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期刊开展学术争鸣推动学科发展——以转基因食品安全为例

■黄锦华 魏秀菊 王 柳 赵爱琴 刘晨霞

1)农业农村部规划设计研究院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北京市朝阳区麦子店街41号 1001252)农业农村部规划设计研究院，中国农业工程学会《农业工程学报》编辑部，北京市朝阳区麦子店街41号 100125

科学研究本质上是一种自由探索的行为，学术民主与自由是科学得以生存的基本要素[1]。英国哲学家卡尔·波普尔指出科学知识的增长永远始于问题，而对已有理论的质疑则是产生问题的摇篮[2]。科学研究中，由于科研人员知识背景、研究角度、研究方法、试验条件等不同，对某一领域某个问题的研究难以得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只有通过不同的观点、理论和学说之间的讨论与争鸣，在质疑中反思，在反思中超越，才能逐步纠正认识上的偏见，激发创新思维、推动学科发展。当下，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科学领域不断拓展，对很多科学问题的研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既没有可供借鉴的成功经验，也没有相对成熟的评价体系，质疑和争鸣在科学研究过程中变得更加重要。科技期刊作为科研成果的载体和学术交流的平台，是学术争鸣的重要园地，科技期刊学术争鸣直接反映了学术气氛的活跃程度。

国外期刊刊登评论和争鸣的论文较多，而且这类文章大多具有较强的针对性，常引发激烈的讨论。比如知名期刊Nature和Science，常年设置Editorials、Comment、Correspondence、News & Views、Perspective等栏目，注重互动性和评论性[3-4]；另外，据笔者统计，笔者参与合办的期刊WorldAgriculture自2010年3月创刊至2016年7月发表的所有论文中，评论与争鸣论文所占比例超过了50%，比如该刊于2014年第4卷第2期集中发表了4篇关于转基因作物的争鸣论文[5-8]，表明国外期刊学术争鸣气氛非常活跃。反观国内，已有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期刊开展学术争鸣的心得体会、经验分享以及争鸣论文对期刊影响力提升的作用上[9-12]。2017年，笔者以中国知网和美国农学会电子图书馆为检索平台，发现农业科技类中文核心期刊近10年的争鸣论文占比为0.012%，低于同期美国农业科技期刊群的0.055%，首次量化了国内外科技期刊发表争鸣论文的差异[13]。然而，虽然学术争鸣对学科发展的推动作用也经常在各种文献中被提及，但通常都是蜻蜓点水，鲜有专门且深入的研究。因此，本研究拟选定科技期刊上典型争鸣案例进行分析，深入探讨期刊开展学术争鸣在推动学科发展中的作用，为期刊更好地活跃学术气氛、推动学科发展服务。

1 案例选择与研究方法

1.1 典型案例选择

2017年，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FAO)在《未来的粮食和农业：趋势和挑战》报告中称，由于人口增长、气候变化、资源枯竭等因素影响，人类即将在几十年后面临全球粮食危机。在此背景下，转基因技术作为作物遗传性状改良的重要手段，可能是解决世界粮食与能源危机的有效途径。但是，由于缺乏长期效应的风险评估试验以及对于新技术未知风险的天然恐惧，出现了对转基因技术持截然不同态度的“挺转派” (支持转基因技术者)和“反转派”(反对转基因技术者)，转基因食品安全问题关系人类健康，争论尤其激烈，科技期刊应该成为“挺转派”和“反转派”不同学术观点交流的重要平台，因此以转基因食品安全为典型争鸣案例具有较好的代表性。

1.2 研究方法

Elsevier出版社的全文数据库ScienceDirect是全世界最大的科学、科技和医学全文与书目电子资源数据库之一，其中生命科学领域的期刊超过1200种，作为本研究的文献检索平台具有较好的代表性。参考2013年和2016年发表的2篇转基因植物安全评价的英文综述论文[14-15]，发现转基因的常用表达主要包括genetically modified、genetically engineered、transgenic和GM，通常与plant、crop和food搭配使用，而与安全相关的词则主要包括safety、risk、toxicity、adverse effect等。利用上面3组词的任意组合作为检索词在ScienceDirect的高级检索页面进行相关论文的检索。一方面，限定这些检索词仅出现在论文题目、摘要或者关键词中；另一方面，限定检索出的论文类型仅包括review articles、research articles、correspondence、discussion、editorials、short communication和mini review。初步检索发现除safety、risk和toxicity以外，与安全相关的词检索出的论文数量极少，比如adverse effect，仅检出11篇论文，而且其中10篇均与safety等3个词检索出的论文重复，因此只用safety、risk和toxicity用于后续检索。另外，GMO也是转基因植物和作物较为常见的表达，同样将其与safety、risk和toxicity组合用于论文检索。本研究用于论文检索的检索词组合如图1所示。

用图1所示的检索词组合进行检索，对检索出的论文剔重后，逐篇阅读分析，剔除与研究主题(安全评价)无关的论文，比如与转基因食品公众知情权和政府监管立法相关的论文均被剔除，并对其中典型的转基因食品安全争鸣论文进行深入分析。

图1 Elsevier期刊群转基因技术安全论文检索词组合

2 科技期刊开展学术争鸣推动学科发展

2.1 期刊刊登争鸣论文掀起研究高潮，促进学术繁荣

用图1所示的所有检索词组合共检索出论文1591篇，剔重后得到868篇论文，剔除与主题无关的论文后得到532篇样本论文，其年际分布如图2所示。由图2可知，Elsevier期刊群自1990年开始发表转基因技术安全相关论文，1990—1998年年均3篇，1999—2012年年均25篇，2013—2017年年均30篇。其中第2阶段年均论文数量是第1阶段的8.3倍，呈现出爆发式增长，尤其是1999年突增为33篇，分析发现该年论文数量的增加与1998年发生的“Pusztai事件”有关。1998年4月，Arpard Pusztai在一次电视采访中将其尚未通过同行评议的科研结果透露给媒体，称转雪花莲凝集素基因的马铃薯使大鼠肠胃系统受损，不仅引发了学术界对于该研究的激烈争鸣，而且推动了转基因技术安全评价研究的开展。

1999年5月，著名医学期刊TheLancet发表题为“Health risks of genetically modified foods”的社论，倾向于支持Pusztai等的研究，激起了“挺转”学者的强烈不满，纷纷撰文进行批驳。尽管如此，TheLancet仍然于1999年10月发表了Pusztai等关于该研究的论文，该刊先后找了6位审稿人对其进行同行评议，仅有1位审稿人建议退稿，而建议发表的1

位审稿人评论道：“尽管该论文的数据存在缺陷，但我愿意看到其公开发表，只有如此，科研同行才能对其进行评判”。TheLancet主编Richard Horton也坚持认为解决Pusztai事件的正确途径应该是让研究结果公开发表，科技期刊有责任回应公众对于新生物技术的焦虑，发表具有争议但值得进一步研究的论文，不仅可以激发持不同观点的学者参与学术争鸣，而且还能推动学术界开展更多的相关研究，促进学术繁荣，1999年后相关论文数量出现爆发式增长也充分证明了这一观点。可见，负责任的期刊通常会选择刊登存有争议的论文，以引发学术界的争鸣和讨论，从而推动科学问题的澄清和解决。

图2 Elsevier期刊群转基因技术安全评价论文年际分布

同样，2013年论文数量突增至42篇，与Séralini等于2012年11月发表于FoodChemicalandToxicology上有争议的论文密切相关，该论文称转基因玉米使大鼠罹患肿瘤的概率显著上升，又一次掀起了学术界对于转基因食品安全性的大讨论，2013—2017年年均发表论文数量进一步提高，再次说明科技期刊发表争鸣论文能够引发研究高潮，促进学术繁荣。Pusztai和Séralini等的研究引发的学术争鸣详见表1和表2，与之直接相关的文章分别为20篇和27篇。

2.2 期刊刊登争鸣论文推动科学研究向纵深发展

1999年Pusztai等的研究论文受到的质疑主要包括：样本数量太少，试验周期过短，没有喂食大鼠的标准食物等；2012年Séralini等的论文发表后，有人认为该项研究存在鼠种选择不当、统计方法有误等问题。然而，对比2篇论文的试验设计不难发现，Pusztai等试验设计中的不足之处在Séralini等的研究中得到了改善，比如增加试验样本数和重复数、延长试验周期、用标准配方食物取代单一食物(表3)，说明发表争鸣论文有助于改进试验方案，提高试验设计的严密性。在评价一项研究的价值时，正反两方面的争论是非常必要的，因为在科学研究的不同阶段，受到研究人员知识水平、试验条件等因素的限制，将会使科研成果具有特定的局限性，而具有争议论文的发表则可以帮助科研人员不断改进研究思路、在后续的研究中完善以往研究中的不足，通过“质疑—创新—再质疑—再创新”推动科学研究向纵深发展。

表1 The Lancet “Pusztai等转基因土豆使大鼠健康受损”反转研究引发的学术争鸣

续表1

注：9位学者持“反转”态度，17位持“挺转”态度，2位持“中立”态度。

表2 Food Chemical and Toxicology “Séralini等转基因玉米致癌”反转研究引发的学术争鸣

注：10位学者持“反转”态度，52位持“挺转”态度，4位持“中立”态度。

表3 1999年Pusztai等的研究与2012年Séralini等的研究试验设计对比

2.3 期刊刊登争鸣论文推动认识更科学

对表1和表2中的作者及其对转基因食品的态度进行统计(表4)，发现2012年的学术争鸣中反转和挺转学者与1999年相比，分别降低了17个百分点和增加了18个百分点，而持中立态度学者占比基本不变，说明随着研究不断完善与深入，挺转学者占比增加，越来越多的科研人员认同转基因食品的安全性。

表4 1999年Pusztai等的研究与2012年Séralini等的研究引发学术争鸣中持“反转”“挺转”和“中立”态度的学者人数及占比

综上可见，对于有争议的科学问题，只有经过反复的“质疑—创新—再质疑—再创新”，通过争鸣推动研究向纵深发展，才能逐步达成共识、逐渐接近真理，这是科学发展的必经之途。如果期刊编辑和评审专家将确保发表的论文具有百分之百的科学性作为任务，以“共识”作为标准有选择地发表“正确”的稿件，而拒绝有争议的稿件，必然导致学术气氛变得谨慎而保守，不利于科学发展和科技创新。

3 结论

(1) 以1999年Pusztai等和2012年Séralini等的争鸣论文发表时间为节点，之后转基因技术安全研究论文数量呈现爆发式增长，说明争鸣论文不仅可以吸引持不同观点的学者参与学术争鸣、活跃学术气氛，而且还能掀起学术界对有争议科学问题的研究高潮，促进学术繁荣。

(2) 尽管Séralini等于2012年发表的研究成果可能依然存在较多缺陷，但在试验设计上较1999年Pusztai等的试验有了较大改进，说明争鸣论文有助于完善试验方案、提高试验设计的严密性，推动科学研究向纵深发展。

(3) 2012年Séralini等的论文引发的学术争鸣中挺转学者占比为79%，与1999年Pusztai等论文引发争鸣中的61%相比，提高了18%，说明争鸣论文能够推动学术界对有争议问题的认识更加科学，促进科学研究在争鸣中螺旋式上升。

质疑是下一阶段工作的起点，争鸣论文是推动科学研究不断前进的动力，科学研究在争鸣中螺旋式上升。一方面，期刊可通过刊发针对具有争鸣价值科学问题的评论性论文来鼓励读者参与相关问题的争鸣；另一方面，对那些存在争议而难以得出一致结论的科学问题，期刊应该兼容并蓄，允许不同观点并存，敢于刊发虽存在缺陷但有着创新价值的研究成果来引导争鸣。总之，科技期刊应肩负起应有的道义和责任，积极搭建学术争鸣平台，让不断发展的科学实践作为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更好地为活跃学术气氛和推动学科发展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