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语境下,新闻学研究的变与不变
——由新闻行业观察与研究类公号引发的思考

2018-11-18 10:35杨舒颖
中国记者 2018年7期
关键词:新闻学媒介公众

□ 文/孙 江 李 婷 杨舒颖

内容提要 新媒体语境给新闻研究带来了哪些变化?在瞬息万变的新媒体社会,新闻业与新闻研究是否还有什么是不变的?面对这些变与不变,学界与业界又当如何自处?本文尝试通过清博大数据平台抓取、筛选了在内容生产上具有新闻行业观察与新闻研究旨趣的上百个公众号,对之进行研究与分类,并对引发的思考进行探析。

一、“4小时阅读量10万+”带来的思考

与时代密切相关的新词或者热词往往可以帮助人们记住一个时代,而与媒介密切相关的新词则可以映射出对这个媒介的核心诉求。如果说“热搜”“刷屏”很大程度上折射出大家对搜索引擎、社交媒体的社会聚焦以及舆情感知诉求,那么阅读量“10万 +”“爆款”这样一些专属微信公众号的热词,折射出的就不仅仅是对订阅号作为一种新媒体信息发布平台的功能诉求——比如裂变式散布信息,比如迅速聚合持同质观点的人群——在当前的信息环境里,阅读量“10万 +”除了可以被视为社会注意的风向标之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传媒从业者衡量所做的传播活动乃至价值追求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志。

2017年4月17日,一个名为“传媒茶话会”的微信公众号推出原创文章《媒体人必读:一带一路报道中这些雷区千万不要碰》,不到十个小时,阅读量突破 10 万,几天后阅读量稳定锁定在 16 万+。几个月后,该公众号再出“爆款”——8月9日,“传媒茶话会”发布一篇名为《九寨沟7.0级地震,机器人记者25秒540字配4图!人类记者你颤抖了吗?》的原创文章,推送两小时后阅读量突破4万,4小时08分阅读量达到了10万+,截至8月10日14∶00,该文章阅读量已达23.6万[1]。但是作为理论研究、实务培训以及业务交流的重要平台,以知网为代表的传统新闻研究与学习阵地却显示出了较大的受众数量差异:截至2018年5月10日,在知网上以“一带一路”报道方式及技巧为主要内容的文章严格筛选后只有2篇,以“机器人写作”“机器人记者”为主题和关键词进行搜索,虽然可搜到结果78条,但累计下载量下载不到3万次,其中下载量最高的一篇着力点并非在于机器人写作本身,而是从更宏大角度“探讨人工智能技术如何改变新闻生产与推送的具体环节、如何优化受众的感官和认知体验,以及如何让新闻产品更懂用户的基本运作范式。[2]”诚然,知网上呈现的文章以期刊论文、会议论文、报纸文献以及硕博士论文为主,具有较强的学术研究倾向,但就新闻学领域而言,除了报纸可以被视为业务交流与行业观察的重要场所之外,期刊中也不乏重业务、重实践的专业刊物,但在“一带一路”和“机器人写作”这样两个带有典型的业务交流与行业观察的题材下,业界、学界从传统交流平台与微信公众号相比,无论是反应速度上还是议程设置都显得关注不够。而这也引发了我们对新闻研究内容与主体新变化的新思考。

二、新媒体语境下,新闻研究的变与不变

广义的新闻学是指研究新闻事业和新闻工作规律的科学[3]。新闻学研究重点是新闻传播活动的基本规律以及新闻传播事业与人类社会的关系,探索新闻事业的产生和发展的特殊规律、新闻事业的性质、任务、特征、作用以及新闻工作的原则和方法[4]。可以说,新闻传播业的发展是新闻学发展的基础。而在此过程中,媒介形态的变迁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比如方汉奇先生就介绍过,“早期的新闻系大多称报学科……这是因为当时只有一种媒体即报纸。新闻学在当时,实际上只是报纸学。[5]”而我们今天仍在使用的新闻学英文称谓Journalism的字根Journal,指的则是定期刊物,“当时,无线电广播才刚萌芽,电视等还未出现,所谓journalism,是最符合字根意义的‘期刊(journal)学(ism)’[6]。”

因此,新闻学的研究视野,是随着媒介形式的不断丰富而丰富的,从新闻学诞生时的报纸、期刊,到电子媒介时代的电视、广播,再到数字时代的互联网、移动终端,新闻学的主要研究对象也在不断扩充。

在今天的新媒体语境下,媒介技术给新闻研究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变化,即新闻乃至新闻研究活动从一种由专业人士垄断的职业活动,变成了媒介化时代的公共传播过程。新媒介技术条件下,原本并不隶于专门的新闻机构、研究机构的组织或个人,也有可能成为新闻传播以及研究活动的主体,甚至表现得比传统的新闻传播和研究主体更为活跃——当公众的信息生产力因为新媒体的技术赋权而得到了解放,以“自媒体”运营者为代表的非专业化、非职业化的群体加入到新闻活动的生产队伍中来,并且表现出不亚于传统媒体或者研究成果发布平台的传播和辐射能力。

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一变迁,笔者围绕本文思考的新闻研究内容与主体这一主题,基于清博大数据平台对微信平台上生产和传播新闻领域行业观察与问题研究内容的公众号进行了数据挖掘[7],并按照WCI的高低对前100位进行了排名以及分类。分类结果显示,参与排名 的100个微信账号中,非传统新闻事业以及新闻教育主体的个人和私营企业占到52%[8],并且在WCI排名前十位的微信账号中,这一比例进一步扩大到70%。由此可见,在微信这一传播平台上,个人自媒体性质的已经开始成为行业观察以及新闻研究主体的重要组成部 分。

然而,以“新媒体”为主题通过知网搜索发现,虽然已经涌现出大量研究成果,但主要是从媒介技术的层面出发,将新媒体视为一种新闻活动发生的环境,并将新媒体作为一种工具纳入到新闻学原有的框架中。但如果以高度重视的态度来审视这一变化,就会发现,新媒体语境给新闻研究带来的最重要、最关键的变化,就是自媒体及其背后的运营者,开始打破传统新闻机构的垄断地位,并成为新闻传播与研究活动的新兴主体。这一改变带来的,将是对于新闻学理论中诸如新闻传播主体、传播特征、新闻伦理等基础理论的再次梳理与思考。

“新闻教育的目的不应当是狭义实用主义式地为业界培训称职雇员,而应当是培育有能力继承启蒙传统的社会和文化批评家。他们要会‘跑’新闻,但更重要的是,他们要具有在把握社会‘真实的整体’基础上发掘新闻的能力;他们要讲故事,掌握描述的基本功,但更重要的是,借用文化人类学家格尔茨(Geertz)的话,他们不从事味同嚼蜡的‘浅描’(或称‘报道’),而是善长具有分析穿透力的‘深描’;他们是专业人士(professionals),这不仅在于他们掌握了通过专门训练得到的技能,更在于他们具有服务社会全体、倡扬公共利益、献身社会福祉的精神,并有将这种献身精神渗透到日常工作之能力。[9]”这也是从新闻学诞生以来,无论媒介如何变迁,新闻研究始终恪守的学术关怀。也正是在这个层面上来看,媒介的变迁、参与新闻生产环节的主体的扩大与丰富,并不意味着以传统的、专业化和组织化的新闻机构为代表的新闻业的江河日下,因为重要的不是通过谁、通过什么媒介来获取信息,而是这一领域的专业人士是否依然能够发挥其“服务社会全体、倡扬公共利益、献身社会福祉的精神”,新闻业是否依然能够“通过良性的新闻传播为整个社会的良性发展服务”,新闻教育是否依然能够培养上述人才,新闻研究是否依然能够为上述目标提供学养支 持。

三、如何看待新媒体语境下新闻研究的变与不变

当厘清了新闻研究的变与不变,我们便很容易得出这样一个态度,即恪守新闻事业与新闻研究不变的价值追求与学术关怀,在新闻活动主体发生巨大变动的当下做出积极的反应。

这种反应首先是从理论研究的层面对自媒体的高度正视。这种正视意味着研究对象的扩大,这种扩大并不是仅从技术层面来分析自媒体建构的新闻活动场景,而是像对待报纸、广播、电视等媒体一样,对自媒体(无论其运营主体是组织还是个人,都将其视为有影响能力的新闻传播与教研活动单位)给予从传受主体、传播规律、传播内容、传播特点到产生背景和发展历程以及价值伦理的全方位考量。

这种反应是对自媒体背后所展现的一批传媒人的欣然与期待。在进入榜单前10名的微信公众号中,“新闻实验室”创办人方可成之前为《南方周末》记者,《东方历史评论》系列读物编辑,“刺猬公社”创办人叶铁桥曾就职《中国青年报》社,“蓝鲸财经记者工作平台”创办人李武曾是资深财经记者,“AI蓝媒汇”发起人之一罗昌平为《财经》前副主编……这样一批公众号的背后,是一批从传统媒体走出来的专业人士。作为一门应用性极为突出的学科,新闻学自诞生以来便与新闻活动紧密联系。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新闻学的创立和发展都来源、依托于新闻实践活动,很多重要的新闻理论知识来自于新闻从业者的贡献——在西方有李普曼这样出身于新闻评论员和专栏作家的学者,而在我国,新闻学的开创者中,邵飘萍、戈公振、任白涛等人都是著名报人,几乎一生都活跃在新闻业一线。有学者研究发现,中国近代新闻学研究群体中,报刊活动家是人数最多的一个群体,也是近代中国从事新闻教育工作最多的一个群体[10]。而今天,一批新媒体人员的梯队形成,使我们对解决长久以来新闻研究业务与学界分离的问题抱有格外乐观的期待,也对我国新闻学研究本土化的进程感到充满希望。

这种反应也可以是以更加开放的视域来从事新闻研究。在媒介变迁带来的基础概念不断革新的今天,新闻研究也许可以尝试以一种更加包容并蓄的“问题”研究心态,淡化新闻学的学科规制色彩,而把它视为一个开放的研究领域(field)。毕竟,伴随着媒介化社会的形成和全球传播新格局的显现,新闻学面临的新问题越来越多,仅靠既有新闻理论研究的存量,不足以解释当下。因此,随着新闻实践的不断发展,新闻学研究越来越依仗于其他学科的滋养——比如李良荣教授提出新闻学需要转向大众传播学[11]。诚然,在媒体种类不断丰富、媒介产业化趋势日趋明显的今天,我们的确可以借鉴传播原理,获得思路启发、研究武器以及传播技巧,但也必须坚守新闻学本身的根基,即以新闻而非信息作为逻辑生产点,目光始终投射在新闻的属性以及新闻业与社会公共理想之间的关联。

而秉持这样的态度,对于传统的新闻媒体机构,可以当然地提出专业上的期待:重申专业精神,引领正确方向,进行新闻示范。毕竟在这个“人人都是新闻记者”的时代,自媒体平台参与贡献了海量信息之后,无论是对得到的新闻消息进行验证还是对事态进行客观的解读,整个社会反而更加意识到具有一整套规范把关机制的专业化、组织化的传统新闻媒体的价值。而对于以公众号为代表的自媒体平台,我们也有资格、有理由对其提出角色期待——在藉由互联网与移动终端构成的新闻传播网络中,传统职业新闻机构不再具有天然垄断地位的新闻制高点,自媒体成为和传统新闻机构处于同等地位的网络节点,隐含着与传统新闻机构相同的传播力量,就应当承担同等的社会责任。原本适用于传统新闻机构的约束力和伦理规则,也应当适用于每一个有能力在这个网络上发声的传播个体,来共同建构人们理想中的公共生活。

【注释】

[1] “传媒茶话会”相关信息及阅读统计数据来自新华网2017年8月16日转载文章《传媒茶话会”:4小时阅读量10万+的启示》,网址:http://www.xinhuanet.com/newmedia/2017-08/16/c_136529875.htm

[2] 喻国明、兰美娜、李玮:《智能化:未来传播模式创新的核心逻辑——兼论“人工智能+媒体”的基本运作范式》,《新闻与写作》,2017.3

[3] 吴飞:《重新出发:新闻学研究的反思》,《新闻记者》,2015年NO.12

[4] 雷跃捷:新闻理论[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0(6).

[5] 方汉奇:《新闻学学科建设的回顾与前瞻》,新时期中国新闻学学科建设30年会议,2008年11月

[6] 赵心树:《新闻学与传播学的命名、使命及构成——与李希光、潘忠党商榷》,《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5期

[7] 具体过程如下:1.进行公众号的抓取和筛选。(1)在清博大数据的“微信文章采集”产品项目下,抓取了1月1日-3月31日发文中含有“新闻学”“传播学”“新闻传播学”“新闻研究”“传播研究”“传媒研究”“媒体研究”“新闻传播研究”“新闻专业”等关键词的公众号;对上述公众号不限认证状态,搜索范围包括标题以及摘要;(2)在清博大数据“公众号信息采集”产品项目下,抓取公众号名称、功能介绍、认证信息、行业中含有“新闻”“媒体”“传播”“传媒”“媒介”“沟通”等关键词的公众号;对上述公众号不限认证状态,不限地域,搜索行业为“传媒”下的”期刊 “传媒观察”与“自媒体”;(3)整合上述两个步骤抓取的公众号并去除重复账号。2.进行二次删选。以公众号功能介绍文本为分析对象,去除含有“投资”“健康”“养生”“客户”“销售”“创业”“设计”“文化”等关键词的公众号;(4)对所剩的公众号进行人工筛选,以确定哪些具有新闻研究属性的公众号,共获得163个公众号 。去除其中最近30天内未推送消息的公众号 ,最终获得149个公众号。2.对筛选后的公众倒入清博大数据平台并进行WCI排名。3.将参加排名的100个公众号按照认证主体(亦对此默认为该公众号的运营主体)不同进行分类并排 名。

[8] 对100个公众号进行分类后显示,19个账号主体为新闻出版机构;29个账号主体为高校/科研单位;25个账号主体为个人;27个账号主体为其他私人企业。

[9] 转引自王君超:《新闻学:走出传播学还是走出自己——兼论新闻传播学对新闻实践的作用》,《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3期。

[10] 李秀云:《中国新闻学术史(1834-1949)》,北京,新华出版社,2004年,386-391页

[11] 李良荣,李晓林《新闻学需要转向大众传播学》,《新闻大学》,1998年8月

猜你喜欢
新闻学媒介公众
公众号3月热榜
公众号9月热榜
公众号8月热榜
公众号5月热榜
媒介论争,孰是孰非
书,最优雅的媒介
论博士格·德力克对新闻学和教学的贡献
欢迎订阅创新的媒介
新闻学理论在网络媒体时代的变革与创新
当代新闻学的网络化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