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性别与气质》看阿拉佩什人和蒙杜古马人的财产观

2018-11-28 18:25
文学教育 2018年30期
关键词:阿拉部落财产

谢 颖

财产观在人类初期一直处于萌芽状态,今人对财产的看法已是多种观念交融综合下的产物。如摩尔根《古代社会》中所说:“财产观念在人类的心灵中是徐徐地形成的,在漫长的时期中均停留在初生的及微弱的状态之中。它发生于野蛮时代之中,并需要此一时代及继起的开化时代的一切经验来发展这种萌芽,以准备人类的头脑来接受这一观念的支配的影响。把财产的欲望视为高于一切欲望,标志着文明的开始。”【1】在《性别与气质》一书中,作者米德深入三个部落中,在探索人群气质差异时,也对各自的财产观念进行描述。之所以选取阿拉佩什和蒙杜古马这两个部落,是因为两者间存在可比性,若将简单社会的财产观视为复杂社会的缩影,身为文明社会群体的一员则可沿着有所记录的文化线索,从大量冲突的传统观念中去揭示其发展的某个过程。

一.表现性阐释

阿拉佩什和蒙杜古马是两个相距不远的部落群体,都处于父系社会未开化的阶段。但值得注意的是,两个部落无论在生产、生活方式、婚姻模式、夫妻关系、还是儿童教育等方面都极为不同,各有特色,性格特征也完全相反。通过对两个群体的简单介绍,有利于深入了解。

(一)阿拉佩什人

阿拉佩什人是山地居民,生活于陡峭的山岗间,土地荒芜、平地面积少,崎岖的小径纵横交错。当地房屋简单地架在木桩上,广袤的沼泽地无法种植西谷,祖祖辈辈的狩猎使可获取的食用动物所剩无几。但这个部落的人温良满足、与世无争、缺乏侵犯性,个人主义观念淡薄,是个合作的社会。“阿拉佩什人的生活是围绕着这样一个核心内容而组织的。即尽管男人和女人在生理和潜能上存在着差异,但他们都在共同的事情上倾注了满腔的母性之爱,如珍爱孩子、把精力放在下一代人身上而不顾自己。”【2】男女共同处理家务、照看孩子和种植食物,他们积极的对待生活,无论男女性格和子女关系都表现出母性性格,家庭氛围和睦。当地人敏感、拘束、满足别人需求,男孩子也被教导不可争强好胜,伤害别人是非常严重的错误。虽然房屋极小,但当地人还是喜欢共建房屋,在推倒旧房和建立新房的过程中,房主的亲戚时刻挂念未完工的房屋,这种合作性的工作理念融于阿拉佩什人生活的多个方面。

(二)蒙杜古马人

蒙杜古马人是个沿河而居的群体,如米德所说:“蒙杜古马文化与阿拉佩什文化之间反差强烈,这种巨大差异一定会立即引起读者的注意。”【3】他们住在喻阿特河下沿,肥沃的土地因缺乏耕耘而寸草不生。相比于阿拉佩什人的温顺,蒙杜古马的社会鼓励男子粗鲁残忍,富有攻击性,常通过强权占有女性,女性也自私嫉妒,缺乏母性温婉性质,夫妻关系恶劣,是个嗜吃人肉、割人首级和追逐名利的凶猛部落。在家庭中,父子关系紧张,儿子经常看到父亲虐待自己的母亲,父子也常因年轻女子的出现而反目;夫妻关系粗暴,对于下一代,“男女都因怀孕期间繁多的性禁忌和未来将要照看孩子而憎恨怀孕。”【4】生下的孩子多被投入河中,即使留下也不悉心养育,常被放于粗糙坚硬且封闭的木篮中,孩子哭叫时,母亲也不会立刻喂奶,而是让他们早早的断奶而吃坚硬的食物。“愤怒与挑战代表了蒙杜古马人的社会关系的基本特征和他们基本的生活态度。”【5】

二.差异性对比

阿拉佩什人与蒙杜古马人同属一个文化圈,彼此距离较近,但在精神文化和社会人格方面却相差甚远,财产观上也大相径庭。温善的阿拉佩什人认为一个男子绝对不可无事生非,即使被激怒,也只能找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可有其他非分之想。凶残的蒙杜古马人则一直觊觎他人财产,甚至通过猎取人头而剥夺他者生命。特定气质群体的财产观念是当地人性格特征的具体表现。在这两个完全相反的部落中,关于财产的获取、占有、消费等方面各具特色,通过对比各方面的差异,挖掘其背后的影响因素。

(一)财产获取的问题

关于财产的获取方式,两个部落的模式相反。生活于山地的阿拉佩什人喜爱舞会,当地人会选出独一无二的“布安尼因”组织宴会。在购买宴会物品时,他们首先采用“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每个村子或数个村子将花费长时间筹集猪肉、烟草、羽毛和贝壳,送往邻近海边村寨,以求海滨人传授舞蹈;其次,这种以物交换的方式并非单独进行,而是采取“合作化”的方式,以村寨为单位进行同购,村寨中的任何个体都可享受这些奢侈品所带来的快感;最后,与海滨村寨相比,山地的土壤贫瘠、家禽消瘦,但他们并未因嫉妒而非法抢夺,而是怀揣美好信念,认为好日子将临。

居于河边的蒙杜古马人则极为相反,他们彼此间互相杀害,常与其他部落联盟以猎取他者首级。虽然当地土壤肥沃,可用来种植烟草、槟榔和椰果等食物满足生理需求,但他们更倾向于东游西转以寻找贸易伙伴和财宝,常徒步至喻阿特河寻找贝壳、斧头和弓箭。蒙杜古马人不满足于自身占有的天然资源,将猎取人头作为炫耀自己身份和等级的手段。

(二)土地占有的问题

土地占有关系错综复杂,并依其经济条件、文化背景的不同而改变,从财产观念上看,“土地占有关系的变动对社会财富分配具有直接影响。”【5】在这两个部落中,对于土地占有的观念分化严重。

“阿拉佩什人从不以拥一个有祖先的土地而自傲,他们只是认为自己属于这一土地。他们从不为保护自己土地所有权而骄横地排斥所有后来者。”【7】受灵魂观念缠绕,当地人认为祖先灵魂寄居于土地及其所育植物中,必须热爱敬畏土地。当有客来访时,他们不以主人自居,也不会因土地归其所有而随意砍伐树木。屯垦土地的目的不是为了私利,所以无需以占有大面积土地而自夸,很少囤积居奇,也不指望从土地种植中获利。所以,当地人在种果树时不会直接栽在自家门前,甚至种到其他村寨,真正的树木所有者几乎不住在种树的地点。阿拉佩什人认为“人应当属于土地,而不是土地属于人”,合作的集体劳动要比个人私利更为重要。

相反,蒙杜古马人则一心想要占据肥沃之地,纠其原因是因为他们更胆大妄为,时刻使自身处于猜忌敌对的环境中。蒙杜古马的每个男子都试图用栅栏圈起自己的生活地域,仅将个别房间分给妻子或用以储物。女人们在丛林使用权方面也充满敌意,外地妻常需要和嫂嫂、弟媳共享捕鱼成果,否则会遭受她们的魔法,空手而归。这种强制性的占有土地和恶意性的报复行为正是阿拉佩什人唾弃的。

(三)财产分配消费的问题

在对待财产的消费上,两部落间也分为两极。阿拉佩什人将财富进行“交换”,以非正式性的自由馈赠为主形式,山地人得到贝壳、石斧和篮子等日用品,而海滨人得到烟草、罐子等更高一级的物品,无人会计较其中得失。在山地人看来,海滨人不是自己的对手,相反他们拥有新事物,就算倾家荡产也愿意,更注重精神追求。

食物分配和交换是整个礼物运转过程中的核心,理想化的食物分配方式是吃他人种植和猎取的食物。在此观念下,打猎的目的即为赠送亲友,分享是当地人消费过程中的共识。与马林诺夫斯基描述的特罗布里恩岛土著人不同,阿拉佩什人从不鼓励积蓄甘薯或私自屯粮,人们准许收成好的人举办宴会,主人除了将甘薯染色摆在门外做战利品外,还当场将它们分给来客,“一个人的好运气或高超的种植技术并没有增加其个人收入,而是使整个社区的良种甘薯储量得到相应的增加。”【9】阿拉佩什人温和、随遇而安、善于合作,没人会计较得失,更多的是将食物等分,供所有人享用。

河边的蒙杜古马人十分轻视丧葬礼仪,当部落一员落水丧生时,下游的安度阿人将其捞起并进行厚葬,为此他们不得不向其支付一笔重礼以示回报,当地人常为这一大比开销感到气愤不已。举行大型宴会之际,蒙杜古马人彼此间的所有斗争都要停止。首先在宴会上需要大量甘薯,这些甘薯并不是他们的主食,但却是进行炫耀的财富。其次,举行仪式所需的饰物如鳄鱼模型、三脚架、贝壳、矛和盾等不仅造型美观,甚至需要新制,以此作为地位象征的资本。

三.原因性探讨

综上,两个部落对财产的态度各异,并呈现两极分化的现象。通过研究,米德认为不同的心理特征和行为模式并非由男女性别差异造成的,而是与各自的文化背景相关。不同地域人之间的气质和价值观上的差异完全源自文化问题,因此若想对两个部落财产观的不同进行分析,文化差异是不可忽视的因素之一。

(一)文化决定论——阿拉佩什

孩提时代的文化影响对儿童性格的塑造和成年后品行的养成具有奠基作用。“如果儿童在发展的过程中遇到障碍,就有可能导致他们的性格偏离正轨;如果他们能够自由发展,他们的性格才能正常发挥。”【10】只有考虑整个文化对儿童的影响,我们才能找到对应现象出现的原因。阿拉佩什幼儿安静、满足和温顺的性格特征取决于当地哺育孩子和哄其入睡的方式,取决于鼓励、爱护和教他们自我控制的方式。长辈们对待孩子的方式,在无形中影响了他们的性格特征。

阿拉佩什的孩子出生后第一个月总是不离大人怀抱,即使出门也将孩子挂在胸前,孩子暴躁就喂奶,啼哭则不惜一切代价去避免,孩子常依偎在母亲怀抱中,父亲也倾尽所有照顾他,这使当地孩子总有一种安全感,时刻享受舒适的抚摸和温和的声音。孩子会走路后,母亲虽会因干活而将孩子交付他人,但她必在孩子哭闹时及时回家,当孩子还蜷缩在母亲怀抱时,她的温暖和照顾为孩子建立了对世界的信任,建立起对食物、家禽和人的宽容和欢迎态度。“阿拉佩什人总是鼓励孩子们尊重他人的财产,并培养他们对自己家族财产的安全感,而不是占有欲。”【11】这里没人设法让孩子快速成长,也不强求他们学习新技术。

阿拉佩什人反对财产私有化的观念,“嫉妒、强烈的守财意识、区分私有和他有的界限以及把性冲动不只看作对特定情景的反应,等等,都将遭到社会的公然贬斥或潜在的否定。”【12】当然,在阿拉佩什之间也存在“利己意象”,首先是通过寻求他人认可,获得赞美之词。其次是通过占有财富和拥有支配权来获取一定地位。但对于上述的利己倾向,当地人赏罚分明,对无私心者进行褒奖,对背离者谴责训斥。在这种情况下,慷慨无私和合作的气质在当地人之间得到了认同和升华。

(二)文化决定论——蒙杜古马

蒙杜古马人“无论男女都无情、好斗、性欲强,性格中母性的慈爱几乎没有。性别与气质。”【13】他们不仅以暴力夺取他人财富,甚至将猎取人头作为终身追求,完全剥夺了个人生命权。在生活中,他们画地为界,严格控制自己的土地,即使土壤肥沃也无心种植。蒙杜古马男性强行占有自己的姐妹,女性被视为交易筹码,这不仅加深兄弟矛盾,更扰乱家庭秩序。从很小的时候大人就给儿童灌输“你我”的思想,举行宴会更多也是为了炫耀。

一个蒙杜古马孩子的降生意味他来到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当地成员都会与他为敌。妻子怀孕的消息常使丈夫愤怒不已,对待儿童的态度与其自私自利、凶残的秉性一致,儿子仇视父亲,女儿最终也会嫁到别家。在蒙都古马,孩子还未出生时人们就围绕他是否能活下来的问题进行讨论,打出生起他就生活在一个高度紧张的环境中,他们必须一出生就去适应自己不喜欢的生活,婴儿常被放在篮子当中,与阿拉佩什柔软的网袋不同,这种篮子粗糙僵硬、密不透风,使得孩子无法动弹。当地妇女们习惯将孩子放在家中,即使大哭大闹也不会喂奶,旁观者对孩子的挣扎熟视无睹。母亲给孩子喂奶时会用一只手紧抱孩子,这姿势使孩子双臂被压,宛如与人搏斗。因此,孩子为了生存大多狼吞虎咽的吸取母乳,这种彼此的敌对方式产生不了母爱安抚。快节奏和敌对方式极大影响了蒙杜古马儿童的性格, 夫妻双方常在子女前强调“你的”和“我的”的区别,喜爱将公共财产私有化.他们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变得冷漠无情而自私自利。

蒙杜古马人将财产私有化,过度紧张的生存坏境造就了其内心的不安和占有欲。他们善于嫉妒、视他者性命为草芥,具有强烈的占有意识,并严格区分“你我”间的界限,这些都是所处文化环境造就的。每一种文化与众不同地造出某种社会结构——在其中人类精神能够安全、理智地掩护自己,能够有区别地重新安排自已。如果撇开许多与其他邻近人们分享的历史传统线索,我们会发现大凡这种社会结构的承受力都指向了生活在这种结构中的每一个个体的人类行为,而不是纠缠在年龄、性别和特殊性情这些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上。

由于文化的支持与压抑,会创造出具有不同特色的文化模式,财产观念也是如此。每一种财产观的产生都受其所处文化空间的影响,在那些“性别决定性格气质”并不明显的群体中,所谓男女间的二元对立财产观有时并不正确。可见,财产观的差异就是由规律性的文化所产生的,每代人都会受其所处文化环境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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