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个体到群体的认同重塑:跑步运动兴起的社会学分析

2018-11-25 14:49许金芝展利民
中国学校体育(高等教育) 2018年6期
关键词:跑者现代性跑步

许金芝,展利民

(1.曲阜师范大学体育教学部,山东 曲阜 273165;2.曲阜师范大学体育科学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近年来,全国各地广泛掀起一股跑步热潮,并呈现出形式多样、人群广泛、赛事密集、规模宏大等特征,诸如马拉松运动、夜跑、四季跑等不同类型的跑步运动俨然成为公众名人、管理者、白领、学生等城市中产阶级的“新宗教”[1]。尤其是像各地雨后春笋般兴起且正如火如荼进行的马拉松赛事,不同国家、民族、职业、年龄的人群汇聚,更是演绎了一场“群体狂欢”。

然而,跑步运动为何如此蔚然成风?它映射了何种社会状况和文化诉求?又具有什么社会文化意涵?对此我们需要跳出体育学的范畴,给予社会学的理论观照。

本文利用文献资料法对相关文献进行搜索,范围主要包括具有代表性的著作、教材和论文集,以及刊载于国内外权威期刊的论文,以“跑步运动”“马拉松”“社会认同”“自我认同”等为关键词检索到669篇相关文献,并从这些资料中搜集了与本文相关的高被引文献32篇,认为相较于宏观功能论将某一结构体置于社会整体中去研究其功能,微观互动论强调深入互动情境分析主体的需求及主体对意义的建构[2],也就是说主体的内在需求才是跑步运动兴起的真正动因。

依据符号互动论集大成者布鲁默的观点,“人的行动源于主体赋予的意义,意义源于人们互动中的认同建构”[3],在其启示下,寻求认同便是跑步运动兴起的内在动因。“认同”涉及“‘我’或‘我们’”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等一系列问题的追问[4]。20世纪70年代欧洲社会心理学家泰费尔和特纳提出了社会认同理论,区分了个体认同与群体认同。“个体认同通常是说明个体具体特点的自我描述,是个人特有的自我参照,群体认同则是由一个社会类别全体成员作出的自我描述”[5]。而在当下我国风险弥漫、理性规训、快速变迁的现代性社会正促发着人们对“我和我们是谁”的深刻反思,表达着人们对自我和群体认同的强烈诉求。跑步运动正是社会状况的镜像和认同危机的投射,它的兴起喻示着从个体到群体的认同重塑。

1 跑步运动对客我身份的重建

社会学家乔治·赫伯特·米德将自我分为“客体我”和“主体我”,前者指外在的“社会我”,后者指内在的“精神我”和“自然我”[6],相应的个体认同便包含客我认同和主我认同两部分。其中客我认同则是指在社会心理层面上,是由埃里克森所界定的,“具有一种熟悉自身的感觉,一种知道个人未来目标的感觉,一种从他信赖的人们中获得所期待的认可的内在自信”[7],也即个体对自我社会身份的认同。

而现代性社会,时空的解离、抽象机制的形成打破了传统生活的连续性和秩序性,使人在身处高度不确定性的风险社会图景中迷失了自我感,导致客我身份认同危机。而跑步运动消费便是客我身份迷失的投射,是自我抵抗现代困境和未来冲击的生活政治,它重塑了一个阳光健康、积极乐观、坚定勇敢、努力向上等积极面对现世生活、迎接未来挑战的客我身份和形象,同时通过自媒体的跑步运动分享展演了跑者身份,并在他者认可中使客我身份得到确证。

1.1 跑步消费:身份迷失的投射现代性导致人们客我身份的迷失并引发身份认同诉求是跑步运动兴起的重要动因,跑步消费便是客我身份迷失的投射,是跑者身份的重塑。正如安东尼·吉登斯所言:“我们并没有迈进一个所谓的后现代时期,而是正在进入这样一个阶段,即现代性的后果比以前任何一个时期都更加剧烈化、更加普遍化”[8]。

时空分衍、抽离机制形成、自我反思是现代性的三重动力。时空的解离,流动的加强,割断了传统时间与地点的确定性,打破了原本生活空间的连续性,模糊了“我从哪里来又将向何去”的方向性;同时抽离机制的形成,全球化的延伸,媒介信息的扩散,远距离事件侵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不仅造成自我身份于在场和缺场的矛盾转换之中无处安放,而且使人面临巨大的冲击:“短暂性的讯息侵扰人类的感觉,新奇性的事物撞击人类的认知,多样化的选择扰乱人类的判断”[9]。因而,当传统的确定性、秩序性、连续性解体后,现代性便呈现一幅风险社会图景,人们迷失在“我是谁,我以何种社会身份面对现在?我又以何种身份迎接未来?”等一系列的自我追问和反思中,引发了身份认同危机。现代性的困境和未来的冲击需要人们重新审视、反思自我,重塑自我身份,找回自我认同。

而沿着安东尼·吉登斯的思路,身体是现代性中自我反思后的投射,“它不仅是我们拥有的物理实体,也是一个行动系统和实践模式,身体的实际嵌入是维持连贯的自我认同感的基本途径”[10]。即身体所表征的外在形象和内在品质成为塑造自我身份的一种途径。在此前提下,跑步运动消费正是形塑身体的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是对“我该如何存在于生活世界”问题的回答,是客我身份迷失的投射。

一般而言,跑步是一项“经济”且“易进入性”的运动,人天生就会跑,人的生活也离不开跑,因而无须专门的技能、特殊的设备、特别的教练、特定的场所就可以锻炼身体、愉悦精神。然而,在现代休闲娱乐时代以及消费主义市场引领下,对于有闲、有钱、有品的中产阶级中的核心和时尚跑者而言,跑步消费成为一项“形塑身体”“彰显身份”的运动。当下与跑步有关的智能穿戴设备制造业以及赛事培训、服务业市场的活跃即是跑步运动消费热的证明,归根结底是人们借跑步运动寻求客我身份认同的证明。他们不仅以太阳帽、防风镜、速干衣、智能手表、智能跑鞋等从上到下的整套专业设备装饰自我;以聘请专业级的教练获取个性化的指导或定期出入健身房进行严密性的训练历练自我;而且以奔赴世界各地参加比赛争取优异成绩和休闲旅游放松心境的方式提升自我。从智能装备购买到专业教练聘请再到奔赴各国参赛等,在一系列的运动消费中,跑者所投入的不仅是金钱,还有时间和精力,由此形塑了健康向上、充满活力、坚持不懈、乐观进取等积极的身体形象和内在品质,这即是一个“跑者”的身份特征,它不只是在物质性资本中有钱、有闲的身份表征,更是在精神性资本中向上、向前的身份表征。

1.2 跑步分享:跑者身份的展演客我身份认同不仅需要个体具有清晰的自我感,同时还需要获得他者明确的信赖感。当通过跑步运动消费形塑了阳光健康的身体形象和坚定勇敢的内在品质而获得一种自我感之后,跑步运动分享又为这种“跑者”的身份和形象提供了一个展演的平台,通过自媒体平台传播自我个性化图景和感悟的“印象管理”方式,收获他者的关注和肯定,在他者印象的镜子中再次折射出自我的形象,从而使客我身份得到确证。

随着网络社会的崛起和新媒体传播的勃兴,自媒体平台中的跑步文化分享不仅引领了这个时代的潮流,塑造了独特的文化风貌,而且成为跑者展现自我身份和形象的重要方式。借助自媒体传播的即时性、便捷性、丰富性、广域性、虚拟性、交互性等特点,跑者将个人具有标识性的跑步图景、跑步轨迹、跑步数据、跑步感悟等信息同步分享到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中,通过设置发布权限将自我形象有意识地呈现在虚拟网络平台中,从而形成了一种“晒文化”[11]。“晒”的过程便是一种自我编码的过程,是自我内心意义、欲望和目标的曲折化和隐喻化的表达,试图表达或展演的便是自我运动、健康、快乐、坚持等身体形象和内在品质。个性化的表达是客我实现“印象管理”的第一步,其次则是在虚拟平台中与他人的互动,以期获得他者空间中的关注和赞许。而当自我意象与他者评价达到统一之时,一种自豪感便油然而生,他者的认可提升了内在自信,便再次确认了自我身份和形象,由此自媒体平台的这种跑步分享便成为个体区别自我与他者的身份识别符号系统。

从跑步运动消费形塑跑者身份,彰显自我阳光健康、乐观向上、坚定勇敢的身体形象和内在品质,到跑步运动分享展演跑者身份,在他者的印象评价这面“镜子”中确认自我观念,进而实现了客我身份的重建。而这种“跑者”身份,在面对现代困境以及未来冲击时,不仅可以以积极、乐观的心态看待世界的纷繁变化,以勇敢的精神迎接不可预测的挑战,同时也可以坚定的品质避免多样选择中的迷失。

2 跑步运动对主我存在的救赎

“客我”与“主我”的结合才能形成完整的自我,因而自我认同除了在社会层面上重塑客我认同外,还需要在精神层面上实现主我认同。主我认同指向哲学层面,是由查尔斯·泰勒所界定的,“是对自己本质和主体性的理解,是一种带有内部深度存在的我们自身的感觉”[12],是自我意识和价值的实现。因此,主我认同也即主我存在认同。而现代性是一种双重困境,不仅风险的社会生活制度造成客我身份的迷失,而且规训的工具理性意识形态造成主我存在性焦虑。工具理性统帅压抑了人的感性生命力,也捆绑了人的理性意志力,从而喻示了一场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反抗。而跑步运动作为一种与内在心灵的对话,在身体律动、场域开放、环境自然、心境自为的自由漫跑情境中调和着理性束缚和自我觉醒的冲突,释放着感性生命力,同时在意志对抗身体重力、克服艰难、坚持奔跑、迈向目标、获得畅爽体验后实现主我的存在。

2.1 自由漫跑:理性规训的抵抗现代性工具理性束缚导致主我意识遮蔽进而引发主我认同诉求是跑步运动兴起的另一缘由,自由漫跑便是理性规训的抵抗,是感性生命的释放。“追求效率、可预测性,重视量而不是质,通过运用非人的技术代替人性的技术来加强控制”[13]是工具理性的主要意涵。在工具理性统帅下,科学技术的发展虽然为人们带来闲暇时间的增加和物质财富的增长,但也造成人们主我意识的遮蔽。

一方面,劳动的分化和专业化,使人成为机器的零部件,长时间单调的机械操作造成身体肌肉萎缩、力量减弱、灵性丧失,人的感性需求被压抑。另一方面,效率追求使社会节奏越来越快,置身社会洪流,人心境变浮躁,脚步变匆忙,“快文化”社会中遭受自我意义“时间饥渴”,人的理性精神被捆绑。然而,工具理性的规训也喻示了自我意识的觉醒。虽然相较于西方国家“后工业社会的来临”,我国还处于现代化和工业化的进程中,但伴随服务经济发展而生的后现代的社会现象以及文化意识已悄然兴起[14],人们对多元和个性文化生活的追求证明丹尼尔·贝尔所预测的“人们自我实现与自我提高的愿望”[15]也将成为我国的文化轴心。因此,在工具理性规训和自我意识觉醒的冲突之境中,必须为理性至上的现代社会寻找一种制衡力量。

跑步运动不仅是自我与外部社会生活世界的互动,也是自我与心灵内部精神世界的对话。当与心灵对话时,在自由漫跑情境中,通过身体的律动、空间的开放、环境的自然、心境的自为,跑步运动扮演了抵制工具理性束缚的角色,使感性生命力得到释放。

1)跑步中身体的律动是对机械操作的缓解。跑步是富有节律的运动,在一上一下、一左一右、一前一后、一吸一呼的动作循环交替中,使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处于活跃的状态,身体仿佛获得解放和新生,变得轻巧和灵动,从而有效缓解了重复性和单调性机械操作对身体的囚困和支解。2)跑步中开放的场域是对封闭空间的突破。虽然使用跑步机跑步是种空间无变换的原地运动,但相较于体操、球类等运动项目来说,跑步的空间无疑具有开放性,城市街道、公园绿地、田园小巷等均是人们青睐的运动空间,这便是对封闭工作空间的突破。3)跑步中自然的环境是对枯燥情境的调剂。开放的场域伴随着自然的亲和,在跑步中感受色彩的斑斓,阳光的和煦、空气的清晰、物种的丰富、自然的生机使人心旷神怡,从而调剂了呆板、枯燥的学习或工作生活。4)跑步中自在的心境是对外力约束的超脱。非比赛情况下的跑步是一种自在自为的运动,跑步时间可长可短,跑步节奏可急可缓,一切尽在自我的掌控之中,这种自由的心境便是对工作环境中外力约束的超脱。当跑步运动承载了对疲劳的缓解、对日常的突破、对自然的向往、对自由的渴望之时,它便释放了人们的感性生命冲动,挣脱了工具理性困束。

2.2 畅爽体验:主我存在的显现自由漫跑的运动情境并不能直接促进主我意识的显现,还需要在与自我心灵的对话中付出意志努力,超越跑者蓝调。当克服了前行的艰难,战胜了妥协的意念,怀着一个目标、一份坚持、一份希望朝着生命的无限可能性迸发之时,人的本质力量得到发挥,人们便在跑步中达到一种忘我的境界和畅爽的体验,这便是主我存在的显现。

在自由漫跑的情境中,虽然我们抛却世俗的杂念,只是为跑而跑,或快或慢,或近或远,但大多数人在每一次跑的过程中都会根据自己所能设定一个目标,因此跑步便仿若自我在不断重复机械性的动作而向着目标前进的“人生苦旅”,是自由的,也是孤独的。而往往在接近终点之时总会经历“跑者蓝调”,也即通常所说的极点现象,跑者似乎耗尽了全部力量,身体像注铅般沉重乏力,难以前行。这时心灵与肉体开始了博弈,强大的意志力不断鼓励自我坚持不懈、永不停步,并怀着一份希望和畅想面对“人生征途”,最终自我对抗了身体的重力,放弃了妥协的意念,而到达了胜利的终点,超越了肉体的痛苦和精神的孤独,自我的本质力量便得到展现,从而产生一种身心畅快之感,自身与情境融为一体,身体轻松,忘却自我,充满活力[16]。而当自我一点点突破身体阻力、一步步向目标迈进的过程中,跑步运动便仿似“现代性的禅”[17],是身体探索意志的斗争,从而在物欲横流、纷繁变幻的社会中体验到身体的“当时在”;亦仿似一种“修行”,“你一面跑,只是跑。原则上是在空白中跑着。反过来说,或许是为了获得空白而跑”[18]。而无论是“现代性的禅”还是“修行”,都意味着在跑步中达到一种专注和忘我之境,不在意识到自己是在奔跑,感到自己与自然融为一体,这便是主我的存在。

从自由漫跑释放感性生命力、抵抗工具理性束缚到克服身体重力、发挥本质力量、体验畅爽之感,人们自我意识得到显现。而从客我身份的重塑到主我存在的救赎,客我认同和主我认同达到结合,跑步运动便重塑了完整的个体认同。

3 跑步运动对群体归属的追寻

生活于现代性的社会中,人不仅在寻求一份个体的认同感,也在追寻一份群体的归属感。但在现代性社会变迁图景中,伴随工业化、现代化、都市化和网络化的进程,集体意识消弱、群体纽带断裂、群体关系疏离、群体交流淡化等问题的出现导致群体归属感失落。而跑步运动不仅是个人的独处和自省,也是群体的共融和互动。正如马拉松运动,便是群体狂欢仪式的演绎,消解了群体性孤独,在全民表演、平等对话、颠覆生活的拟态空间中,生成了共享场景和体验的群体记忆,在此基础上实现了价值观念和信仰的统一,从而建构了群体认同。

3.1 群跑狂欢:群体孤独的消解现代性的社会变迁导致群体性孤独,亦推动了跑步运动的兴起。像马拉松运动的群跑狂欢之象便是对群体孤独的消解。从涂尔干所谓的“机械团结”转向“有机团结”,工业化发展加速了社会劳动分工,造成个人主义逐渐增强和集体意识逐渐消弱,当群体所共享的价值信念淡化之时,群体归属感也随之泯灭。而从齐美尔笔下的“乡村”进入“都市”,城市化发展使金钱成为衡量世间万物的尺度,在利益之上和理性处事之中,人与人之间变得冷漠、疏离,彼此的信赖成为泡影。而网络社会的崛起,虽然赋予了人们自由表达的权力,打破了交流的时空限制,但却冷却了面对面交流的情感温度,人被网络隔化,迷幻在虚拟世界,拉开了现实距离。因而,在工业化、都市化、网络化的社会中,人们需要规避利益纷争的物化世界、互不关心的陌生世界、表象交流的虚拟世界对群际关系的疏离,重建群体的联结,找回群体认同和归属。

跑步运动不仅是个体实现自我价值的舞台而且是寻求群体认同的载体。尤其是像各地雨后春笋般兴起的马拉松赛事,它将不同阶层、职业、年龄的人群拉聚在一起,从各自分立到彼此对话,实则演绎了一场“群体狂欢”,消解了群体性的孤独。

“狂欢”是苏联著名文艺理论家、符号家巴赫金笔下的概念,“全民性、平等性、仪式性、颠覆性”是狂欢的精神特质[19]。马拉松赛事便是特定时日中的狂欢仪式,洋溢着狂欢精神。在马拉松赛事情境中,无国别和民族的限制,无阶层身份的差异,无性别年龄的区分,在“全民的舞台”,人人都可置身其中,成为“表演者”。也正是由于“全民性”,使它打破了现实社会关系中的等级秩序,超越了精英和大众之间的界限,实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对话和互动。而为了突出赛事的隆重性,赛事组织者除了精心布置场景、渲染气氛外,还要对优胜者进行嘉奖,参与者亦会别出心裁地装扮自身,或乔装成斯巴达战士的模样,或幻化成动漫作品中自己喜爱的角色,同时在志愿者和观众对参赛者的呐喊、助威与喝彩中,跑步运动被包装成一场盛大的狂欢仪式,在这个戏剧性和象征性的拟态空间中,跑步超越了健身的“元本质”,变成携带更多引申意义的“行为叙事”[20],它不仅是对平淡无奇、循规蹈矩的日常生活的颠覆,而且表达着人们对人生奔跑之路上经历艰难后拥有无限可能的想象。正是这种在超越日常的拟态空间中朝着同一终点奔跑的集体欢腾之象,将原本彼此分立和疏远的人们汇聚到同一场域,打破隔阂、平等互动,从而消解了孤独,留存了集体记忆。

3.2 集体记忆:群体共享的生成“集体活动并不直接产生社会认同,必须借助集体记忆的力量才能实现向社会认同的转化”[21]。也就是说,在群体狂欢和群体认同之间,跑者群体记忆的生成是中间核心转化力量。哈布瓦赫首次提出“集体记忆”的概念,它不是既定的而是社会建构的,是特定社会群体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22]。随着哈布瓦赫的开创,美国人类学者保罗·康纳顿指出,纪念仪式是对记忆的延续,法国年鉴学派学者诺拉认为,具有象征意义的纪念物为记忆的存在提供了特定的空间。据此,狂欢仪式和物象标志共同建构并延续着跑者的群体记忆。正是在马拉松赛事所营造的群体狂欢仪式中,在全民参与、平等对话、打破日常的拟态空间中,通过媒体对这场欢腾仪式的报道映像,以及个人对这个非凡时刻的抒写留影,共同塑造了一个难以忘却的群体奔跑记忆,这份记忆是关于鸣枪后我们积蓄全身心力共同向着终点迸发那一刻的激情,是我们在奔跑中共同遇见的城市那一角的美景,是当我筋疲力尽时你鼓励我坚持不懈那一幕的感动,是我们相互鼓舞、克服一路艰辛、共同跑向胜利终点那一瞬的自豪。

群体奔跑记忆中共享的内容场景和情感体验产生了共有的价值观念和信仰,进而促进了群体认同和归属感的形成,使“健康快乐、积极进取、坚持不懈、互信互助、自我实现”等成为他们共同的符号文本身份。基于对跑步共同的兴趣、体验、信仰而形成的群体认同是对凭借共同地域、阶层、职业等而建构的群体认同的超越。同时,区别于利益互惠的职场组群、血缘联结的亲属组群等,由跑步所形成的是跨地域范围、跨阶层身份、跨职业类别的崭新群体组织。他们通过虚拟平台中的交流和现实场景中的互动,形成了群体的凝聚力和亲和力,从而使跑团中的每个人都重获崭新的群体身份和归属感。由此,跑步运动促成了新型社会组织方式和文化生活实践,其间的平等对话和互信互助打破了城市藩篱,成为群体性孤独和迷失的制衡力量。

4 结 语

跑步运动的兴起是当下社会生活制度和精神状况的镜像。在现代性社会造成客我身份迷失、主我存在焦虑、群体归属失落的境况下,跑步运动成为抵抗现代社会认同危机的生活政治。通过跑步运动消费和文化输出以及自我对话、自我实现重塑了个体认同;同时在跑步运动群体狂欢演绎和集体记忆生成中建构了群体认同。然而,跑步运动的发展及其对个体和群体认同的塑造也必然难脱社会的框架,需要良好的社会环境支持,否则认同的建构将会成为无源之水和无本之本。一方面,政府需要提升跑步运动公共服务水平、加大跑步空间建设、增加跑步赛事数量、规范跑步群体组织等,避免认同塑造无根;另一方面,市场需要营造跑步运动健康消费环境,摒弃商业主义至上原则,以跑者为中心,提供价格合理、质量优等的亲民产品和服务,减少炫耀性消费和物化崇拜,避免认同塑造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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