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贻斌
天旱时节,禾苗遭受到致命的威胁,像嗷嗷待哺的细把戏,急躁地等待着奶水的浇灌。哪有奶水?奶水在塘里。队里所有的劳力,几乎都扑在车水上。四处听到哗啦哗啦的车水声。乡间那份惯有的宁静,被这种连续不断的潮湿的声音所打破。一天到晚,吱吱呀呀的车水声,几乎快把人们的耳朵嘈出了茧子。
当然,我也是车水大军中的一员,我的搭档是李信荷。
车水时,李信荷站成稍稍前倾的姿势,悠悠地转动着水车把,力气均匀。一只手累了,马上换上另一只,两只手接替得很自然。一看,就晓得是个有经验的劳力。虽说李信荷的年龄不大,其农龄却已不短。仅读了小学二年级,书本一丢,就参加劳动了。
至于我,说来不好意思。虽然长得牛高马大,对农活却很生疏。即便是简单的车水,我也没有牛皮可吹。经验不足,我用力不匀。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水车把,突地重一下,又忽地轻一下,速度节奏跟李信荷很不谐调。那股水经常突然哗地抽了上来,一下子,又空空的没有了,像人忽然断了气。当然,还像水车在发猪婆疯。更重要的是,我感到很费力,李信荷也感到十分费力。这样一来,两人坚持不了多久,就把力气提前支付了。而我们每次要车满四十五分钟,下一组的人才会来接班。我们只有像狗一样吐着猩红的舌头,极盼别人快来接班,我们不像人家车水,是那样的熟练而谐调,两人配合得像润滑的轴承。一股股清澈或浑浊的水流,也极其匀称。它们接连不断地从水车槽子里流出来,吱吱呀呀地响着,很悦耳,有种连篇累牍的湿润感。车水的两个人,也不是那样的费力。
我羡慕地说,信荷,我们车水没有人家车得好,他们车得像唱歌一样嘞。
李信荷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坦率地说,还不是你?你力气不均匀。不要重一下,轻一下,像被鬼撞到样的,这样我们都很吃亏的。
我脸红了,承认说,我的确车得不好。
哎呀,你个聪明人,连水都车不好。李信荷笑笑地说。
李信荷开始教我如何均匀用力,我也很虚心地向她学习,有模有样。尽管她耐烦地教我,我仍然不里手。似乎对于农活,我天生没有悟性,心理上似有一种障碍,或是一种天然的生疏感。
李信荷看我毫无长进,有时也有点不悦,哎呀,我跟你分在一组,真是太背时了。
我不敢回话,害怕得罪她,担心她跟队长诉苦,以后不跟我车水了。如果我跟别人车水,别人肯定没有她这样的耐心。说不定会大发脾气,骂我蠢得像猪,或像牛,那我真是没有一点面子了。李信荷跟我车了两天水,也没有骂过我,只是善意地说说罢了。
我感激地说,信荷,你人蛮好的。
李信荷笑笑地说,你嘴巴子涂了猪板油,你是看到我愿意跟你车水,就说我蛮好,是吧?
我毫不掩饰地说,是嘞。
车水两人为一组,车到规定的时间——四十五分钟——再由另一组来接班。水车旁边的地上,摆着一只陈旧的紫色闹钟。它像个古老的文物,在不知疲倦地走动着。闹钟上面沾着几滴黄色的泥水,鐘面的玻璃上,也沾着几滴黄色的泥水,有点像乡村妇女的垢面。连上面的时间,也显得有些模糊。我呢,车一阵子水,就要仔细地看一眼,希望那两根长短不一大小不一的指针,能够加速飞旋。它们却似乎在故意跟我斗气,总是不死不活地嘀嗒——嘀嗒——,气得我屁眼里冒火星。我每次恨不得把指针往前面扭动几格,让别人快点来接班,把我跟李信荷从疲倦中解救出来。当然,我明白,接班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们能够凭经验猜测出时间是否到了。其精确度,已达到一分钟左右,这是他们长期锻炼出来的结果。唯有快到时间了,他们才会缓慢地从屋里或阴凉地朝我们走来。
所以,我要耍什么花招,那只能说是自讨没趣。
再说,李信荷也不会让我把指针向前扭动的——她是个诚实的妹子。
我不怎么会车水,双手很容易酸累,只好不停地换手。左手,右手,再左手,再右手,简直比击鼓传花的速度还要快。即使这样,我也不能持久,两条胳膊酸痛得很,像脱臼。身边的李信荷真厉害,一只手很久也不用轮换,手好像粘在车把上,已经跟车把结为了一体。汗水湿透她的衣衫,衣衫贴着肉体,微微膨胀的胸脯更为明显。当然,我不敢久看她的胸脯,有种羞怯感。只敢迅速地瞄一眼,就赶紧把目光移开。李信荷的力气很大,还能够单独车水。双手握着车把,一上一下,一俯一仰,有种节奏感跟韵味。我清楚,如果不是跟我分在一组,她要省力得多,不至于这样吃亏。
这让我感到很惭愧,又毫无办法,只得像头老牛拼命。
四十五分钟实在太缓慢了,好像在阳光的暴晒之下,闹钟已昏睡过去。我每次希望能够快点轮到休息,我车一阵子水,仍要看一眼闹钟,好像已成了病态。闹钟似乎没有丝毫走动,好像被水堵住了。
我忽然说,信荷,闹钟是不是坏了?它为什么老是不走呢?
李信荷笑着说,哪里会坏呢?蠢宝哎。
我咬着牙关车一阵子,说,哎,我们是不是把闹钟往前面扭一格?
李信荷说,蠢宝哎,人家都是有经验的,能够估算到时间的。
我说,我不信他们有这个本事。
李信荷说,不信?那你就试试看?到时候,会被他们骂死的。
我自然不敢试。
好不容易轮到休息,我们终于放下了车把,我有种从炎热的牢笼中释放出来的感觉,迫不及待地往山上走去。那里很阴凉,太阳的威力碰到茂密的树林,便懂味地减弱了暴烈的威风。
我跟李信荷坐在树下歇气。
李信荷的脸很胖,属于那种结实的妹子家。其长相虽不怎么乖态,心底却极其善良。本来,我是跟李祖明分在一组的,李祖明看我车水不匀,不满地向队长提出来,坚决不要我。并且说,跟老姜车水,我这条命会累死在他手里的。当着众人,我满面羞愧,恨不得钻进水塘。
最后,还是李信荷要了我。
她看到我可怜的样子,说,喊老姜跟我车一组吧。
当时,我感动得差点哭起来。
李信荷比我小一岁,还没有放人家。也有人到她家相过亲,李信荷却不满意,一口拒绝,让媒婆跟后生大失所望。据我所知,其中有个后生姓蓝,是对门蓝家的。我看到过他,个子很矮,又黑。我想,如果自己开口说要讨她,她一定会答应的,我似乎有这个把握。我这个人的长相,还是蛮不错的,又是知青。更何况,父母在县城。这一点,乡下人是很羡慕的。
那天,我跟李信荷车完一轮水,然后,坐在山上歇气。也许是闲着吧,也许是对李信荷有好感吧,所以,我就要找些话说吧。
我说,信荷,你还没有放人家吧?
李信荷摇晃着脑壳,似乎有些沮丧,眼珠子望着山下没有说话,一只手拿着斗笠扇风。我望着她,忽然冲动地说,哎,信荷,那你……不如嫁给我吧?
李信荷听罢,大惊,转过脸,怔怔地望着我,脸色顿时红起来,羞怯地看着远方。半天,才小声说,我倒是……愿意……只是会害你一世嘞。
听她这么一说,我大起胆子,伸手去扳她的肩膀,说,怎么会害我呢?
我说要她嫁给我,的确是有点冲动,也有点理由。当时,我已十分悲观,以为这辈子再也上不去了。好几次招工,都跟我擦肩而过,我肯定是个当农民的命。既然如此,倒不如早点成家,也算是死了这条心。附近的村子,也有插队的男女知青,看到招工无望,已经给我做出了光辉的榜样。有的结了婚,有的还生了崽女。生活苦则苦,日子累则累,而在那个破败的小屋,却也有一幅鸡飞狗跳的景象,充溢着一种淡淡苦涩的温暖。不像我屋里空荡荡的,像个破庙。我呢,则像个念经拜菩萨的和尚。
李信荷并没有反感我的举动,只是把我的手轻轻地拿开,说,你以后肯定会上去的。
我不解地说,你怎么猜得到呢?你又不是神仙。我清楚,自己这一世肯定上不去了。
李信荷说,我也只是这么想的么。就像车水,尽管闹鐘走得很慢,毕竟还是往前面走的。你跟我成了家,到时候你要上去,那你肯定会后悔的。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向妹子求婚——尽管不是那样慎重——她竟然没有答应我,让我碰了个软钉子,这让我感到难过跟难堪。甚至,还有种巨大的羞辱感跟挫败感。
我说,我保证不会后悔,我向老天发誓。
尽管我这样说,李信荷也没有答应。
她说,哎呀,老姜,你快莫讲笑话了。
我并没有罢休,又多次跟她说起过婚姻大事,像赖皮的蚂蟥缠着她的腿。李信荷却非常固执,不管我怎么苦苦求她,也不答应。一个乡下妹子家,竟然也不愿意嫁给我,我伤心跟自卑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我甚至涌出这辈子肯定打光棍的感觉。
情绪一旦坏起来,我车水也车得更不成样子了。重一下,轻一下,心不在焉。有一回,车着车着,车把居然从我手中脱落,我突然没有了支撑点,身子顿时失去了重心,差点从高高的塘圹上摔了下去。亏得李信荷手快,赶紧牢牢地抓住我。不然,重则摔断手脚,轻则头破血流。
当时,我的魂都吓出来了。
李信荷肯定明白我复杂的心情,却并没有责怪我,叹息说,哎呀,好险嘞,你好像被鬼捉到了嘞。蠢宝哎,你摔断了手脚,你爷娘不晓得有几多伤心嘞。
那年的干旱特别严重,满满的一塘水,看着看着就退了下去。水车一架紧接着一架,像一连串叼着尾巴的巨大蜻蜓,在贪婪地吸着水。在骄阳的暴晒之下,或是在静静的月光下面,我跟李信荷车着水,累得眼睛打架。我们都抱着一个希望,快点到接班的时间,以便能够躺到山上去。
在山上,我跟李信荷没有发生任何故事。如果她答应嫁给我,很有可能就会有精彩的故事铺设在草地上。那么,肯定不会觉得车水是个苦差使了。跟我们迸发的激情相比,我只会把车水当成生活中潮湿的点缀。
一直把满满的一塘水车得一滴不剩,老天爷还是没有下雨,好像在故意跟我们对峙,拼比着耐心跟韧劲。我们没有继续车水了,也无水可车,只有等待着老天爷的恩赐。老实说,老天爷下不下雨,干不干旱,现在似乎跟我无关。自从李信荷拒绝我的求婚,我变得忧郁起来,也不怎么齿她。看到她,我脑壳一栽,闷闷地走过去,好像已是陌路人。
她看到我,也是一脸愧色,像是亏欠了我什么。
两人之间的秘密,谁也不晓得。
那年冬天,李信荷忽然出嫁了,给人有点匆忙的感觉。从相亲到订婚再到结婚,其间,缺少或缩短了一种必不可少的过程。也就是说,三者之间所花的时间过于短暂,不太符合乡俗。她何必这样焦急呢?哦,她似乎在刻意逃避什么,急切地把自己嫁出去吧。
我隐隐觉得,这一切跟我有关。
她嫁在张家冲,离村子四十多里。
李信荷出嫁的头天晚上,我坐在油灯下黯然神伤。我明白,自己跟李信荷的婚姻,再也没有可能性了。她已经注定是别人的女人了,以后也很少能见面了。她会在那个叫张家冲的地方生儿育女,日夜劳作,然后,慢慢地老去。
那个晚上,我想得很多。我甚至武断地认为,李信荷此生会生活得十分艰难跟潦倒,远不及跟着我的生活状态——如果她跟我结婚的话。
忽然有人上楼来。我一看,原来是李信荷,这让我很惊愕。
她脸上并无即将出嫁的喜悦跟兴奋,流露的是种难舍难分的神色。
她低声地说,我明天就要走了。
又说,我会经常回来的。
其实,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谁曾想到,在出嫁的前夜,她却来到我楼上,竟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沉默着。也不晓得为什么,渐渐的,泪水从我眼里流下来。李信荷一直站着,也是泪水盈盈。她哽咽地说,我走了,你明天要来……送我。然后,走近我,大着胆子,在我的脸上啵了一声。
就迅速地走掉了。
那晚上我失眠了。在寂静的黑暗中,我抚摸着李信荷打过啵的左脸,强烈地感觉到她的热烈跟温柔,以及对我的思念跟不舍。似乎,还有一种对我的愧疚。这一切,让我痛苦难耐。其实,她根本没有亏欠我什么。她一开始就拒绝了我,是我因为没有达到目的而痛苦。整个夜晚,我眼睁睁地看着天光从黑影中走出来,一寸寸耐心地走着,走得是那样的逍遥跟漫不经心。
次日早晨,外面的鞭炮聲叫喊声,热烈地响起来。
不用说,村里人都涌去了,叽叽喳喳地围观前来接亲的队伍。这对李家来说,是件大喜事,对村子来说,也是种少有的闹热。唯有我躺在床上没有出去,心里格外悲凉。我看不得那种喜庆的场面,更看不得李信荷被那个男人接走,接到叫那个张家冲的陌生地方去。我也不晓得,李信荷是否对我感到失望——我没有去送她,也没有露面。她是否在充满喜悦的人群中,捕捉过我的身影?离开村子时,她是否在即将消失在小路尽头时,还在不舍地回眸一望,希望能够看到我呢?
终于,接亲的队伍随着鞭炮声走远了,我这才恍惚地走出屋门,好像整个拥挤的世界变了个样子,空荡荡的,似乎忽然缺少了什么东西。举目张望,我看到在她走过的出嫁之路,散落着鞭炮的花色零碎。空气中,仍然飘散着淡淡的硝烟气味。一个乡下妹子,就是这样顺着小路开始了她新的生活。不论那生活是幸福还是苦涩,她几乎都难以返回。
我唏嘘不已。
我没有料到,她第三天回门时,竟然在夜晚又来看我,尽管她身上的新衣服仍然带着喜气,脸上却充满了忧郁跟不满。她怪怨地说,你那天怎么不来送我?我四处找你,也没有你的鬼影子。
我没有说话,更没有解释。我这种冷漠的态度,她应该是明白的——她完全可以走了,不必在我这里做更多的停留。
李信荷却很固执,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说,今晚上,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叫你去送我一下。说罢,泪水潸潸地流下来,发着潮湿的光。
我惊讶,而且,懂得了她的意思。我那天没有去送她,现在,她竟然要叫我弥补,而我却没有起身。我想,你有什么理由让我送你?即使送,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郁郁不乐地说,你不去,我就不走。
话里含有一种无形的威逼。她仍然像上次一样,站在桌子边,一只手撑在桌子上。
不走?那么,她一个新娘子待在我屋里像什么话?她男人跟村里人晓得了,还以为我跟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不能再沉默了。如果继续沉默,事态的发展将无法预料。
我愤然地说,你莫不是癫了啵?你凭什么要我送你?
李信荷说,你就当我癫了,好吗?那种口气,几乎是在哀求我。
对于这个固执的妹子——不,对于这个固执的女人加新娘——我真是无奈得很。
我瞄她一眼,她的眼神中虽然残存着一丝哀求,也透出一种强烈的执拗,大有不达目的就不会离开之势。我经不起这种执拗的目光的辐射,我像坨生铁,在烈火的焚烧中悄然熔化。
我终于妥协了,默默地随她而去。
我们下了楼,悄悄地走出屋外。外面没有人,几条狗守候在夜色中,警惕地捕捉那些异样的声音。它们对于我们的出现,只是好奇地看一眼,并没有挤出多余的叫声。似乎是在替我们保密。那些狭窄而不规整的窗口,射出来的昏黄灯光,跟那些疲惫的主人一样,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我不安地跟在李信荷后面,悄声地走过禾坪,来到她的屋门口站了站,然后,她让我陪同她朝村外走去。她走的是那天出嫁的路,先是下了禾坪,绕过村子前面那堵倒塌的土墙,然后,沿着通向她夫家的小路走去。这一切,如果让人们晓得了,一定会觉得这是多么的荒唐滑稽跟可笑。在这个世界上,哪有像李信荷这样的新娘子,竟然让别人陪同她重走出嫁之路的呢?以此弥补她心中一种缺憾的呢?更何况,这个人跟她丝毫也没有关系,只是同在一个村子而已,只是这个人曾经对她求过婚而已——而像他那种求婚,在乡村来说,是显得多么的轻薄跟草率,原本是不可以当真的。
在这种特定的环境中,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虽然两人默默无语,夜空中,却明显地飘荡着分手的不舍跟伤感。是的,虽然没有鞭炮闹热的爆炸声,也没有人们喜悦的叫喊声,以及唢呐尖锐的奏鸣声,我却听到了我俩内心激烈的跳动声,也听到了血液奔腾的流动声。
一钩寒月,辉光清冷。
寒风吹来,像无数温柔的利刀。这个世界多么寂静,夜幕把一切笼罩在它的怀抱中。李信荷出嫁的路,必定要经过那口水塘。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车水的水塘边,我不晓得她要我陪她走多远,难道让我陪她走到四十里外的张家冲吗?
沿着水塘边走了一截,李信荷走到我们车水的地方,就没有再往前走了。她停下脚步,久久地站立着。
由于夏季天旱,水塘已经干枯,尽管后来有了积水,冬天的水塘也显得很清瘦。薄薄的水面上,在寒月下发出凛冽而消瘦的光芒。像面巨大的镜子,把浩瀚的天空照映了出来。
李信荷长长地透口气,说,好了,就送到这里吧。话语中,含有一种极大的满足。
又小声地说,哎,你还记得我们车水的情景吧?
我激动地说,记得。
这时,一阵阵吱吱呀呀的车水声,仿佛在我耳边响起,还有闹钟嘀嘀嗒嗒的声音伴随。看着月光下面的李信荷,我浑身颤抖,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如果她没有嫁人,我很可能会抱住她,抱住这个可爱而执拗的女人。
那天晚上,我们默默地站了很久。
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在那个寂静的乡村,又有谁晓得,李信荷叫我走了一次她出嫁的路呢?
现在想来,如果当年李信荷答应嫁给我,那么,我的生活将会是另一幅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