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江,卫锦荷,王 瑶
(佳木斯大学,黑龙江 佳木斯 154007)
当前,关于农村人情及礼俗消费行为方面的研究,国内己经有相当数量的研究文献。不同学者从各自学科特点出发,以其不同的研究视角、研究重点和研究标准为我们提供了较全面的研究视野,为正确认识这一复杂社会现象提供了广阔的视角。
社会学视角对人情及礼俗消费的研究,主要从人际关系、情理社会、身份角色定位等角度展开。研究者主要围绕人情及礼俗消费的现状、特点、危害,产生这种现状的原因,社会功能及作用等方面进行阐述,并提出了相应的对策建议。归纳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类观点:
1.人情及礼俗消费作为复杂而长期存在的社会现象,有其客观存在的必然性。翟学伟(2004)以“情理社会”入手,从人际交往的现实出发,对人情和礼俗消费进行了研究,指出:“中国社会就是一个讲人情面子的社会。”[1]中国人对“人情面子”尤其重视,没什么就是不能没“面子”,原因在于“它的运作方式同情理社会相契合”[1]。费孝通(2006)使用社会结构分析方法整体宏观地考察了人情礼俗消费现象,提出了独创的“差序格局”理论,准确地区分了中国传统社会和现代社会的关系,并被国际社会学界所接受。在此格局下,每个人都以自己为中心结成网络,并在这个特定的网络圈内维持着各种利益均衡[2]。
2.人情及礼俗消费存在的原因是复杂而多方面的,但在具体的原因分析上,观点存在“地域性”差异。金晓彤等(2010)以豫南杨集村为例,通过实证考察,阐述了在传统与现代的双重背景下农村居民人情消费行为存在的基缘,指出这种基缘是中国传统社会所独有的。并得出结论:“我国农村居民的人情消费行为既有源于中国传统社会的‘村落’文化的传承,又有中国社会现实带给中国农村居民的‘挤压’的结果。”[3]潘晓华等(2016)以山东某农村“人际关系”类型为切入点,通过“互动”角度分析了礼俗消费“作为一种行为过程和心理取向,在一定的社会结构和体制中的变化和发展”[4]。并指出,这“不仅是一种表达性的过程,还是一种建构过程”。
3.关于人情及礼俗消费正、负两方面的作用和影响,哪一方更大些,目前尚无定论,还需进一步的研究探讨。胡杰成(2004)指出,农民的人情礼俗消费行为并不是“非理性”的,而是考虑了道德、工具理性计算及情感因素后的“社会理性”行为[5]。曹海林(2003)认为,关系网络亲疏、人情往来的平衡及情感认同是维持农村人际交往平衡性与连续性的“关系”准则[6]。杨慰春(2010)运用社区研究方法对山东省台头村进行实证研究,为我们展现出了人情礼俗消费背后更为真实存在的人际关系[7]。陈柏峰(2011)提出,传统的“熟人社会”即是一张微观权力关系网,人们的行为往往都是围绕着“人情关系”展开,并体现为感情、关系、规范和机制等层面[8]。
运用西方经济学相关理论分析人情及礼俗消费行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研究视角。刘军(2004)尝试从经济学的角度,探讨人情消费对农民生活产生的影响。人情消费也是一种“变相的成本投入,所以也存在收益预期”[9],既然存在收益预期,没有人会愿意白白浪费了成本,这就是为什么虽然很多人倍感厌烦,却又不肯单方面退出“人情圈”的原因。陈云等(2005)运用经济学“博弈论”方法,对农村人情礼俗交往中非常规现象的产生进行了剖析,并围绕人情礼俗消费行为的核心礼金确定过程(初始出礼和若干还礼),对这种现象对农民生活造成的重负给予了理论解释[10]。孟涛(2006)从一个典型家庭生命周期的角度,考察了农村人情礼俗消费行为中经济理性算计因素的影响和作用,指出随礼行为虽然是农民的自主选择,但“这种家庭之间的礼金循环过程,并不总是处于平衡状态,‘理性算计’是贯穿于整个家庭生命周期的通盘考虑”[11]。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农村中最传统的社会交换领域,已经大量渗入了经济计算理性,农村社会关系呈现“理性化”趋势。田学斌等(2011)借助经济学中的“交易费用”范式,尝试对非正式制度约束下的农村人情消费现象进行解释,并指出:“农村人情支出与交易费用之间存在着一种内生的而不是任何外在强加的联系。”[12]
近年来,通过文化人类学视角对人情及礼俗消费进行的研究成果较多,学者们多以中国传统文化为依托开展研究。归纳起来,主要存在以下几种观点:
1.人情及礼俗消费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且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阎云翔(2000)从中国传统社会文化视角出发,以中国农村(下岬村的典型个案)中的“礼物交换”为媒介,通过实证研究,分析了一个具有代表性中国乡土社会中的礼物交换体系,并对这一社会现象从文化差异性和社会实践角度进行了评介。“相对于特定的中国文化,传统人情礼俗文化已深深根植于人们的思想意识中。”[13]与西方的社会关系结构不同,中国的社会关系结构是以由人为中心的网所支撑着的,是非制度性的。
2.人情及礼俗消费之所以如此受到中国人的重视,是因为它的表现形式、运作方式及价值取向同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情理”社会相契合。秦广强(2006)基于情感维系、道德支配、理性权衡三个理论纬度,在实证调查(鲁西北A村为典型个案)的基础上,从文化功能角度概括出当前农村人情礼俗消费主要由“礼尚往来”型、“欠情—报恩”型及“工具目的”三种类型构成[14],并指出,这些类型和特点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正逐步发生变化,“即人际交往中传统的‘人伦关系’与‘契约关系’相互渗透。”[14]
3.中国人的人情消费或礼物交换是以情感相依及个人关系为纽带,而非理性计算为基础。李倩(2007)以农村社会交往的“人情圈”为切入点,指出:“传统农村家庭间的人情往来是乡村社会文化的重要特征。”[15]它的“产生、进行的过程以及中止都遵循着特定的原则”[15],是农村社会中人与人、家庭与家庭之间维持利益均衡的重要手段。田维绪等(2010)指出,中国人重视人情消费是因为受中国传统“礼”文化深刻影响所致,礼尚往来,互惠互利,感情投资、讲究回报是人情交往的一个重要法则。他指出:“如何处理好人情礼俗关系至今仍然是我们日常社会交往中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16]
目前为止,从心理学视角出发对于人情及礼俗消费的研究成果较少。心理学方面探讨的观点主要围绕“为什么在普遍认为人情及礼俗消费是一种负担的情形下,多数农村家庭仍然无休止地进行的心理关注”进行的。研究者大多侧重于探讨:农民们到底是基于什么样的从众“心理动机”进行人情礼俗消费的?这种“心理动机”产生的根源和社会背景又是什么等。李伟民(1996)从本土化社会心理学的角度探讨了人情礼俗行为及实际运作过程,指出:“作为一种行为规范它是人与人之间建立关系、进行交往的行为准则。”[17]蔡恩泽(2004)总结了人情礼俗消费行为人们的几种常见心态:一是从众心理[18]。虽然对人情债很反感,但别人都这么做了,为了“后路”(以后可能会有事求到对方)也只好随大溜。二是补偿心理[18]。认为如果自己遇“事”不“办置”酒席,就收不回以前的人情投资,长时间下去自己就吃亏了。三是攀比心理[18]。“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认为人情往来的频繁程度,礼金的多少才是感情厚薄、关系远近的象征,为了“面子”也不惜举债送礼。四是报恩心理[18]。认为就是利用别人家办“事”的机会还个人情,对方也容易接受,这种心理尤其常见。牛娜(2010)从传统消费心理角度分析了当前农村人情礼俗消费行为,并归纳了六个方面的心理过程:即攀比、从众、补偿、虚荣、敛财及投机心理。她认为:“农村家庭人情礼俗消费主要受到传统消费心理及消费习惯的制约。”[19]对于送礼者来说,心态也不一样,有真正表示贺意的,多集中在关系较密切的人群,而大多数人送礼者都是本着“礼尚往来”碍于情面而来,“至于送多送少,送礼者心中自有一把尺子。”[19]
通过对现有代表性文献的总结和分析,笔者认为,国内学者对于人情及礼俗消费行为的相关研究,无论是从范围还是成果数量上来说,都是比较广泛和丰硕的,也提出了很多有建设性的意见。但这些研究还过于分散,体系性不强,并不能十分完整而准确地解释这一社会现象,还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学科的分散性。社会学和文化人类学方面的研究比较集中,成果较多;经济学和心理学方面虽有一定的研究,但成果较少;个案研究较多而运用多学科,从多角度、全方位进行的综合研究则较少。二是视角的局限性。运用中国本上化理论进行的研究相对较少。三是缺乏对比性研究。对于西方社会相对于中国传统社会、制度性相对于非制度性、个案调查相于对区域性差异、农村社区相对于城市社区特殊性认识不足。三是结论的不确定性。当前学者们对于人情及礼俗消费产生的负面作用和由此产生的消极影响基本都持批评态度,但却没能清晰地阐明是否由于其诸多消极因素而将其消除,还是由于有它“必然存在的 意义”而任其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