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志相胜说与电影疗法的作用机制

田兆耀 费 蝶

(东南大学 人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1189)

电影与心理学有着不解之缘。当幕布里奇成功地拍摄奔驰的马的连续照片时，世界上最早的心理学实验室在德国建立。1895年布罗依尔、弗洛伊德发表《歇斯底里研究》，同年12月28日，卢米埃尔兄弟在巴黎首次公开放映电影。在这一交叉地带，欧美学界关注的重点经过了多次变化。首先是明斯特堡、维特海姆、马尔罗、米特里、麦茨、波德维尔、齐泽克等人运用心理学理论解释电影现象，比如电影如何影响观众。1916年明斯特堡基于科学首次提供了一个心理学视野，认为电影中运动的概念在很大程度上是我们自己的反应的产品，“电影不存在于银幕，只存在于观众的头脑里”。爱因汉姆从格式塔(完形)心理学的角度提出“形象偏离说”与“局部幻象论”。波德维尔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分析电影。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欧美影坛出现了许多心理学题材的电影，20世纪八九十年代此类电影达到高峰。电影多方面受惠于心理学。1990年伯格-克柔斯(Berg-Cross L.)等学者创造了“Cinema Therapy”(电影疗法)一词。这一概念的出现表明欧美学界在电影学与心理学交叉地带的关注对象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即从心理学的角度研究电影机制，到心理学题材电影的开发，转向电影新功能的探索，也说明电影开始回报心理学。

欧美学界多角度地探索电影疗法的作用原理。比如，伯吉特·沃茨等人受亚里士多德学说影响，探索电影疗法的宣泄作用，她指明了笑和哭的医学研究基础。精神压力就是施加于人体心理和生理上的扭曲变形、负面刺激。她说电影能够提供一种健康的情感释放，它提供的过程，能在生理和心理层面释放紧张、压力和痛苦。贝尼·伍德、盖里·所罗门、沃茨从投射原理等心理学理论来解释电影观众对内容的反应，对电影作为情绪体验、认同、自我发现的资源具有高度的敏感性。尼米克、韦丁、乌卢斯等学者将积极心理学理论自觉地运用到电影疗法中，在片源选择上还吸收了一些国外电影，比如中国、日本、伊朗等电影资源，显示出跨文化视野。不过中医心理学等理论很少被吸收，东西方电影疗法的研究成果交流明显不足。下面阐释一种非常有用的基于中医心理学对电影疗法作用机制的探索。

在古代汉族人民创造的哲学思想中有一种五行理论，以日常生活的五种物质木、火、土、金、水元素，作为构成宇宙万物及各种自然现象变化的基础。它基于五种元素又超越五种元素，是用来阐释事物之间相互关系的抽象概念，具有广泛的含义。结合五行说，中医宝典《黄帝内经·阴阳应象大论篇》提出了著名的情志相胜说，认为情志活动是内脏机能的反应，是以脏腑为物质基础的。人体有五大重要体系，人有五脏，对应五行，对应五种颜色，对应五种声音，对应五种味道，主控人的五种感情，得病时有五种声音表现。比如，从取象的角度来看，肾脏属水，西医认为肾脏属于泌尿系统，二者有一定对应关系。五色、五音、五味姑且不论，中医学认为情志活动与五脏的关系为：肝在志为怒，心在志为喜，脾在志为思，肺在志为忧，肾在志为恐。当脏腑功能发生变化时，人的情志也相应变化。如肝气盛时人易怒，心气盛时人易喜，肺气盛时人易悲，肾气虚时人易惊恐，脾气虚时人易多虑多思等。情志过急，又会伤及内脏。如暴怒伤肝，过喜伤心，忧愁伤肺，过度思虑伤脾，惊恐伤肾等。根据五行、五种情感相克相生的道理，提出纠正的原则和方法。见下表：

正常状态得病状态五脏五行主情志主色主音主味对身体的伤害声音表现纠正原则电影治疗的具体方法肝木怒苍角酸酸伤筋,辛胜酸怒伤肝呼悲胜怒以凄怆苦楚之影片感之心火喜赤徵苦苦伤气,咸胜苦喜伤心笑恐胜喜以阴森恐惧之影片怖之脾土思黄宫甘甘伤肉,酸胜甘思伤脾歌怒胜思以冤屈悲愤之影片触之肺金忧白商辛辛伤皮毛,苦胜辛忧伤肺哭喜胜忧以诙谐幽默之影片娱之肾水恐黑羽咸咸伤血,甘胜咸恐伤肾呻思胜恐以志趣相投之影片夺之

从上表可以看出：

一、怒伤肝，悲胜怒

肝属木，主要情绪表现为愤怒，发脾气、愤怒也最伤肝。怒则气上，声音表现为大呼小叫。这已得到医学界的实证研究。“以动物实验为实证研究模型，怒伤肝，采用夹尾刺激，电刺激限制活动和束缚鼠后肢等方法，造成精神抑郁或烦躁易怒等情志异常，导致免疫功能抑制，出现全血黏度升高，血小板凝聚，胸腺萎缩，肾上腺素增加，巨噬细胞功能下降等。”《黄帝内经》提出，悲胜怒，在电影疗法上可以创造性地提出用凄怆苦楚之影片感化来访者，用悲情的影片感动、打动来访者。如用中国片《活着》《天浴》《日出》《亲爱的小孩》、美国电影 《人鬼情未了》《为奴12年》《悲惨世界》《狮子王》等，作为资料提供给易发脾气的来访者观看。

二、 喜伤心，恐胜喜

心属火，主要情绪表现为喜，高兴过度，太喜欢，喜庆过度最伤心。声音表现为笑。《说岳全传》中牛皋屡建军功，最后大破乌龙阵，骑在金兀术背上，将金兀术气死，自己也大笑而亡。小说中称为“虎骑龙背，气死兀术，笑杀牛皋”。范进中举也是大喜过度导致的。《黄帝内经》 提出“恐胜喜”，在电影疗法中提出以阴森恐惧之影片怖之。美国马萨诸塞专业心理学博士伟梯库斯在其博士学位论文《心理治疗中运用大众电影识别和发展来访者的优势》(2008)也认识到恐怖片有治疗作用。以阴森恐怖的影片《倩女幽魂》《画皮》，美国《驱魔人》(1973)、《侏罗纪公园》《生死第六感》等提供给喜庆过度的来访者，会有一定的效果。

三、思伤脾，怒胜思

脾属土，主要情绪表现为思，这在西方心理学属于认知范畴。思虑过度会伤脾，主要声音表现为唱。《黄帝内经》提出，怒胜思，在电影疗法上可以创造性地提出用冤屈悲愤之影片触动来访者。 如中国影片《蓝风筝》《芙蓉镇》《集结号》《窦娥冤》、美国影片《肖申克的救赎》《飞越疯人院》等。从认知心理学的角度来说，认知决定情绪，思对各种情绪都具有认知评价作用，思而否定为怒，思而肯定为喜，思而担心为忧，思后无奈甚于忧为悲，思而危险为恐，不及思索为惊。“思”具有特殊的地位。“思”在中医心理学中，像土一样，具有中心决定作用。

四、 忧伤肺，喜胜忧

肺属金，主要情绪表现为忧伤、悲痛，二者略有不同，一则重事前，一则事后，悲痛程度重。忧伤、悲痛过度有害肺，声音表现为哭。《黄帝内经》提出，喜胜忧，在电影疗法上可以创造性地提出用以诙谐幽默之影片娱乐来访者。如中国电影《甲方乙方》 《没事偷着乐》《七品芝麻官》《泰囧》、美国电影 《淘金记》《钱之坑》《玩具总动员》《小鬼当家》《雨中曲》等。《红楼梦》中林黛玉有肺病，情绪常表现为忧愁，也说明身心一体有密切关系。忧的主要特点是心境低落，与西医抑郁症有更多的相似性。

五、恐伤肾，思胜恐

肾属水，主要情绪表现为恐，与惊略有不同，恐为自知，从内而出为阴，发病缓。恐则气下，与怒构成两极；惊吓侧重意外、不自知，自外而入为阳，发病急，归属于胆(一说归于心)。恐主要声音表现为呻吟。已有实验研究表明恐伤肾：“‘恐伤肾’造模方法，采用猫吓鼠法。目前已从亲代做到了子一代，从病理形态做到了行为遗传及生化、免疫层次，从细胞水平开始深入至分子水平。”《黄帝内经》提出，思胜恐，在电影疗法上可以创造性地提出用以志趣相投之影片吸引来访者、抓住来访者的注意力、引发他们思考。比如，中国电影《秋菊打官司》《那山那人那狗》、美国电影 《现代启示录》《2001漫游太空》《E.T.外星人》《绿野仙踪》等。

根据五行的制约关系，情志相胜说认为当一种情志过盛导致生理、心理疾病时，用另一种对它有相克作用的情志来冲淡、抵消、纠正，从而达到抵消治疗的目的。电影之所以能够调节情绪、治疗心理疾病，就在于它传达给观众的情感恰好减弱或抵消了郁积在观众心中的不利于健康的情感，从而改善观众的病情。

根据类型说，我们能相对容易地从世界电影中找到五类电影：悲情电影、阴森恐怖的电影、冤屈悲愤的电影、诙谐幽默的喜剧电影、富含哲思的电影等。当来访者情绪低落时，往往用喜剧幽默的影片娱乐他，这和西医是基本一致的。

金、木、土、水、火之间有相克相生的关系，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五行关系也能说明各种情志具有兼挟性，病情具有并生性(如图)。比如，脾属土，为肺之母脏，而肺属金，为脾之子脏，母子互相感应，“故思伤于脾可致脾气亏虚，生气无源，致肺气虚；忧伤于肺导致肺气虚衰，亦可致脾虚失运”。由于病因不同，五脏相互影响，电影治疗也具有一定的复杂性。

六、结 语

针对来访者(client)的情志、病情选择对应的影片或片段是至关重要的。情志相胜说为选择影片提供了便利，也取得了一定的临床效果。盖里·所罗门、司图德文特、C.海斯利、J.海斯利、乌卢斯、沃茨、尼米克、韦丁、米诺等学者编撰了多本自助电影疗法书籍，挖掘了一些有用的老电影。其理论依据与中医心理学明显不同。依照情志相胜说，在推荐自助影片时是大有前途的，也是很有本土特色，让观众有目的地看电影，也会得到观众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