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新区老味道

图 文/武明丽

在贵阳，到安顺如同走邻居，一抬腿的距离。我没怎么到过邻居家，但去过安顺很多回，从这个角度来说，安顺比隔壁邻居还近。只需要轻轻一个念头，小城的街巷样貌、美食味道就都在头脑里活色生香起来——这个安顺，老旧亲切，有“小时候”的味道。我自以为比较熟悉它。

所以，最近一次去安顺，虽知要在那里住宿两晚，却完全没想到带身份证。谁走邻居还揣身份证啊？

然而，事实上，我去到的好像是另一个安顺，一个此前从未涉足的地方。如果不是幺铺地道的安顺家常炒菜，如果没有夜里穿回老城吃了碗赞不绝口带血旺汤的卤鸡干拌面，我一时很难将安顺新旧两个城区关联起来。在安顺，地方美食的牵引力量不可小觑。我所去的“新大陆”是安顺经济技术开发区，道路宽阔，高楼耸立，有宽广娄湖，有十里荷廊，有宽敞厂房，有将军广场……高原“故事小城”竟延展出平原般的广阔气象。幸有青山或近或远时时提醒，这是云贵高原没错。抵达安顺当晚，展现开发区建设的主题歌舞表演，气氛昂扬澎湃，《安顺小吃歌》唱响时，满座耳目清凌，心领神会：油炸粑稀饭、夺夺粉、裹卷、冲冲糕、油炸鸡蛋糕……到安顺不爱上安顺小吃的人找不出几个。“过份哦！”我与邻座听着小吃歌，望着电子屏上帧帧美味，轻声“抗议”，为了节目后全情享受安顺美食，我们一行那时都还没吃晚饭……次日，《文化安顺》杂志座谈会上，有人发言以安顺美食开篇，瞬间抓牢满场神经。这些让我确定，新区就是安顺，没错。

◎安顺新区黄齐生故居雕塑

◎安顺新区十里荷塘的荷花

这块“新大陆”，偌大地方，我来安顺多次，竟对它一无所知。只在老城区感觉到安顺在修整在慢慢变化，上次来是一年前，老城有多条路段正在挖；老青石路面，老店铺林立的儒林街房屋也在拆要重建。一年过去了，这次直达新区，不知道曾经美食聚集的儒林街现在什么样子。于我而言，眼前横生这么一个崭新耀眼的新区来，安顺似以此方式告诉我它多年的低调内敛和厚积薄发，如今到了吐日喷薄的时候。

娄湖浩渺，长廊直驱湖面，环湖有跑道，临湖有楼宇。这里曾经地处偏僻。如袁本良老师为娄湖公园作记所写：“履屐罕至，外人不知……险以远则至者少……”非过往隐慝光鲜，而是地方本就荒凉。“然时代发展，城市变迁，往时坰裔，今人市廛。娄湖蓄灌之功寖退，而寓游之能日彰。审其利，弘其长，于是有公园之肇建，洵顺时而利民之举也。”娄湖水库如今是娄湖生态湿地公园。是人使地方发生改变。“往时坰裔，今人市廛。”是娄湖，也是开发区，是开发区，也是安顺。皆为土壤里长出的花，根系牵连，受地方历史文化的滋养。“娄湖因娄家坡得名，娄家坡因娄九德得名。九德万历进士，以工部郎出任鲁桂滇诸省，持清操而有循声，郡人世代企仰。园以娄名，仰乡贤之高风也。”人创造历史文化，历史文化反哺地方与人。

◎安顺特色菜之炒山药果

◎油炸“禾妈”

厚德堂外，荷叶田田，堂内，众人屏息侧耳，聍听袁本良、戴明贤、帅学剑、邓克贤四位安顺藉文化耆宿漫谈安顺旧事。安顺建制至今六百余年，为“明代征南军事的咽喉重镇、抗战时期流民避难的最后腹地、二战时期东南亚战场的血液通道。”，历史发展、巨变与民间生活方式交融、碰撞，生发出安顺特色文化，渗透到安顺人日常生活中。“文化融入生活，才得长远。在此基础上脱胎出的地方建设，才真正具有文化内涵，而非浮于浅表。”这是我对戴明贤老先生于厚德堂发言的理解。新区建设、发展时期有文化前辈如此语重心长的发声，安顺是幸运的。那场漫谈中，帅学剑先生分析安顺文化形态，提出安顺文化的亮点在屯堡文化，安顺屯堡文化的亮点在安顺地戏；袁本良先生由安顺方言梳理民族与民族、城市与乡村、本土与外来的文化互动关系；邓克贤先生追忆抗日名将戴安澜将军在安顺的点滴往事。提及戴安澜将军，戴老先生潸然泪下。他在《安顺将军山记》中有写：“抗战军兴，戴安澜将军部驻紮周边一带，曾在此开塘固渠，由此出师缅甸，民间至今思之。”戴明贤先生13岁离开安顺，他也见证了抗战时期戴将军的安顺所为。如今，安顺开发新区建有戴安澜将军广场，广场塑立着戴将军雕像。安顺人尊重历史，懂感恩可见一斑。安顺人还以走出安顺奉献国家的人士为荣，开发区青苔堡黄齐生故居是一例，斯人已逝，世事变迁，宅院石墙青瓦依旧，其人精神与事迹为故乡人代代传颂。

“开发区既要开发未来，也要开发历史。”注重文化历史的挖掘与宏扬，安顺人在建设中保持清醒。是历史与文化让安顺于大发展中不失韵味。文化无时无地不发挥着它的“无用之大用”。

作为文化之一，安顺食文化正是文化渗透生活，活跃至今，并必定会继续传承下去的典型范例，与安顺的屯堡文化、石文化、蜡染文化等文化形式一样。

安顺好吃的何止小吃，食之美在这里入骨到一日三餐。在安顺，“随便进一家餐馆，乱管点几个菜，端出来都道道美味。”安顺美食在安顺遍地开花，无论新城老城，安顺人的口味里牢固地立着一座经久不摧的石头城。这次在安顺，我们竟然再而三往地往开发区的幺铺镇乡菜馆解决口腹之需，并且我手机里至今还保留着这家菜馆的定位信息与铺头照片。有机会是一定还要去的。安顺的菜肴美味，不在于食材名贵，也不在于大鱼大肉，难得之处，是它以平常心操刀持勺，任你千人百味，它只将人情味倾注其间。不显山露水，不拘泥固囿，家常菜做得有滋有味，让人胃口大开，一箸入口，永生难忘——是小时候的味道，亲人的味道，家的味道。比如糟辣椒炒山药果，比如炒鸡丁，比如炝锅鱼……安顺人甚至就给你搞个“一锅菜”，也让人吃得咂口咂舌，念念不忘。所谓“一锅菜”就是一个锅子里面，码放好各种炒菜，有炒豆腐丁、炒山药果、炒鸡杂、炒四季豆等等，再浇入豆米汤入滋入味地小火熬煮着吃，再放几块嫩豆腐进去。看似简单，实费周折。我曾经向朋友讲过这道安顺“大菜”，她记下了，某日请她来家作客，她说：你做一锅菜就好。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她替我省事，问她：一锅哪样菜呢？

炒山药果不用多说了，又入味，又面香。只讲在幺铺吃到的炒鸡丁，端上桌时，我看到细丁丁一盘，并不留意，随手夹一筷入口，七滋八味都来了。此前我甚至没看出那里面混着青椒红椒的是鸡丁，那鸡丁切得极细小，似乎并不在乎人看不看得出它是什么，以大小而论，说它是鸡米更合适。结果，从安顺回来后，我依照印象试着炒了几次来吃。

以平常心做家常味道，不固步自封，做得朴素又细致，这是我理解到的安顺美食精髓。

越吃越有滋味，是安顺的食。越处越耐相处，是我有幸接触到的安顺的人。越品越耐品味，是安顺文化。石城韵味，日久弥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