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 鑫
(南京体育学院 运动系,江苏 南京 210014)
瑞典位于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东部,国土面积45万平方公里,人口约990万,人均寿命超过80岁,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之一,瑞典是北欧体育强国,网球、冰球、乒乓球和足球等项目发展较好,大众体育开展普遍,民众热衷体育运动[1]。瑞典自19世纪初,就形成了以国民自发、自愿参与的俱乐部为载体的体育模式,非营利性的志愿组织众多,大众体育非常活跃和普及[2]。瑞典大众体育的发达主要源于良好的社会福利制度,瑞典的社会福利制度为“家庭”提供了最优良的保护和支持,大众体育和健康促进就是社会福利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3]。瑞典大众体育具有许多典型的发展特征,也存在一些问题,瑞典近期在大众体育发展方面进行了部分政策调整,突出表现在瑞典大众体育越来越重视社会公益创业理念的运用。
国际社会对北欧国家往往有一个共同的认知:社会福利优渥、民主法治健全、政治稳定和谐。所有这些认知都源于20世纪初期北欧国家普遍实施的社会福利制度。北欧国家实施这些社会福利制度,目的在于提高民生生活水平、增加社会整体的安全性、提高整体的公共福利待遇。在涉及公共健康、体育参与等问题上,北欧国家也体现出高度的相似性和聚合性。北欧国家的体育参与率非常高,瑞典在北欧国家中则处于前列。欧盟在2014年的报告中指出,瑞典、丹麦和芬兰是体育人口比例最高的国家,70%的瑞典公民声称他们每周都进行体育锻炼[4]。
在瑞典体育组织的形式多种多样。教育系统内的体育课程开展有序,商业领域内的俱乐部建设成熟,职业体育领域内的俱乐部蓬勃发展。实际上,瑞典大众体育更为令人称道的是数量庞大、体系完整、渗透深入的志愿组织,志愿组织广泛存在于社会的各个层面,它们以非营利组织的身份接受瑞典国家体育联合会的领导,与学校体育、商业体育和职业体育联系紧密。成立于1903年的瑞典国家体育联合会也属于非营利性的志愿组织,拥有约320万注册会员、约18 000个地方体育俱乐部,这些俱乐部一部分基于体育项目而建立,还有一部分基于地理位置而建立,它们中的绝大多数也属于非营利性的志愿组织,在这些志愿组织中,约有60万名志愿者活跃其中[5]。瑞典国家体育联合会由71个项目体育协会组成,这些项目体育协会相互独立,负责各个单项运动的发展,例如瑞典足球协会。瑞典国家体育联合会基于地域又分为21个地区联合会,任务是支持本地区体育的发展。瑞典国家体育联合会的最高决策机构是会员代表大会,每两年召开一次。在代表大会之间的时间段,瑞典国家体育联合会的组织运作由执行委员会及其办公室负责。与瑞典国家体育联合会平行的体育组织还有瑞典体育教育协会和瑞典奥委会(由35个纳入奥运会的项目体育协会组成)。奥委会及其下属机构的任务是组织和实施瑞典的奥运参与,包括选拨、组队、准备工作和参赛等。瑞典体育强调民主、开放和团结。民主是指所有成员拥有平等的影响力(一人一票),开放是指体育协会的会员资格向所有人开放,不受性别、经济、地区或残疾等因素的影响,团结是指全国各地的体育协会都统一受国家体育联合会的领导,冲突要在内部进行协调处理,不允许有项目运动协会脱离国家体育联合会的管辖。
瑞典大众体育的另一个重要特点是为青少年提供全面和广泛的体育活动。政府对青少年体育习惯的调查表明[6],瑞典90%以上的青少年至少是一个体育协会的会员。成为体育协会的会员会让青少年拥有更多的活动选择机会,以便形成对体育运动更深层次的体验。有近一半的青少年声称,他们在成年之前曾尝试过至少4种不同的体育运动项目。瑞典青少年进入体育协会参与体育活动的时间非常早,通常在5~7岁之间。青少年会被组织参与一些竞赛,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青少年在8岁前就参加过比赛。调查也显示,青少年在尝试过多项运动后,会很快集中到一项或几项运动上。在瑞典,青少年多选择游泳、体操、足球、地板球(又称福乐球、旱地冰球)、冰球、手球和马术等体育项目。在瑞典,青少年参与体育运动的高峰出现在12~13岁之间,之后有所下降。女孩参与体育运动的程度低于男孩。此外,男孩主要参与团队运动,而女孩则主要参与个人运动。例如在冰球运动中,男孩占比九成以上,而在马术中,情况则相反。瑞典青少年体育参与程度普遍较高,这是由几个相互作用的因素所导致的。各个体育协会及体育俱乐部在青少年还处于低年龄段时就开始积极招募。自20世纪20年代中期以来,政府和市政当局对青少年的体育参与给予了强有力的支持,主要是以政府补贴的形式进行支持。其他的因素还包括学校体育教育的开展,以及竞技全球化带来的运动兴趣增加等。另一个重要因素是,家长认同体育运动对青少年成长的作用和价值。
瑞典大众体育的最大特点是基于福利政策对大众体育进行全面广泛深入的扶持。政府是进行大众体育扶持的主体,其扶持力度是非常大的,近年来瑞典各级政府每年用于开展体育活动和进行体育设施建设与维护的费用都超过10亿欧元,此外对体育俱乐部的现金补贴或捐款总额超过2亿欧元。在瑞典,对大众体育的全面扶持与其福利政策密切相关。大多数国家对体育的扶持多集中于精英体育,目的是促进精英体育在国际体育竞争中保持竞争力,以便提高国际声望,促进国内团结,以及带动旅游和就业。但瑞典并不是这样,瑞典对体育的扶持很明确地指向大众体育领域,目的是促进民众健康,促进民主进程和社会融合,并为青少年提供社会化的机会。
在瑞典的政治体系中,非政府组织拥有明确的、强大的社会地位,非政府组织经常受邀参与政府会议,为政府的政策制定出谋划策,并以各种形式履行公共职责。自二战后,瑞典的政治文化奉行实用主义,多通过协商而不是冲突来解决各类社会问题。这种政治文化也反映在瑞典的体育政策中,早在20世纪30年代,政府和瑞典体育联合会就开始进行所谓的社群主义合作,这种合作的核心理念就是将国家行政的干预和影响降到最低限度,而将所有涉及体育发展的实际问题都交给体育组织来处理。瑞典体育联合会拥有双重身份,既是体育运动的领导者和组织者,也是国家行政意志的代表者和推动者。瑞典政府自20世纪初期就让瑞典体育联合会成为国家拨款的管理者和分配者。瑞典的体育政策都具有双重性质,其目的不仅仅在于提升社会效益,例如公共健康、青少年培养或社会融合,还在于鼓励自治,即加强处于政府、市场、公民社会之间的非营利组织在推动体育运动方面的作用[7]。换句话说,国家支持民众的自治性体育运动。但是,政府的拨款从来就不是无条件的,在形式上,瑞典体育联合会被授予了自主分配的权力,而实际上,政府有明确的期望,即应更多分配到有利于公共体育发展的领域。因此,瑞典的体育政策表现为:国家与体育组织之间建立了默契的内隐协定,政府期望发挥体育的社会效益,而体育组织也主动承担了相应的社会责任。
自进入21世纪后,瑞典公共体育遇到了一系列新问题,首当其冲的是青少年体育活动水平出现了下降趋势。自2008年以来,青少年体育参与人数持续下降,特别是青少年女性群体。产生这种状况的原因主要集中在两方面:一是科学技术特别是网络技术的发展,让青少年有了更多静坐的机会,网络游戏对传统的体育活动产生了冲击;二是体育商业化的渗透,提高了参与体育活动的成本,商业化健身以及俱乐部的有偿训练模式让一部分青少年望而却步。网络游戏对青少年体育活动水平产生冲击是全球性的现象,瑞典也不例外,而体育商业化程度的提高,则主要源于瑞典公共体育政策的转型。当前,瑞典政府的公共体育政策由完全的公益转向公益与创业融合。众多体育协会开始通过开展商业活动来面对新的竞争,例如举办夏令营、冬令营,以及一些收取额外费用的培训课程等。一些体育协会,特别是足球协会,开展了多种形式的针对个人的定制化训练服务,以及举办各类比赛等。伴随着商业化的逐渐融入,青少年参与体育活动的成本提高了。训练营、锦标赛和类似活动实际上已属于职业化体育的范畴。瑞典体育的商业化和职业化发展体现了时代精神,商业化体育为民众创造了更为多元化的选择,而职业化体育则为有志于从事职业体育的人群提供了高质量的定制化服务。但商业化体育和职业化体育却不是向所有人开放,费用的增加造成了差异和分化。
当前,瑞典政府与体育运动组织之间的内隐协定已经被更为正式的合作机制所取代。自1999年以来,政府支持体育活动的动机已经在特别条例中明确而详细地列出。瑞典体育联合会的地位和权力得到法律确认。瑞典体育科学研究委员会于2009年接受了调查体育政策长期影响的特殊使命。从内隐协定向更正式的体育政策过渡,说明政府对体育组织过于独立地处理国家财政支持表现出审慎态度,也体现出瑞典政府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引入的绩效考评治理理念。瑞典之所以加强对体育组织的绩效考评,还源于政府拨款的大幅上升,在1996年,政府对体育组织的总补助金额约为5 000万欧元,而到了2017年,补助金额则超过2亿欧元,补助金额的大幅增加与瑞典规范博彩业有关。随着博彩资金形成的新的支持,以及一些大规模的发展投资,国家对体育组织的控制力在加强。尽管这些投资的目标各不相同,但它们都需专款专用、有时间限制,目的是促进体育组织开展新的活动,吸引新的群体。例如,政府为了推动“握手计划”(2003—2007)的实施,给体育组织提供了超过1亿欧元的资金来招募新成员和开展各类活动。2008年,该计划被“体育提升计划”取代,政府对该计划每年给予5 000万欧元来开展活动,主要是招募更多的儿童参加体育运动,并说服更多的年轻人继续参与体育运动[8]。与此同时,政府还推出了一些其他的发展项目,例如加强俱乐部在训球员的文化教育,提高他们对文化学习的兴趣,以便保持文化学习与体育训练的平衡。自2015年开始,体育组织也专门拨出大笔款项,通过体育运动来解决难民的社会融入问题。
进入新世纪以来,瑞典体育政策的各种转变可以归结为:从一个侧重于体育运动独立性的总体支持性政策,转变为一个侧重于体育运动社会效应的目标导向性政策,这种转变是瑞典政府治理理念更新的结果。瑞典政府治理理念的更新主要体现在,在市场、社会公共组织治理的基础上加强了政府的行政控制力。政策决策者越来越重视体育运动的社会效益,这种治理理念的基础在于,当前社会是全球化的社会,复杂多变且相互交织,国家、市场和社会之间的界限变得非常不固定。政策决策者不能再按照传统的等级原则来进行治理,而需要与市场组织、非政府组织以协商、合作的关系构建新型的柔性治理形式。这与前期只投入、不管理的放任、粗放管理是有所不同的,目前的治理形式既放权、也监督。例如在减少肥胖、提高体育活动参与率以及通过体育弥合社会分化等方面,政府与体育运动组织之间是合作关系,而不再只是资金的提供者。新的体育政策已经产生了不少效果,体育组织的压力更大、动力更强,瑞典体育联合会已明确表示,组织具有足够的能力来完成他们所承担的任务,包括利用体育运动来预防失学辍学、促进女孩的体育参与以及促进难民的社会融入。此外,社会各界对体育组织的监督力度也加强了。在2017年,瑞典议会的文化委员会对瑞典体育政策的发展进行了评价,文化委员会称,尽管资金大量增加,但体育运动仍未能实现政府的发展目标,政府对体育组织的控制以及瑞典体育联合会对成员协会、俱乐部的内部控制方面都存在严重的缺陷。
国际社会对公益创业的关注度日益提高。所谓的公益创业[9],就是社会组织、企业、非盈利组织等在经营过程中,将社会价值与经济价值创造性地融合,在保证组织不偏离公益性的同时,借助一些商业手段来实现公益组织的“造血”功能,让组织拥有更多资源和能力从事公益服务。公益服务包括利用各种资助、营收、开发和措施来解决一些社会、文化或环境问题。公益创业的概念适用于不同规模、目标和信仰的各类组织。营利性企业通常使用商业指标(例如利润、收入和股票价格等)来衡量业绩,而公益创业要么是非营利组织,要么是混合营利目标,目的是产生积极的“社会效益”,因此必须使用不同的指标。公益创业通常试图进一步实现广泛的社会、文化和环境目标,这些目标通常与志愿组织在扶贫、医疗保障和社区发展等领域的工作开展相关。体育作为一种独特的社会文化现象,具有典型的公益创业性质,既需要保持公益性质,彰显社会效益,也需要一定程度的自我造血功能,以便健康可持续发展。因此,以公益创业的视角来了解体育,有助于深化对体育发展规律的认知。体育始终必须依赖社会文化背景来加以理解,结合瑞典的社会文化背景来探究瑞典大众体育的发展性质,可以清晰地看出瑞典大众体育的公益创业特征。在瑞典大众体育的发展历程中,志愿组织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志愿组织是联系国家、市场和公民社会的桥梁,它们承担了众多体育活动的组织、开展和融资职能,对瑞典大众体育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瑞典大众体育的社会地位从来不是建立在胜利和奖牌上,而是建立在志愿组织的联合民主之上,瑞典大众体育既独立自治又服从监管,体育组织与政府之间进行平等协商与合作共治[10]。瑞典大众体育对所有人保持着开放,而不管其资格和水平。公众对体育事业的广泛支持相应地促成了体育对社会的有益影响,大众体育对公共健康的提升做出了贡献,为青少年提供了良好的体育活动环境。当前瑞典强调体育组织的社会公益创业,一方面,体育的社会效益理念牢牢植根于瑞典大众体育。众多体育协会和志愿组织都参与了有明确社会目标的活动,特别是针对青少年的体育活动。瑞典绝大多数体育俱乐部也有类似的活动,可以说,社会公益创业是瑞典大众体育当前的发展理念。另一方面,握手计划和体育提升计划的经验表明,瑞典大众体育所能发挥的社会效益可能被高估了。受商业化和职业化发展潮流的影响,瑞典大众体育的社会公益性特征有减弱的倾向,这对青少年的体育参与带来了一些消极影响。因此,瑞典大众体育也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如何平衡公益和创业是瑞典大众体育需要解决的现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