

曾否想过,80年前购票入场观看电影的观众是从哪种途径方式获取电影的信息内容而激起购票欲望?现在只须用智能手机就能轻易地搜出电影的相关内容,通过网络平台宣传的电影预告片,或者专业影评人的评论,当面对大量的图像、声音、文字等冲击时,人们立刻对该电影留下深刻印象。为博取人们的好感,电影预告片的制作将一出九十分钟的电影,剪辑成几分钟最精彩的浓缩片段,镜头迅速转换与拼接,抽丝剥茧层层诱导着人们追逐剧情的起承转合,借此吸引尚未购票进场的潜在观众群。不过,回到20世纪30~60年代,观众对电影剧情的模糊猜想和初步印象只靠一纸戏桥,而这些剧情却完全掌握于全知全能的戏桥撰写人的手里,他用文字来叙述电影里关涉的人物、情节、结局,甚至灌输其个人的世界观和价值取向。

一、解释戏桥的功能与用途

戏桥,粤音[heǐ kiú],“戏”在粤语里有两个含义,一是戏剧,二是电影;此处的“戏”是指电影。“桥”原本读音为[kiù],但当与“戏”结合成为“戏桥”一词,声调由第四声转变为第二声,跟粤语“度桥”[dokkiú]中的“桥”[kiú]发音一致。根据香港中文大学现代标准汉语与粤语对照数据库,已收录“戏桥”和“度桥”两词并对它们做出定义,“戏桥”被解释为演出说明书、戏情说明书及电影情节;“度桥”的意思是商讨计谋、想办法、想主意。另外,当“桥”读音为[kiù]时,与“桥梁”的“桥”发音相同,直指桥梁;若“桥”读音为[kiú]时,有点子、办法、法子、主意之意。香港资深传媒人黄夏柏认为“戏桥,物如其名,如架起一道通往戏剧世界的桥”。澳门历史学会理事长陈树荣提到“戏桥成为电影片与观众之间的桥梁、纽带,为了吸引观众购票‘睇戏’”。那么,戏桥不止是纯粹引领观众通往戏剧、电影的桥梁,亦隐含撰写者如何透过文字功底的力量,想方设法来获取更高的戏院入座率。

作为电影宣传印刷品的戏桥,它常以一页纸的单张形式放置于放映厅的入口位置,供入场观众免费索取。戏桥最主要的功能是充当剧情说明书,里面载有电影片名、电影剧照、导演及演员名单、放映时间,也有不日上映的影片介绍,其中影片的“本事”是重要的组成部分,但并非所有戏桥都保留“本事”,而“本事”是什么呢?它在戏桥中起了哪些作用?其实“本事”就是电影故事的基本文字素材,由宣传撰稿人于叙事中讲述的影片剧情的总和,串联一系列情节在文本形成的过程中被传递于观众,目的为带领观众走进所期待的未知电影世界。

二、戏桥叙述电影的可行性

近30年于人文和社会学科领域中相继出现“叙事转向”,社会需求乃至日常生活里接触到的一切表意活动(如法律、医学、广告、漫画等)已经超越文字的框架。因此,长久以来叙事学立足于小说体裁的范围也顺应时代趋势潮流而不得不做出自我改造。尤其在文艺学科领域中的“叙事转向”,人们很关注电影与文字叙事之间的密切关系,美国叙事学家、电影与文学批评家西摩·查特曼(Seymour Chatman)在《故事与话语:小说和电影的叙事结构》中引述法国结构主义者克劳德·布雷蒙的观点:“任何一种叙事信息(不仅仅是民间故事),不管它运用什么表达过程……它可以从一种媒介转换到另一种媒介,而不失基本特质:一个故事的主题可以成为一部芭蕾舞的情节,一部长篇小说的主题可以转换到舞台或者银幕上去,我们可以用文字向没有看过影片的人讲述影片。我们所读到的是文字,看到的是画面,辨识出的是形体姿态。但通过文字、画面和姿态,我们追踪的却是故事,而且这可以是同一个故事。”既然任何一种叙事信息的表达都能够由一种媒界跨越到另一种媒界,打破实际载体存在的操作框架,同时又不会失去其本质意义,两者渗透相通,如是说可以运用语言文字的自身特殊性去尝试叙述一个画面的呈现或一个动作的产生,意图让所有人构想故事发展的可能,那么以文字来叙述电影故事是具有可行性的。

在分析戏桥的叙事结构之前,首先要厘清“陈述”与“叙事”的差别。“叙事”过程中必须包括人物、情节和目的,因为叙事是一种表意行为,而当中涉及的人物要具备显示自然变化的能力:经历体会、心理感受,更缺少不了人物个性色彩;如果没有情节的发展推动,就没有达到叙述的基本资格,说故事为了达到某些目的,譬如说教、爱情、生存、娱乐等方面。“陈述”是从客观角度将事件始末有条理地表达出来,赵毅衡《形式之谜》运用例子指出叙事和陈述的分别:“讲北极熊因为生态变化而死亡,不是叙述,而是生态科学报告,而讲北极熊因为环境变化而悲伤,就是叙述,因为这是人性。”

三、“叙事转向”分析戏桥叙事结构

“戏桥”撰写人化身为虚拟的叙事者,叙事者的角色主要是讲述故事,引领观众/读者进入“本事”里,唯存在于文本世界之中,并经常以 “全知全能”聚焦即第三人称叙述电影故事。虽然,“全知全能”的叙事者“知道”一切,但未必意味着他会“讲述”一切,至于结局将会如何,也会适当地隐瞒重要信息,利用“不确定性”制造悬念、惊奇,使得观众/读者被悬念攫住,留下空白以迎合受众的好奇和期待心理,猜测故事情节的发展,因为结局是“确定”的,“不确定”的是怎样导致结局的方法。例如,“点样会变成了女摄青鬼?摄青鬼点样作祟杀人”及“六个难题如何解答?(一)去年香港十一层楼上跳楼青年幕后有何秘密?(二)何以青年与舞女在酒店缠绵半夜将她杀死?(三)舞女来幽会到底来送颦还是特来送死?(四)青年杀人逃出法网后何以忽又自动寻死?(五)何以青年杀人后不即自杀而在第二日从容跳楼?(六)何以青年人至死不肯向参观跳楼之群众宣泄一句秘密?六个难题全在《肠断跳楼人》一片解答!”

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叙事者完全不受时空、环境所限制,任意穿梭过去、现在和未来,追溯故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随时将人物转换到另一个空间场景。叙事者常以交代人物性格、故事背景作为“本事”开首的手段来展开剧情,例如,“国际列车在欧洲南部宾德力加地方遇雪崩,铁路被阻,所有的搭客都挤到路旁的小酒店居住。搭客中有个叫作基利拔的,是个古代民间舞蹈的搜集者。”及“邝达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他扶着怀孕的妻黄梨到留产院里去流产,这天,他拿了家里仅有的衣物押当铺里典当,来支付流产的费用。不料祸不单行,当他在马路上行走时,适逢捉捕强盗,可怜邝达被当作嫌疑犯而捉到局里去。”

手执纸笔书写故事,撰写人在叙述“本事”过程中与观众起沟通、传播作用,而传递信息是一种目的性行为,将一切与电影有关的内容梗概、人物、剧情让观众知道。与叙事者(撰写人)相对应的是受述者,但必须注意的是,受述者不等于真实的观众/读者,受述者只是叙事者想象和虚构的观众/读者形象,叙事者预先设想他们的反应和接受,当然,这是单向性沟通,并没有跟现实世界的观众/读者进行交流与对话。

撰写人在写作时往往透过戏桥而传达个人的世界观,“从一个普遍真理到一个典型的(负面)例证,最后落实到一个道德教训。全知叙述者不时发表居高临下的评论,以权威的口吻建立了道德标准”。以此刻铸意志、植入信念来评价当时现实社会的价值取向和人性的道德准则,在戏桥里起说教作用的“格言警语或道德教训的形式”,无情地批判社会的黑暗与罪恶,反思人性的扭曲与堕落。如,“天空探险,原是物质世界开拓的发展。类似题材小说……其最高价值,在于它不单是幻想,还是对于人类文明,人类本性的讽刺与批评,把人类最低下和最崇高的方面都揭露出来……把人类放在毁灭威胁的人造情形下,看他们怎样反应,看他们多愚昧,多没办法;当然,也有些是多么伟大的!”另外,叙事者会对人物的悲惨遭遇表示同情和关注,继而揭示社会制度、法律刑罚、教育文明、贫富悬殊、良心考验等诸多问题,如,“《恶罪锁链》是描写两代锁链的犯罪,所造成的一切罪恶的成因,和不合理的旧社会制度下所产生出来的严重后果,这个悲惨的故事从犯罪者与被迫害者展开……明显地分析着善与恶,描写着罪与罚,让苦难者去寻求他(她)的新生,大力迈进。”然而,这些叙事者的评论只局限在“本事”里面,绝不会出现于正式电影之中,故此不会对电影带来任何的直接影响。

四、结 语

今时与昔日相比,过往澳门居民的休闲娱乐活动极为简单,观看一场电影已是最好的消遣娱乐方式。澳门电影业有百余年历史,它见证了百多年来澳门社会的发展和变迁;旧时电影宣传品“戏桥”反映这个时代下人们所追求的审美素养,以及探求应有存在的道德观念与社会责任,借此体会昔日小城纯朴生活里的核心价值。

注释:

① Yves Reuter, Introduction à l'analyse du roman转载于翁振盛:《叙事学》,台北:行政院文化建设委员会,2012年版,第38页。

② 1952年平安戏院《行星撞地球》戏桥,澳门民政总署“认识澳门——行业物品展”之“电影放映业”展览,2017年8月。

③ 1950年平安戏院《恶罪锁链》戏桥,澳门民政总署“认识澳门——行业物品展”之“电影放映业”展览,201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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