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健,孙 辉,张建华,蔡 峰
武术作为国家、国人的文化印记与文化符号[1],它始于人类的远古(原始社会)狩猎之射[2],途经无数次的文化转换与演变,最终得以在中华文明五千年历史长河中流转至今。作为华夏文明的活载体,武术一直被奉为国术,其相关理论研究以及参与习练的人数呈快速增长趋势。据不完全统计,当前中国武术之乡登封市的登封武校在校生近10万人[3],其中来自全国各地的留守儿童占在校生人数的72%[4]。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多的留守儿童选择习武?答案主要有3个,一是文化课学习成绩较差;二是通过武校求学,继续体验之前中小学阶段“反学校文化”的“狭义感”;三是家庭经济困难。对该问题进行审视与反思,会发现以上3个原因十分牵强,那么当一群人不约而同地做出貌似非主流的选择时,到底该如何正确解释?显然,我们有必要从武校留守儿童在家庭的成长史来探究学武的真正原因。因此,作者从武校留守儿童的个体认同与群体社会化视角切入,探究其认同感和归属感如何在其日常生活中构建,以及武校求学经历在该群体社会化与武术文化传承过程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笔者先后于2016年8月、2017年2月、5月和8月共4次对登封市少林寺塔沟武术学校、登封嵩山少林精武院、登封少林寺释小龙武术学院等10所武校进行了累计3个多月的田野调查,调查对象主要框定在武校学生中的留守儿童群体和部分武校教师与家长(其中武校留守儿童136人、教练17人、文化课教师25人、家长43人,共计221人),本研究中的武校留守儿童是指进入武校求学,具有武校学籍且未满16周岁的留守儿童学生。针对武校留守儿童群体的社会化经历与感受,从自我与他者的二维视角进行审视与逻辑分析。
概念是逻辑思维的起点,是反映研究对象本质属性的基本思维形式[5]。“家”作为本研究场域中的一个客体,需要对其本质属性进行社会学分析,并作为本研究的逻辑起点。现实中的家,主要指家庭、住所[6],是人类最基本最重要的一种制度和群体形式,是社会这个网络结构的基本组成单位,是幸福生活的一种存在与体现。我国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认为家庭是父母子女形成的团体,具有社会化、情感和陪伴等核心功能[7]。家对青少年价值观、信念的形成,对国家和民族的认同以及社会意识和责任感的培养具有重要作用。伴随着中国社会和文化由传统向现代转型,家庭变迁呈现出情感意识上升和家族意识下降的趋势,家的形态模式不可避免地受到社会制度的制约和社会环境的笼罩[6]。而传统文化中的精神之家,是一种精神文化、理想文化,是文化的核心、灵魂,是不同类型文化的标志。它居于文化结构的内层,是最稳定、最保守的层面,也有人将这个部分称为理念文化[5]。屹立在现实层面之上的精神之家代表的是个体、民族的社会认同,彰显的是民族文化的包容力和亲和力,体现的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它以外界环境变化为前提,并以主体的身份构建、社会认同为基础,在个体对自身全方位感知的基础上,所形成的一种理想的社会同化状态。本研究中的武校留守儿童之家共有3类,分别是城市化催生的残缺血缘之家、参与社会化过程中形成的武校现实之家、武术文化精神之家。该群体的武术精神与武校现实之家,则是需要重点探讨并占主导地位的家。
诺贝尔奖获得者约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E.Stigliz)曾预言:“中国的城市化与美国的高科技将是影响21世纪人类进程的两大关键要素。”经济学诺贝尔奖得主威廉·阿瑟·刘易斯(William Arthur Lewis)博士也曾指出,只要城市与农村的收入水平差距超过30%,农村剩余劳动力就必然向城市定向流动[8]。当前我国城乡经济差距已经远远超过刘易斯提出的30%的收入差距,这是促使农村劳动力向城市流动的原始动因。随着农村人力资本向城市的定向转移,城市援建者与留守儿童群体应运而生。最新统计数据显示,我国留守儿童数量已达到6 102.55万人,随着流动人口的增长,留守儿童人数仍将继续增长[9]。留守儿童因家庭结构的不完整,导致在求学过程中,强烈地感受到来自主流社会的歧视,他们对自身的未来前景更加悲观,导致成长过程中存在显著的“天花板效应”[10],极易因对社会流动的低预期而选择自我放弃。城市化过程中留守儿童的学习、心理、自尊等一系列变化是社会中各种因素相互作用的最直接体现,当然支撑这些因素发挥作用的支点并不具有唯一性,但现实生活中留守儿童的家却在这一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也是关注并分析这一社会现象与问题的原点[11]。
在亲情缺失的情况下,留守儿童在学习、心理、生活等各个方面出现一系列问题。在学习方面,“下午放学后,孩子要帮爷爷、奶奶干农活,家务繁重耽误其写作业,学习时间无法保障,饮食也因父母外出无法按时购买新鲜营养食物而受影响,营养水平低且卫生条件差。”(访谈:LJY*笔者在引用访谈材料时,按学术惯例已隐去受访者的姓名,希望这样的做法既能够提出真凭实据,又尽量避免给其带来不必要的困扰。,男,65岁,武校留守儿童的爷爷)。在调查的136名武校留守儿童中,进入武校之前辍学时间在6个月以上的达52人,占武校留守儿童总调查人数的38.2%。生活方面,“由于监护人的忽视以及留守儿童本身自律性较差,他们对危险事物缺乏理性的判断和行动控制,极易造成安全隐患。”(访谈:ZX,女,32岁,武校教师)。心理方面,留守儿童正处于社会化以及认识人生的关键时期,还没有形成自己独立的价值观,极易产生认识、价值观念上的偏离和个性、心理发展的异常,并形成任性、冷漠、自卑、敏感等不健康的性格[11]。留守儿童因远离父母,其心理和生理成长面临着诸多问题,其思想道德状况也不容乐观,有报道显示,历年刑事犯罪中,有近20%的青少年是留守儿童[13]。
2.3.1 留守儿童武校现实之家的成因与意义
留守儿童由于家庭结构不完整而缺乏父母的照顾,导致这一群体极易因社会流动的低预期而辍学。与对社会流动的低预期而主动放弃学业上的努力相反,中小学阶段热衷于“反学校文化”的武校留守儿童更趋向于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更善于打破单向和固定的传统思维模式和分析范式,追求个性的张扬,倡导公平正义。映射出武校留守儿童弱势群体心理阳光、积极、乐观的一面,这与武术学校所倡导的“侠义”精神相耦合;其次,由于进入武校的文化壁垒较低,武校留守儿童群体更容易在这一场域中寻求身体的存在感与精神的归属感,并在此基础上实现个体与群体的身份认同,进而体验武校现实与精神之家的价值,于是便有了前文所提及的弃文从武的武校求学热潮。事实上,家庭、父母对留守儿童的社会化起着核心作用,然而这也正是武校留守儿童群体的“短板”,随着留守儿童的成长,武术学校在留守儿童社会化过程中所产生的影响越来越重要。武校承担了新一代社会化的任务后,使留守儿童个体的社会化过程由无组织的自发状态过渡到了有组织、有目的的活动过程状态。武校教育是一个不成熟的武校学子过渡到一个成熟的、独立的社会成员所必须经历的过程,是最有效、最经济的社会化过程。武术学校通过教练(教师)、教育方式、学生等各种组织形式以及由此而形成的人际关系等对学生的社会化发生影响。
2.3.2 武校为留守儿童群体构筑的武术文化精神之家
武术在华夏大地之所以能绵延数千年,不仅是由于其具有健体、防身的功能,还因其具有为实践主体提供身心兼修的生命智慧。武校作为我国武术教学、传承的专业机构之一,传统教学项目种类繁多,笔者以少林五祖拳和太极拳为例,阐述习武这一身体活动对武校留守儿童个体身、心协调发展的心理机制。少林五祖拳具有勇猛剽悍之形,雄伟磅礴之势,富有阳刚之美,劲力浑厚刚强。太极拳则是一种内外兼修、柔和、缓慢、轻灵、刚柔相济的中国传统拳术,集颐养性情、强身健体、技击对抗等多种功能于一体。少林五祖拳的拳法讲究重与快,出拳以点着力。相反,太极拳则倡导“身心一体、内外兼修”的拳法要领,主张“以静待动,以柔克刚”的技击要诀。武校留守儿童通过练习五祖拳,达到释放来自家庭、社会和他者的压力。同时作为一种宣泄途径,它与冥想的生物反馈和药物作用一样有效,可以有效降低个体的焦虑与抑郁水平。太极拳则作为一种饱含东方包容理念的运动形式,其含蓄内敛、连绵不断、以柔克刚、急缓相间的风格,符合人体心理发展和生理机能的要求,有利于提升武校留守儿童与他人、自然、社会的融洽与和谐。它同时作为一种刚柔相济的武术套路,人体在演练一招一式时,能使实践主体在内心甚至在精神上产生一种愉悦的感受,通过拳之感进入更深层次的直觉系统[14]。通过以上分析发现,武术为武校留守儿童个体提供了个体和群体认同所需要的符号和仪式[15],是个体间传递共有价值观念的重要载体。其次,参与武术运动为武校留守儿童实现社会认同提供了实践可能。社会认同是一种状态,或者说是一种默契,它必须以一种实践形态予以呈现,而武校留守儿童武术练习过程中的身体活动,则为个体的自我认同以及由此而出现的社会认同提供了实践路径。在武校这个场域中,留守儿童以主体的身份平等参与与同场较技,通过学习、掌握各类武术技能与方法,在共享实践经验的基础上,寻求个体身体、心理及精神的自我完善。武校留守儿童个体自我追求的获得,则是该群体身份认同在抽象与现实之间实现隐性转化的前提要件。
中国武术倡导的“侠义”精神,是正义的化身[16],其中“侠”是指“个体的个性、气质及行为方式”[17];“义”是指理想和信仰。尚武、重义是中国武术精神的标志性特征,体现了中国武术精神的本质与内涵。武校中的留守儿童虽然来自不同的地域,但是个体之间具有相同或相近的背景,群体内不同个体的社会地位、话语权、认可度基本一致。在武校这个大家中,留守儿童群体秉持“侠义”精神为共同价值取向,一反之前中小学教育的“反学校文化”与辍学倾向,进而生产一种归属感、认同感和优越感,最终达到斯人同归的境界。通过统计调研数据,发现124名武校留守儿童(占武校留守儿童总调查人数的91.18%)以直接(口述)或间接(问卷)的形式表述了武校求学感受,其中涉及中小学阶段由厌学进而导致的辍学,以及武校求学过程中学习主动性、积极性不断提高的主体显性转变体验;在隐性认知层面,留守儿童认为他们是武校社群的重要构成单位,自身的完善及未来发展空间与武校共同体的命运休戚相关*笔者依据武校留守儿童访谈记录与调查问卷归纳整理。。
武校留守儿童的社会化是通过社会和自身的双重作用完成的,他们的社会教化是通过来自学校、教师和武术教练等外在力量执行并实施的,具有外部能动性特征。武校实行的封闭管理模式,一方面为武校留守儿童独立生活能力与自主精神的培养,安静学习环境的创设提供了制度与现实保障。另一方面则作为一种制度补位,必然有其存在的历史必然性与合理性,该模式下形成的武校“封闭空间”具有规训、教化与保护的间接功能,从而使进入武校的留守儿童在参与、体验的基础上逐步实现社会教化。该群体的个体内化则是通过社会教化得以实现的,通过社会文化环境与个体心理活动的相互作用,最终使个体对生存环境形成适应。因此,武校留守儿童要健康成长,未来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成员,社会化过程中就必须对个体的心理发展进行引导,充分发挥社会教化和个体内化的优势,强化其与社会成员间的情感交流与联系,否则个体社会化就会受到损害。武校留守儿童作为弱势群体,在参与社会化的过程中,需要接受来自社会不同方面的人文关怀,从内外部因素引导武校留守儿童形成健全的人格与个性,顺利实现社会人的转化。因此,需要从社会环境层面塑造家,让武校留守儿童在这个大环境中感受到自我身份感的存在,体验以人为本的价值理性。武校留守儿童只有在这个大家庭中不断感受到互动关系以及凝聚力,才会对其生存的场域产生情感依赖,融入并接受周围的环境、文化与习俗。
武校为留守儿童群体提供了学习与生活的现实场域,这个场域虽然与具有血缘关系的生物学之家存在差异,但它却为武校留守儿童提供了肉体寄宿的现实可能,武校学生之间的交往互动,以及个体间的情感交流,体现的是武校留守儿童生存与武术知识、技能获得现实之家的实然性。武校为留守儿童群体的自我认同与他者认同,以及小群体认同提供了实践场所,同时也为个体内,个体间的价值、文化、社会认同的实现提供了可能,并使武校留守儿童在以上三种认同的基础上形成了精神与情感依赖,于是构筑了武校留守儿童寻找的武术文化精神之家。由此得出以下结论,虽然武校留守儿童小群体认同与武术文化认同之间确实存在客观现实差异,但并不影响武校作为留守儿童群体精神与现实场域之家的成立。
身份认同是武术文化传承的前提与基础,武术文化传承则是身份认同所要达到的最高形式。认同依分类标准的不同而具有差异性,按照武校留守儿童个体以及群体之间的亲密关系和距离进行划分,主要有个体认同、他者认同和群体认同三种,其中群体认同包含小群体认同和大群体认同(社会认同),认同涉及的场域依次增大。在武校这一特定场域中,留守儿童的身份认同是重点需要探讨的问题,这一群体进入武校的价值取向是行侠仗义,同时也为自身价值、文化、社会认同的实现寻求可能。
武术文化是习武人的精神命脉,也是武术在多元文化舞台上的立足根本。武术是世界公认的一种中华民族文化符号[17],武术文化作为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具有不同于世界其他民族文化的显著特征。对武术文化而言,武术深厚的民族文化底蕴是武校留守儿童身份认同和群体凝聚力的重要源泉,同时也是引导武校留守儿童在身份认同的基础上,对武术文化进行传承的内在动力。弘扬武术文化,对弘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增强武校留守儿童身份认同具有重要意义。通过调研发现,“武校留守儿童通过武术理论学习与武术训练实践逐步实现该群体的身份认同,武校尊崇“未曾学艺先学礼,未曾习武先习德”的思想,把武德作为习武的前提条件,则是为了进一步凸显对武校留守儿童人格塑造的重要性。”(访谈:WY,男,40岁,武术教练)。“武校通过不定期举办武术知识竞赛与武术技能大赛,普及武术发展史以及解读标志性历史事件(如20世纪初,义和团运动的失败与武举制被废止,标志着传统军事武艺的历史终结),刷新了我对武术的新认知。”(访谈:MAL,女,15岁,武校留守儿童)。“武校实行的课程集中教授与训练,有效规避了口耳相传导致的武术文化误读与武术体系异化,有利于留守儿童群体再生产武校场域社会关系与话语体系,实现在武校物理‘边界’*此处指武校的校园覆盖范围。作用下的武校留守儿童身份认同建构。”(访谈:DBL,男,68岁,退休武术教练)。
德国心理学家埃里克·埃里克森(Erikson)认为[19]:“身份认同是在个体自我同一性与自我认同感的基础上渐趋深化的。”强调自我是身份认同的核心,身份的建立首先源于自我对自己的认识和承认,自我的基本功能就是建立自我同一性与自我认同感。武校留守儿童恰恰在这一过程中由于涉世经验与处理能力的缺位产生了认同危机,武校则在这一关键时期为该群体提供了现实与精神场域之家,这一家的补位为武校留守儿童武术技术与方法的习得、人际关系的创设提供了现实可能。武校留守儿童群体因具有相同或相近的生活、基础教育以及武校求学经历,个体间的交往更多的具有交流的高频率性、信息交换的可信任性、内心诉求表达与倾诉的直接性、社会经历与感受的经验指引及可借鉴性等特征,从而形成了武校学子之间一种近乎于正式的初级群体模式,这种固有的初级群体模式的形成,以及作为居间体的武校及其规章制度与管理条例,横亘其中的校长、武术教练、教师、同学对留守儿童个体社会化的坚持,使武校留守儿童群体构建了身体与自我意识的认同,并在完整的自我认可的基础上实现了个体身份认同,促成了“自然的主体”向“构建的自我”的转变。在这个过程中,个体自我认同是实现身份认同的前提与基础,同时也是个体实现自我价值的首要条件。
武校留守儿童对蕴含传统文化的武术技能掌握程度,是确立其习武者身份的重要中介,更进一步说,武校留守儿童身份的强化与消弱,主要取决于该群体的武术专业技能水准。在武校这一特定场域的空间氛围中,武术自然是中国文化符号最主要的标志,同时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与缩影。作为中国文化符号以及承载中国传统文化的武术,体现的是中国优良传统的文化属性与文化内涵。武校留守儿童在武校学习武术的亲身实践过程中,个体在自觉与不自觉之间逐渐地掌握了动态表现中国文化的这一基本符号——武术,经过武术习练实践的检验与时间的积淀,该群体获得了未来能借以安身立命的,且是至关重要的文化肌肉记忆。这种经过精细编码并可以反复加以复述的文化肌肉记忆,是一种身体化的和超身体化的永久记忆,它具有强大的生产力,既能使武校留守儿童群体生产武术符号,也能生产武术符号背后的文化意义。希腊人曾认为文化基于记忆而形成,并且文化就是记忆的一种形式[20]。很显然,武校留守儿童的这种文化肌肉记忆与其身份认同息息相关,伴随着武术文化的传承,它又是一个不断被创造、不断生成的过程。经由这一过程,武校留守儿童则作为中华文化传承的重要群体之一而存在。武校留守儿童群体这种建立在完整的自我基础上的身份认同,是后续武校武术技能与社会地位获得以及参与文化传承的前提与基础,同时也是武校留守儿童身份认同与武术文化传承相互作用的逻辑进路。
文化(culture)是派生于自然(nature)而又与之对立的概念。作为学术用语,文化一词最早见于人类学家泰勒(Edward Burnett Tylor)的《文明的早期历史与发展之研究》(1867),随后他对文化做了系统阐释[21]:“文化就其广泛的民族学意义来说,是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习得的,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以及任何其他能力和习惯的复合体。”可见此定义缺乏物质层面的内容。吴泽霖[22]认为:“文化是人们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过程中所创造出来的一切财富,包括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以及人们所具有的各种生产技能、社会经验、知识、风俗习惯等。”我国社会学界也认同此种观点。《辞海》则对文化做了如下阐释:“广义的文化指人类社会历史实践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狭义的文化指社会的意识形态、以及与之相适应的制度和组织机构。”[23]通过分析以上概念发现,文化是一个互为联系的有机体整体,它包含物质文化、行为或制度文化、观念或精神文化三部分,任何完善的文化理论都必须包含以上3种定义所包含的内容。
人类文化的任何一个方面都可以被看成是符号组成的系统[24],武术文化作为该系统的一个子集,同样是符号载体、符号规则和符号意义的统一体,它作为一种动态的肢体符号,可以跨越语言障碍进行交流与传播[25]。通过符号传递,传统武术文化实现了代际传承,彰显和印证了人类文化生产的历史意义与价值谱系,是佐证人类文化进步不可或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武术文化通过武术实践与社会互动产生意义,而当武校留守儿童普遍认同这些武术文化的意义时,符号亦随之生效。符号的意义被越多的武校留守儿童所共享,这一武术文化符号就越具有标志性的含义。在这一过程中,武校留守儿童作为武术文化的被装备者,体现的是武术文化对武校留守儿童的化人功能。然而武校留守儿童武术技法的掌握以及武术文化灵性的获得,受到外界环境以及自身主观能动性的制约,进而导致武校留守儿童这一行为主体无法在自然、社会、文化三重意义上发现自己的真实存在。因此,要使武校留守儿童成为一个健全的武术实践者与武术文化传承者,不断强化武术文化对武校留守儿童群体化人功能的效率,就必然要发挥武校、武术教练的主动性,通过外部性力量促进武术技能传授与武术文化符号的传递、互动,实现武校留守儿童在“文化场”与“社会场”中的人化与武术文化传承的同步发展。武校留守儿童依据武术文化创造着属于他们的社会生存环境,社会生存环境同样也通过武术文化创造着属于它们的武术文化传承人。由于武校留守儿童在武术文化中开始了属人的存在,武术文化则使武校留守儿童群体成为了具有完全人格的人,于是武校留守儿童在实践的基础上通过武术文化传承而存在。[26]
文化是民族的血脉和灵魂,是国家发展、民族振兴的重要支撑,它包括物质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三种基本形态[27]。然而武术与文化却有各自的研究范式,把武术文化作为一个整体,从武术的角度进行文化分析,是武术文化本体研究的一个新趋向。武术与文化具有不可分割的关系,武术文化研究既是对武术的解读,也是对我国传统文化的诠释。武术文化作为传统文化的一种,它承载了一个民族的价值取向,体现了一个民族的自我认同和凝聚力。在大众文化背景下,从文化学角度切入并提出武术文化传播的世界性与民族性,是武术文化研究的重要路径,同时也可抑制武术文化生产过程中出现的机械复制现象,有效预防武校留守儿童主体个性的消失和武术身份的不确定性。
在研究武术文化的过程中,如何破解并消弭其当前传播困境是重点需要思考的问题,武校留守儿童群体由于现实生活中家的不完整,导致其在武校求学阶段以及参与社会化的过程中处于一种“失根”的漂浮状态,体验着来自媒介中其他群体的多维刺激,其中包含融合与排斥、认同与否认、敌意与歧视,“进入武校学习武术并寻求人格的形塑,构建行侠仗义的男性气质并体验与同辈的亲密关系,进而生产一种归属感、认同感和优越感,在这种彰显男性气质的意义系统中,打架斗殴这一所谓青少年的问题行为在武校留守儿童看来不仅不再是问题,反而成为他们表达内心感受,释放压力的一种途径。”(访谈:MQH,男,46岁,教练)而从武校留守儿童个体角度审视,他们用拳头诉说的是内心积压已久的自身需求,渴望得到社会的关注以及同龄人的生存体验,不断寻求个体自身与他者和客体认同的社会基本信任可能性,以此维持、并强化武校留守儿童的本体安全感与社会存在感,同时也为实现群体自我认同的精致化有意识的创造条件*笔者按照武校留守儿童访谈记录整理而成。。但是这种寻求内心归属的内生机制并不与中华武术文化发扬光大的传承宗旨相一致,这种外显与内生的差异,私域与公域的价值冲突以及由此造成的个体身份归属的错位与认同焦虑[28],是导致武校留守儿童群体身份认同危机的主要原因。因此,从维护个体合法权利的角度审视,在保障武校留守儿童基本权益的基础上,通过参与形式各样的公益活动,逐步实现武术运动与人格塑造的有效衔接,不断凸显武术运动对人格塑造的价值。在国家治理层面,针对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留守儿童这一特殊群体,需要从户籍制度、基础教育获得以及社会保障等方面进行社会干预,运用国家意识形态的社会化机制促进留守儿童群体的身份意识再生产。在武校留守儿童身份认同与社会认同的基础上,实现武术文化由“认同”向武术文化“自觉”的转变[29],在践行武术文化传播与表达的同时,构建武术文化精神之家。
武校为留守儿童的生活与学习提供了现实场域,进而为该群体生产个体的归属感与群体的认同感提供了可能,由此形成了武校现实与精神场域的家。通过学习、掌握武术文化与技能,使他们获得了一技之长。因此,对于武校留守儿童而言,武校未尝不是一个良好的归宿。武校留守儿童与其他学生在武术技能习得、武术文化传承过程中的价值取向基本一致,两者的差异就在于武校留守儿童群体的人生史、家庭史以及生活经历的特异性,导致这个群体进入武术学校的前期、中期(技能习得与武术文化传承)和后期(参与社会化并融入社会)三个阶段在认知、生存经历、自我与他者认同、身份建构与价值取向等方面表现出一定的群体倾向性,最终使该群体对武校以及武术文化有了特殊的理解与精神寄托,这种特殊体验是武校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这两个群体对武术技能习得与武术文化传承作用的本质差异。
武校留守儿童认同感与归属感的获得受个体自我认知系统、主流社会的归类系统和国家治理的分类系统共同制约,在这三个分类系统中,武校的留守儿童分别作为反思的主体、外来的他者和治理的客体而存在。个体社会化过程中,身份认同是安身立命的基础,也是一种包含计算的生存策略,而群体认同则是个体自己确认和界定的,是一种主动的认同,二者的共性是武校留守儿童均以主体的视角归纳分析身体之家与精神之家的得与失,并借助国家制度这一外部性激励因素,寻求来自社会、个体间及自我的认同,使武校留守儿童群体的身体和心灵找到适宜的存在空间,以此促进武术文化的传承、传播与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