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依
Hey,没有去过天文馆的女孩:
今年鬼使神差地和同一个人,夏天去了海洋馆,秋天去了天文馆。这两个地方不曾在我的游玩计划内,但人生就是充满了偶然的惊喜,这两个地方,我去对了。
海洋馆填补了一些我童真的梦。在海底隧道里,看着五彩斑斓的鱼在头顶游来游去,就想搬个小马扎坐下,像小时候在夏天时找个树荫,坐在躺椅上,一躺就是一下午。水母不发光,透明得有些恐怖,但它很轻、很缠绵,像夏日里有情人陪在身边,在大北京的马路牙子上蹲着吃雪糕。我第一次看美人鱼秀,非常劣质的美人鱼,明知那只是一场表演,还是情不自禁地进入角色,问身边人:“要是还在小时候,你会去解救她吗?”他一愣:“你傻不傻?”涌上心头的暖意就化开了。
天文馆呢?填补了一些我关于远方的梦。自从会背“姐姐,我在德令哈”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想去大草原看星空,但一直没有机会,天文馆肯定是“啃”不够的,只是“尝”一下就好了。
坐在4D的帷幕下,被璀璨的灯光包围,你仰着脖子看根本不知道名字的或明或暗的星,然后指着它们说:“你看,那个像不像一个风筝?这个好像一只猪啊,哈哈哈。”当看到自己的星座的时候,我想要把每一颗星都记住,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就是觉得和我有关,与自己的命运紧密地联系着。人人都说当看过宇宙之后,会觉得自己渺小,当我坐在那里,看着头顶的星空时,我在想:要是哪一天,我特别难过,我就买一张票,进来看星空,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渺小,眼前的事情都不是事儿,而是在星空面前,我觉得自己强大,会徒增很多生活的勇气——苍穹之下,我,一个人,屹立着,便足够抵御生活的难。
但是,没有去过天文馆的女孩,填补这些梦,并不是我劝你去的理由。梦总归是虚无缥缈的,是无用的,如果你想要“学成归来有所用”,那么我告诉你:那是一个“审判”你无知的地方。
这两个地方,基本上都是孩子的世界,无论你什么时候去,身边叽叽喳喳的都是孩子。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一个展示品的前面,静静地待上几分钟,听孩子们的父母给他们讲解,非常有意思。有的父母只会告诉孩子标签上的字怎么读,哪怕孩子根本不明白,也不多做解释;有的父母拉着孩子到处拍照,无论背景多么突兀,只要是和“科学知识”有关的,都拍下来;有的父母绘声绘色地给孩子比画,我在旁边听着都乐,不管说得是否正确,你都可以感受到那种两个人一起观赏的心情,只可惜,这样的父母,一天下来,我只见到了两三个。
我问身边的人:“你想过没有,将来有一天,如果你带孩子来看展览,你会怎样?”他说:“我觉得我得在家里提前一周做好功课,不然带着孩子来什么都不知道,孩子会看不起我。”他说的话,我懂,我们两个人都是硕士毕业,从事被很多人羡慕的工作,看似很有能力,但是进了天文馆,他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流星是怎么一回事儿来着?”我们俩都答不上来。更尴尬的是:一起看帷幕星空电影,我们两个的词只有“太美了”“好酷”,除此之外,想不出什么别的形容词。
我猜想:有一天,他带自己的孩子来,也一定和大多数父母一样,随意带着孩子乱逛,说些没有底气的话。一个每天忙于工作的人,很难真的有精力和时间为了孩子提前准备功课。我也一样。其实,那些知识都是非常浅显的,从初中的地理课本上就能了解到,只不過那个时候为了应试,草草记下来,之后的很多年里想不起来、用不上,就渐渐忘掉了、混淆了。
那么成年人该如何带着一个孩子去看展览呢?我在一个导游身上找到了答案。他给孩子讲天狼星,说:“天狼星啊,就像是你们班里脾气非常坏的同学,它的脾气有多坏呢?你们知道这两天将要入境我国的台风‘山竹吗?……”讲完“山竹”的威力,讲了中国和美国应对台风的不同,又讲了天狼星的距离等。我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不想走开,小孩子们也都听得很专注,或者回答导游的问题,或者若有所思。
我很喜欢这个导游给孩子讲解的风格。孩子需要的未必是真正的知识,因为以后会有老师和课本教他们,我们做父母的或者做哥哥姐姐的,可以教给他们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丰富的好奇心,让他们不觉得天空无聊、不觉得海洋无趣。
当你和孩子讲流星、讲陨石、讲鱼、讲企鹅的时候,你可以和他讲你在什么时候看过一场什么样的流星;可以和他说陨石就像你们在街边玩的石子游戏;可以和他讲你哪天在某个新闻上看到过一条形状很奇怪的鱼;可以和他讲你想要去南极看企鹅的梦想,重要的是你在和他说有温度的故事,重要的是你在和他分享你的心情,重要的是你和他真的有话说。
可我们成年人往往没话说。就像我们两个“高学历”的人,目光呆滞地去展柜“认字”,不知道该聊些什么,你能说我们的关系不如孩子和父母的关系吗?不是,以我们应该更热络地聊才对,但我们做不到,不是不想,而是没有能力。
天文馆对成年人的审判就是:你要么有知,要么有趣,否则你不应该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