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天
那天上午,我上第二节数学课,见有一名学生不在,就问是怎么回事。学生告诉我,上节××课上查作业,这名学生说忘了带,×老师就让他回家拿作业去了。
就我的了解而言,这种情况绝非孤例,在一些基层中小学或多或少都存在着,至少可以说存在过。那么,学生说自己忘记带作业,教师是不是就真的要学生回家去拿呢?我看很值得商榷。经验告诉我们,每个学生都有可能忘记带作业,就像我们老师有时也可能忘记带粉笔、带教案一样,都是人之常情、常理,不值得大惊小怪。即使老师预判学生有撒谎的可能性,但在学生到校之后,特别是正在上课的时候,也不应该要求学生回家去拿。否则,除了赌气似的证实真假、让学生难堪之外,还有什么实际的教育意义和教育效果呢?
不要说真的忘记带作业的学生可能遭受的误解之痛和折腾之苦,就说撒谎忘记带作业的学生吧,你让他回家去拿,他也拿不出来,到时候你又能怎么办?还不是要回到耐心教育、因势利导的路径上来吗?至于学生,离家近的还好,离家远的要得多长时间,要得耽误多少课时?还有,学生路上安全吗?他真的回家了吗?他一路上又将会遭受怎样的心理纠结和煎熬?凡此种种,不能不察。我有时甚至在想,谁要是让学生回家拿作业,谁就是在变相体罚学生,因为显而易见的是这种做法不仅有违师德,也有违起码的人情和人性,更与当下倡导的以“生”为本的教育原则格格不入。
事实上,不论学生是真的忘记带作业,还是撒谎忘记带作业,老师都不应该让他们离开课堂。我们不能以任何借口,包括关心学业、严格要求等,取消学生正常上课的权利。我们不该这么做,也没有这个权力。如果我们是真的关心学生,而不是有意为难,就应让学生先上完课再说。至于确实撒谎的学生,老师可能担心他们事后补做,以掩盖事实真相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教室就是出错的地方”,允许、宽容学生犯错,并为其预留改正的机会,当为教育应有之义。这是一种价值认知,更是一种教育情怀,而与默许、纵容学生撒谎无关。更重要的是,老师千万要记住,撒谎的学生也有尊严,不要逼得太狠、逼得太急,否则极容易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将教育置于人为的困境之中。
进一步说,防止或改正学生说谎的毛病,也不是靠“逼”就能解决问题的。有的时候,学生缺的不是严格或严苛,而是宽容与安慰。特别是犯错的学生,本来内心可能已经很忐忑了,我们不要再以任何名义加深他的恐惧。如果能够免于恐惧,他为什么还要用撒谎来面对呢?这很值得我们思考。布伯说:“人,是能够感受到内疚,能够照亮自身内疚感的个体。”所以,我們应该相信,撒谎的学生在老师的宽宥下,得以产生深重“内疚感”的可能性,以及由此形成的自我反思、自我净化,即“照亮自身”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我们应该对此充满尊重、理解、信任和期待。
回到开头那一幕,如果这位老师不是简单粗暴地让学生回家去取,而是说:“没关系的,下课后补一补,不会的问老师,但下次别再‘忘了哦。”与前者相较,哪个更像教育、哪个着眼于“人”的本身、哪个更能带给学生温暖和觉醒乃至成长的力量?
所以教育这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有的时候,哪怕倾注一点点人情、人性的因素在里面,譬如不让学生回家拿作业之类,可能就是好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