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 文亚楠 罗圈芝
摘 要:《清明上河图》内容丰富而意蕴复杂,具有暗含性,包蕴性,不易破解性等特点。通过对画面细节再解读,了解北宋文人审美诉求,探索“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艺术境界,体悟北宋文人绘画的大意趣,大境界。
关键词:文人绘画;借物寓意;画以载道;含蓄蕴藉
《清明上河图》是北宋绘画作品中的旷世奇作,内容极其丰富意蕴含蓄复杂。张择端在宽25.2厘米,长528.7厘米画面中展现815人、73匹牛马驴骡、30栋房子、28艘船,20多辆车、170颗树。其场面宏大,细节描绘精美,再现了北宋都城汴京繁华市井生活与汴河两岸美丽自然风貌,同时画面多处体现画家对家国命运的关切之情。《清明上河图》具雅俗共赏之艺术新风貌,蕴含中国北宋文人绘画之审美情怀,其四进皇宫,四次被盗,声名显赫、备受青睐。本文通过对《清明上河图》画面细节再解读,破解其暗含性,包蕴性等特点,了解北宋文人审美诉求。
一、借物抒情,自寓适志
伟大的艺术作品不仅要引起人们感官的愉悦,情感的冲动,还要承担起社会责任,起到“明劝诫,成教化”的作用。《清明上河图》是张择端进献宋徽宗,画面描绘的是汴京蒸蒸日上、一派繁华的市井生活,但其中是否存在“盛世箴言”的言外之意呢?
《清明上河图》里“清明”二字的“隐喻”之情足以引起无数学者的探讨趣味与研究兴趣。从金代以来,通常学者认为画中描绘的是北宋清明时节,都城汴京市民的外出踏青游玩的繁闹市井生活,汴河两岸美丽自然景色。“佳节清明桃李笑,雨足郊原草木柔”,你看那繁茂的花与树,繁忙的市民生活,一派祥和,乃盛世之景。《清明上河图》描绘的内容与清明时节踏青郊游、外出游玩传统习俗相符合。
然而,有学者持不同声音,史学家指出张择端虽是宫廷画家,依旧怀有传统儒家出世情怀,“学而优则仕”是他们的终生愿望,“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是“儒学之士”之优良传统。张择端进献《清明上河图》,寄希望得到宋徽宗的赏识,所以不应是描绘扫墓祭祖的清明时节,而是有称颂太平盛世歌功颂德的寓意。“清明”即政治清明、清正廉明之意。著名鉴定专家史树青先生指出:“清明非指清明节这一天,而是作为“清明盛世之寓”。《后汉书》有例证云:“固幸得生‘清明之世……”。并有金跋文为证:“当日翰林呈画本,承产风物正堪传”。
文人画追求借物寓意,自愈适志的方法自唐朝时期已经兴起。王维《袁安卧雪图》有雪中芭蕉,以芭蕉来喻禅“空”。张彦远在《画评》略带嘲讽言:“王维画物多不问四时,如画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莲花同画一景”。金农则认为:“为画苑奇构,芭蕉乃商飙速朽之物,岂能凌冬不凋乎。右丞深于禅理,故有以是画,以画喻沙门不坏之身,四时保其坚固也。”在北宋末年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的激化、新儒家“陆王心学”和“程朱理学”对立发展的背景下,文人画,转向更加注重“自性”、“自悟”、借物抒情、自寓适志。有人认为《清明上河图》实则多处暗含“警示”之意。也可能“清明”二字隐喻北宋王朝风雨飘摇即将败落。借物抒情,自寓适志。元四大家之一黄公望于《写山水诀》曰:“松树不见根,喻君子在野;杂树喻小人,峥嵘之意”。正如博德莱尔所说:“把你的情感欲望一起假借给树”。北宋文人绘画,并不全是刻意追求真实再现生活的写实,更多追求“旨微于言像之外,可心取于书策之内”,注重以写照之物蕴含之意来自喻。
二、画以载道
以欧阳修为首的大规模古文运动主張“文以载道”的儒学复兴。它反映了当时文人士大夫的精神兴趣和国家政治需要。新儒家主张文人士大夫应承担“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即绝学,为万事开太平”的历史使命,为天下担起重担的志士情怀。在这种情况下与“文以载道”同质的“画以载道”成为了北宋文人的艺术理想。
而“画以载道”之妙境的发生、感受,需画家以物质材料、形象等“实”与“虚”、“隐”与“秀”等艺术手法处理,使画作的“隐”含之意“秀”于观者眼前。刘勰在《文心雕龙·隐秀》曰:“隐也者,文外之重旨;秀也者,篇中之独拔也”。正如庄子所云:“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
“画以载道”的审美理想,决定了画面以“象”释“道”。即画有在画中客观存在者,有在画外主观情感感发者。清代蒋和《画学杂论》中云:“尝论玉版十三行章法之妙,其行间空白处,俱觉有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与画参合至此,大抵实处之妙,皆从虚处出”。
虹桥在《清明上河图》中处于中心地位,是画面情节高潮部分。虹桥上围满了人,他们关切的望向上游河中心的大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气氛紧张。一艘原定应该过桥的大船失控了,船的桅杆要撞到虹桥,纤夫匆匆忙忙地停止了拉纤,船工急急忙忙地松掉纤绳,立即放倒桅杆。船工用竹竿顶住虹桥的横梁使船无法靠近拱桥,桥上有人放下绳子。船似乎要碰触到虹桥了,可能会桥毁船亡。然而桥上的行人,似乎不太在意,桥面的另外一边,有不少人感觉轻松的看风景。此时,桥面中间一位坐轿的官员和骑马的将军为了谁先过桥竟擦拳磨掌、挥拳展臂,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观者如果拘泥于所看到的画面内容,可能将无法成为真正的“会心者”。不可能获得“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奇妙艺术效果,更不能体会“画以载道”的独特艺术魅力。其“景外之景”、“象外之象”、“味外之旨”、“韵外之致”的艺术妙境需要我们细细领悟。观者通过《清明上河图》“有声”、“有形”、“有字”的部分,进入“无声”、“无形”、“无字”的“幻想”艺术境地。正如德国哲学家黑格尔所说:“在有限性中包含着无限性即有限性自身的它物。”
张择端利用虹桥下最危急时刻暗指北宋国内外严峻的政治、军事等亡国危机,暗指“掌舵者”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熟视无睹”,沉浸于自我满足之中,直到“暴风雨”到来的一刻,才匆匆忙忙救急……。而桥面上坐轿的官员与骑马的将军为谁先过桥而在闹市中吵闹,表面上是艺术创作需要,是生活典型的写照,实则是北宋时期非常严重的“文武之争”或者是“党派之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张择端以画为谏,用文人的方式表达了对祖国、对人民的人文关怀,表露出画家对社会、对未来的担忧之情。
三、表淡里韵,外朴内丽
含蓄蕴藉是《清明上河图》重要特点,绘画艺术的意趣与魅力,是雅。“含蓄”是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高级艺术状态。“含蓄”是一种清静之美、古淡之美、淡雅之美,“譬诸西子,天下之至美,具有冰雪之姿,岂效颦者可同日而语哉”。其实含蓄蕴藉更见艺术功力,也更为中国北宋文人艺术所崇尚。司空图在《二十四诗品 ·绮丽》中指出:“浓极必枯,淡着屡深”的观点。质朴中见绮丽,枯淡中见膏腴是北宋文人艺术家一生的诉求。如果《清明上河图》描绘之景仅仅是表现北宋都城的繁荣或者汴河两岸的美丽景色,是一种“华丽”之美,是雕饰之美,“绮密环妍”之美。而《清明上河图》更加体现了儒家思想“绚中有素”的质朴之美。体现了儒家正德正色的合“礼”之要求,文质兼备的合“度”之要求。“含蓄”、“素”是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高级艺术状态。刘后村语:“所贵于枯淡者,谓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实美”。质朴中见“绮丽”,枯淡中见“膏腴”是北宋文人艺术家一生的诉求。
而看似平淡含蓄,实则绚烂;看似富丽、绚烂实则平淡,是有深浅之别的。“犹如花焉,凡其华彩光焰,漏泄呈露,烨然尽发于表,而其里索然,绝无余韵者,浅也;若其意味风韵,含蓄蕴藉,隐然潜寓于里,若无外饰者,深也”。经过绚烂锤炼出来的平淡,才有更高的艺术含金量,也更符合中国北宋文人的审美诉求。
如果把《清明上河图》仅仅看作为一幅内容丰富,气势宏大的风俗画,就没有看到作者用心良苦之处。北宋末年国内宋江、达赖起义,边疆有金朝、西夏、女真虎视眈眈。但在画面中却有不设防的城门,偌大的城门上只有一位文职人员驻防,这位文职人员倚靠在栏杆上观景,显得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其言外之意在警示人们即将面临的没顶之灾,整个国家沉浸于“纳岁称臣”的太平盛世之中。大开的城门更像一个无声的寓言:敌军兵临城下,城门不攻自破,国破山河,生灵涂炭……。
《清明上河图》城门旁有四位运货人把货物运到税务所,一位领头的到税官那申报纳税,一位税官指着货物说出想要的税额,另一位送货人把货单拿出来,进行解释,其中一个车夫急的大叫起来,惊得楼上更夫回首张望。车夫与收税者的纠纷,是否直指当时紧张的官民关系?此时北宋内忧外患,战争不断;人民疲弱;皇室官员骄奢淫逸。与辽、夏议和后,“纳岁称臣”无疑对北宋财政也是雪上加霜,百姓苦不堪言。“窥一斑而知全豹,处一隅而观全局”,《清明上河图》不是简单的描绘城市的繁荣喧闹与汴河两岸的魅力景色,暗含着画家的“用心良苦”之处,蕴含作者深深的人文关怀,倾注画家对社会历史的反思,是展现了北宋国内不断激化的社会矛盾以及亡国危机的浩瀚史卷。画面似乎是普通生活里的情景再现,似乎极其古朴稚拙,但这种简单中包含着北宋文人所崇尚的含蓄之美,是北宋文人艺术诉求的大意趣、大境界。
明代孔衍拭云:“满幅皆笔迹,到处又不见笔墨痕。但觉一片灵气,浮动于纸上”。画有在纸中者,有在纸外者。以“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像,言有尽而意无穷”]为终生艺术追求。正如叶燮所言:“必有不可言之理,不可述之事,遇之默会意象之表,而事与理无不灿烂于前者”,中国北宋文人以“言近而旨远,辞浅而义深。虽发言已殚,而含意未尽”的巧妙艺术境界为诉求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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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
李平,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
文亚楠,重庆大学艺术学院
罗圈芝,重庆大学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