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高手能否追得上骏马

李开周

在这颗星球上，许多动物的起跑加速度都比我们人类大得多，猎豹是这样，马也是这样。

YouTube上有一段赛马与特斯拉Model S对决的视频。发令枪一响，马与车同时起步，才一眨眼工夫，马就跑到了前面，将特斯拉甩出好几米远。

但是，赛马只是暂时领先，大约两秒钟不到，特斯拉已经超越了赛马，随后将赛马甩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咦，赛马的加速度不是比特斯拉还要大吗？为什么后来却跑不过特斯拉呢？因为决定物体运动快慢的物理量除了加速度，还有加速时间。赛马加速度很大，但是只能将这个加速度保持极短的时间，等瞬时速度增加到10米每秒左右，它就没有力气继续加速了。而汽车拥有强劲的动力，即便普通家用轿车也有一两百匹的马力，故此可以持续加速，因而能很快加速到10米每秒、20米每秒、30米每秒、40米每秒……即使不是特斯拉，即使驾驶一辆动力很“肉”的入门级轿车，最终也将超越奔跑的赛马。

回头再看《天龙八部》中乔峰与段誉赛跑的那段情节：

那大汉迈开大步，越走越快，顷刻间便远远赶在段誉之前，但只要稍缓得几口气，段誉便即追了上来。那大汉斜眼相睨，见段誉身形潇洒，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步伐中浑没半分霸气，心下暗暗佩服，加快几步，又将他抛在后面，但段誉不久又即追上。这么试了几次，那大汉已知段誉内力之强，犹胜于己，要在十数里内胜过他并不为难，一比到三四十里，胜败之数就难说得很，比到六十里之外，自己非输不可。

你看，乔峰的内力比不上段誉，犹如赛马的耐力比不上汽车。乔峰的加速度超过了段誉，但是不能像段誉那样持续加速，所以只能暂时领先，比到60里之后，他就被段誉甩到后面了。高手赛跑，表面上比的是轻功，实际上比的是内力，轻功好的一方加速度大，内力好的一方加速时间长，比到最后，加速度大的一方会输给加速时间长的一方。所以呢，如果乔峰和段誉一起参加奥运会的田径项目，乔峰一定会在100米、200米、800米等短跑比赛中胜出，但会在马拉松比赛中败给段誉。

假如现在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马拉松比赛，让一人一马进行PK，最后谁会胜出呢？

我猜绝大多数读者朋友都会认为人不如马。第一，一般来说马比人加速快；第二，马比人的耐力好。无论是加速度还是加速时间，马都超过了人，当然会赢得马拉松比赛了。

在大不列颠岛西南部的威尔士，那里每年都要举行一场“人马”马拉松大战，比赛距离为35公里。在这种比赛中，基本上都是马赢，只有极个别时候人能比马先跑到终点。但是如果将比赛距离延长到42公里，也就是正规的马拉松距离，马就不行了，专业的马拉松运动员会胜过专业的赛马，提前几分钟甚至半小时抵达终点。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问题出在马的毛上。像其他大多数动物一样，马的皮肤外面覆盖着浓密的毛发，可以保温并防止蚊虫叮咬。当马长距离奔跑的时候，体表会产生大量的热量和汗水，而毛发会阻挡散热，就像我们三伏天穿了一件被油浸透的皮衣一样难受。越跑越热、越跑越黏，马就崩溃了，跑不动了，要么减速，要么累瘫在赛道上。我们人类皮肤裸露，汗腺密布，想怎么排汗就怎么排汗，热量迅速散发在空气中，故此可以比马更耐久地进行长距离运动。

古人常用“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来形容骏马的速度和耐力，实际上无论多么厉害的骏马都不可能日行千里。千里即500公里，12小时跑500公里，平均时速大约40公里，秒速在10米以上，马是做不到的。或许前几公里能做到，但后来会越来越慢，直到累瘫。

《射雕英雄传》里的郭靖有一匹小红马，是来自西域的汗血宝马，据说这种马曾经得到汉武帝的垂青。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吗？当然也不能。《射雕英雄传》第七回，郭靖骑着小红马来了一阵长途疾驰，小红马身上很快渗出像鲜血一样的汗水，估计郭靖的裤子上也会沾上這种汗水。这时候，小红马其实已经不能再快速奔跑了，金庸先生写它“仍是精神健旺，全无半分受伤之象”，那是小说里的夸张，是为了表现汗血宝马的神骏无敌，而现实生活中并没有这样的马。

另一方面，金庸先生为了表现武林高手的轻功高超，也会让人的速度超过马。

例如《神雕侠侣》第三十九回：

一灯大师见情势不妙，飞身下马，三个起伏，已拦在两个徒儿的马上，大袖一扬，阻住马匹的去路，喝道：“回去！”武三通和泗水渔隐本是逞着一股血气之勇，心中如何不知这一去是有死无生，眼见师父阻拦，便勒马而回。蒙古官兵见这高年和尚追及奔马，禁不住暴雷似的喝彩。

事实上，这种描写反倒比小红马的日行千里靠谱：在马跑热、跑累、速度放缓的时候，人确实可以追上马，即使是我们这些不会轻功的普通人也可以做得到，前面说过的“人马”马拉松不就是证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