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燕 马春玉
《包法利夫人》是十九世纪法国现实主义作家福楼拜的代表作之一。爱玛靠最传统的方式——偷情,来打破传统对她的束缚。她在追求爱情自由的过程中的矛盾与纠结将人性的弱点展现得淋漓尽致。但书中的三个男性人物形象同样值得读者玩味。爱玛的一生与三个男子纠缠不休,分别是丈夫查理和情人赖昂以及罗道尔夫。三个男人虽性格各异,但软弱与平庸是他们共同的弱点。丈夫查理看似最平庸无能,但实际上书中的所有人物尽是平庸之辈,福楼拜正是抓住了这一人性的弱点,创作了《包法利夫人》。书中的人物形象既具有典型性又带有普遍性,人人都能在书中找到一丝自己的影子,而爱玛这一形象更是历久弥新,使《包法利夫人》成为不朽的名著。
开篇提到《包法利夫人》实则上写的是庸人的故事,而小说的男主人公查理·包法利就是庸人的典代表。首先,查理的资质是相当平庸的。从查理的童年时期开始,他就一直被埋没在人群之中,即使是挑灯夜战,奋力苦读也只能保持在班级中游的水平。后来靠着死记硬背顺利通过医生资格考试后,查理也只敢给病人进行保守治疗,病人能否痊愈实际上靠得是运气。书架上几本还未裁开的《医学辞典》就已暴露了查理的医术水平。查理的精神境界同样平庸无奇,他没有宏图大志,安稳平静的生活是他奋斗的唯一目标,而爱玛就是构成他幸福生活的全部内容。“宇宙在他,不超过她的纺绸衬裙的幅员。”但造成查理婚姻悲剧的最大原因并不是平庸,而是他懦弱的性格。他的软弱与驯良在小说开篇中就展现了出来,作者仅用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一个老实且拘谨的乡下孩子的形象。即使同学们用纸条扔他,他也只是“擦擦脸,也就算了,低下眼睛,一动不动待到下课。”他不敢反抗,甚至不敢表达自己的愤怒,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于顺从与屈服他人。在结婚前,他听从母亲的话退学从医。婚后,他又对自己的妻子百依百顺。他的软弱使他低到了尘埃里,当面对爱玛的情人罗道尔夫时,他也只是无精打采的将悲剧推诿给了命运。人善被人欺,查理习惯性的屈服并没有使人心生怜悯,查理对爱玛的关怀与宠爱更使爱玛在偷情时产生了报复的快感,他的宽厚在罗道尔夫眼里简直可笑,甚至有些下贱。但软弱与平庸并不能使我们否定查理,他发自内心的善良与对爱玛的一往情深都使查理这个人物形象变得立体饱满。当赖昂要离开永镇时,查理担心他独身在外患上风寒无人照料。查理对爱玛的爱与付出更是无条件的,爱玛是他的全部。在遇见爱玛之前,查理的生活是暗淡无光的,同学的优秀和同僚的富足使他相行见秽。第一任妻子从未给他带来感情上的慰藉,爱玛的出现才为查理的人生投射下第一束阳光。但查理总嫌自己不够爱他,即使家中所有的财产可由她随意支配,即使捉襟见肘也要带爱玛去看戏剧。镇上的风言风语也不曾削弱他对妻子的信任。当患病的爱玛几次沉浸于宗教所带来的快感时,查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奔溃大哭。查理相继送走了自己的两任妻子。前者离世后,查理只觉得“她死了,真想不到!”在震惊中却带有一份庆幸,因为他终于可以摆脱寡妇的束缚了。他也难过,但当咖啡端上来,他就不再思念她了。查理失去了仅是一段婚姻,而不是一份爱情。而爱玛的逝世却掐断了查理人生唯一的火光,他不昔与母亲决裂也要将女儿留在身边,因为白尔特就是爱玛生命的延续。爱玛的葬礼采用了最高的规格,他爬到墓穴跟前,要和她埋在一块。回忆起过去的欢乐,“他一阵一阵难过,无终无了,源源不绝,仿佛潮水上涨,奔涌一片。”我们不可否认查理的庸常,但他的善良同时也中和了他性格的一部分缺陷,这才使查理·包法利这个形象始终具有典型意义。
如果说查理的精神世界远远谈不上崇高,那么赖昂的内心也是同样的空虚无聊。但查理与赖昂的区别之处就在于查理永远能自得、自恰,但赖昂却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平庸,奋力挤入上流阶级却永远被拒之门外。当爱玛在陷入所谓的爱情后,觉得赖昂是如此的英俊可爱。“他的大蓝眼睛,望着浮云,爱玛觉得比起那些群山环绕,映照天日的湖泊,还要清,还要美。”但这只是爱玛想象中的赖昂。实际上赖昂的无知与浅薄却淋漓尽致的展现在读者的眼中。赖昂是个普普通通的文员,业余时间纯靠着饭后闲谈打发掉。在遇见包法利夫妇后,他内心的欲火被爱玛所点燃,因为爱玛在他眼中是一个交际花,一个真正的情妇!别人的主张和观点永远也是赖昂的观点,奉承与迎合他人是赖昂一向的习惯,这也使他赢得了平易近人的好名声。从他与爱玛首次相遇的对话中,就能看出他的假意奉承。当爱玛说自己喜欢海边的落日时,赖昂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我就爱海!”爱玛喜欢一气呵成,惊心动魄的小说,刚刚表示自己喜欢诗歌的赖昂却又转口承认小说的价值。赖昂同样也是懦弱的,查理的软弱更像是与生俱来的驯良,而赖昂的懦弱则归因于他内心里的自卑。赖昂虽看上去斯文体面,但他却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和卑微。爱玛对他的忽冷忽热使这个年轻人的内心备受煎熬,当面对爱玛时,他的内心却响起:“她嫌我什么?”在守节与偷情之间摇摆不定的爱玛在面对赖昂时却佯装出一副端庄得体的模样,这毫无指望的感情使赖昂疲惫,永镇的人与事更使他厌弃,但对环境改变的恐惧又使赖昂始终怯懦不前。下定决心的赖昂前往巴黎求学,但他的出走恰恰正是为了归来。当在剧院偶遇包法利夫妇后,赖昂对拿下这位医生夫人早已胜券在握。之前与爱玛的告别使他震颤不已,而如今他却大胆的吻在了爱玛的脖颈上。福楼拜将赖昂与爱玛在马车上的偷欢写得相当隐晦,但颠簸不已的马车却把赖昂的大胆与放荡展现了出来。但他终究还是那个平庸的赖昂,即使染上了巴黎的轻浮风气,也改变不了他心底的软弱与自卑。通奸的快感散去后只剩下婚姻似的平淡无奇,过分喧嚣的爱情使两人麻木,但对肉欲的渴望就紧紧将两人牵连在一起。他想要分手却又舍不得爱玛这个美丽的情妇。他被爱玛彻底的套住,反过来成为了她的情人。当爱玛向他求助时,他甚至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只好扯谎来哄骗她。爱情在金钱面前不堪一击,赖昂在爱玛面前同样不堪一击,于是赖昂的形象便彻底倒塌了。
罗道尔夫是真正使爱玛沉沦的第一个人。与查理和赖昂不同,罗道尔夫的出场就展现了他的精明和老练。在遇见包法利夫人后,罗道尔夫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得到她。他对爱玛的渴望纯粹出于动物的本能,爱玛的美貌牵动了他的欲望,他想着爱玛,脑子里却是她脱去衣服的样子。但爱玛在他眼中不过是他玩过的女人中最普通的那一个,在他还未得手之前他就已开始打算事后如何摆脱这个女人。他主动发起了攻势,在展览会上向爱玛告求爱。与有意迎合爱玛的赖昂不同,罗道尔夫是绝对的操控者。他对爱玛发起的攻势就像是猎豹追捕猎物一样无懈可击。罗道尔夫最终驯服了爱玛,使爱玛主动投怀送抱。他约爱玛到山上骑马,马在西方象征着男性的原始本能,作者在描写爱玛骑马的姿态时也带有强烈的性暗示,“她坐在鞍子上,脸微微向下,手举起来,右胳膊伸开,由着马山下颠簸。”这是爱玛走向堕落的第一步,被爱情和欲望冲昏头脑的爱玛彻底沦为了罗道尔夫的傀儡,她向罗道尔夫这样真情告白:“你是你的奴才、你的姘头!你是我的王爷、我的偶像!你好、你美!你聪明!你强壮!”虽然罗道尔夫强势又精明,但他也同样拥有男人共同的缺点——软弱。当爱玛提出私奔的请求时,罗道尔夫迅速从这场爱情中清醒过来,他明白孰轻孰重,爱玛于他不过是个美丽的情妇。为了使分手信更加逼真可信,他甚至用几滴水假做泪水滴湿信封。分手后寄出后,他火速逃离永镇,害怕承担这段感情的责任。当爱玛向他提出借钱的请求,爱情的树根被彻底拔出,罗道尔夫留给爱玛的也只有一句生硬的“我没有钱!”不仅面对爱玛时他软弱,当偶遇爱玛的丈夫查理时他更是吓白了脸。但当看到查理将一切都归结于命时,他又重新站在胜利者的角度嘲弄查理这可笑的宽厚来。罗道尔夫的强大不过是一种外强中干,究其内心,他与查理、赖昂一样是个懦弱的庸人而已。
《包法利夫人》中的三个男人性格各异,却同样的平庸且懦弱。但爱玛的命运却因为这三个男人而改变。爱她者,她不爱;不爱她者,她却能为之付出生命。其实爱玛从未爱上三人中的任何一人,从始至终,爱玛所追求的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一般虚幻的恋爱对象,而赖昂和罗道尔夫的出现不过是适时的出现在了爱玛的生命中。当债台高筑,四处求助的爱玛才彻底看清他们的真实面孔,走投无路的爱玛最终永远的堕入了地域。在爱玛身上,我们看到了人在面临矛盾选择时的痛苦和纠结;而在三个男性人物形象上,我们更体会到了平庸灵魂的可悲与可鄙。
参考文献
[1]福楼拜:《包法利夫人》,李健吾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年.
[2]汪火焰:镜子与影子——略论福楼拜和他的《包法利夫人》[J].外国文学,2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