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帕和她的19个孩子

文/陈勇钊

新疆青河县维吾尔族老人阿尼帕和丈夫阿比包共养育了19个不同民族的孩子，其中10个孩子是他们收养的汉、回、维、哈4个民族的孤儿。每当自己家180多人聚会，她会很满足地说：“我觉得我很幸福！”

阿尼帕以博大的慈母之心，创造了人间至真至纯的旷世奇爱，她入选2009年度“感动中国”人物，她的故事被作为原型拍摄出电影《真爱》，2017年12月，她家被评为全国文明家庭。

收留19个孩子

1956年，阿尼帕一家随父迁到新疆青河县。1963年，阿尼帕已是6个孩子的母亲，丈夫阿比包在县公安局工作。一家8口，加上因父母去世和他们一起生活的3个妹妹，家里共有11口人。这么大一家人的生活全靠丈夫每月45元工资支撑，艰难可想而知，但因为有浓浓的亲情，他们过得很幸福。

1970年冬，和阿尼帕家一墙之隔的哈萨克族邻居亚合甫夫妇不幸相继去世，撇下3个年幼孩子，都穿着破鞋子，脚趾露在外面，在风雪中冻得通红。阿尼帕看孩子们十分可怜，对丈夫阿比包说：“把3个孩子接回来吧，只要我们有饭吃，就有这3个娃娃的。”那个年代，家家节衣缩食，多一张嘴意味着多一份生活艰难，一下接回三个孩子，压力可想而知。但阿比包了解善良的妻子，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这3个孩子成为阿尼帕家收养的第一批孤儿。

1974年，11岁的回族孤儿王淑珍和她的兄妹共4人父亲去世后，开始流浪街头。阿尼帕的妹妹在医院门口发现了又冷又饿的王淑珍，便将她领回姐姐家。

王淑珍走进阿尼帕家时，屋里正玩耍的孩子全都捂鼻子跑了出去。因为王淑珍满脸污垢，衣服又脏又破，头上长满头癣癞疮，流着脓水，散发臭味。

看到王淑珍这个样子，阿尼帕心疼地把她揽在怀里，眼泪哗哗流。随后，她烧了热水，将王淑珍浑身上下洗干净，让她换上暖和衣服，并给她做了盘香喷喷的拌面。

因为头癣和癞疮，王淑珍一根头发都没有，阿尼帕只好用头巾裹住她满是脓血的头，背着她去看病。路上，王淑珍伏在阿尼帕背上，轻轻叫了声：“妈妈。”为了治好王淑珍的头癣和癞疮，阿尼帕每天带王淑珍去医院上药。两个月后，王淑珍长出浓密黑发，恢复以往清秀。

在毫无血缘关系的阿尼帕关爱下，王淑珍命运从此改变。阿尼帕给王淑珍取了维吾尔族名字哈比扎，意思是“维护”。王淑珍在阿尼帕家住了段时间，阿尼帕了解到王淑珍还有个哥哥王作林和两个妹妹王淑华、王淑英，便把他们都接到自己家。

回忆起被领回阿尼帕家第一天的情景，人到中年的王淑珍泪流满面，她说，直到现在，她依然留过膝长发，因为是妈妈给了她这头青丝，她要用这长发见证和铭记这份无私博大的母爱。如今，开餐厅的王淑珍，仍然认为妈妈30多年前给她做的那盘拌面是她这辈子吃到的最香、最美的饭。

1989年2月，王淑珍继父金学军因病去世，留下金海、金花、金雪莲3个孩子，阿尼帕义无反顾地将这3个汉族孤儿接到家里。

至此，阿尼帕和丈夫共收养10个孤儿，加上自己的孩子和3个妹妹，共养育19口人。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这样一大家人要吃饱肚子，谈何容易。

当时，阿尼帕家有4间土平房，19个岁数差不多的孩子睡在一张大炕上，炕上先铺麦草，再铺床单，男孩睡一边，女孩睡一边，盖一条破旧大毯。虽然艰辛，孩子们回忆起童年，感觉更多的是幸福和快乐。男孩子帮助爸爸打土坯、放羊，女孩子帮助妈妈洗衣、洗羊头，每个人都为这个家贡献力量，同时享受温暖。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是妈妈把牛奶做成酥油，大家围在妈妈身边，一群孩子排队，妈妈把酥油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进他们小嘴里。

那样的年月里，阿尼帕也没有被生活重担压垮，始终对生活充满信心。尽管吃饭穿衣都困难，但阿尼帕夫妇省吃俭用，仍然让孩子们上学。家里用不起电灯，阿尼帕找来破棉絮搓成条，放在羊油碗里做成油灯，让孩子们学习，19个孩子没有一个因家穷辍学。

一大家人最让阿尼帕发愁的是一日三餐。做一锅饭一个人分不了一碗，锅就见底；打一坑馕饼，19个孩子围在馕坑边熟一个吃一个。孩子们记忆里，生活虽苦，但从没饿过肚子。妈妈总是做好饭就离锅远远的，一碗稀稀的奶茶撒一把麦粒就是她的一顿饭。

笑声总比别家多

为了让孩子吃上饱饭，阿尼帕几乎把家里全部收入都换成食物，春天粮食不够吃，就去地里挖野菜，秋天还要出去捡麦子、收土豆。尽管如此，生活依然捉襟见肘。为了多赚钱给孩子交学费，丈夫阿比包下班就去打土坯卖钱，还帮别人宰牛宰羊，就是想得到些牛羊杂碎，用这些换面粉、玉米面给孩子吃，以改善一家大小的生活。

为了贴补家用，阿尼帕在县食品厂找了份工作，说是工作，其实就是清洗羊肚羊肠，每月计件可以挣上36元钱。每天早晨起床做好孩子们的早饭，阿尼帕就来到青格里河畔，开始一天的忙碌。她的双脚常年浸在雪山融水里，双手不停撕扯羊肚羊肠上的杂物，把羊肠一根根捋顺，又一根根盘起，周而复始。就连她生完最小的孩子没满月时，也没耽误洗肠子。恶劣工作环境，长期超负荷劳作，阿尼帕患上严重的风湿病。

阿尼帕举起了感动中国人物奖杯

母爱无痕，消逝了她的青春容颜；涓涓细流，倾注了慈母的无限爱心。

“那水多凉呀！可妈妈成天在里面洗羊杂碎，时间长了，就落下风湿。”大女儿卡丽曼哽咽着说起母亲受过的苦，“当时我们还小，不知道心疼妈妈，只知道围在妈妈跟前要吃的。”阿尼帕每天早上不到6点出门，晚上12点多才能到家，回来还要给孩子洗衣服，第二天早上起来还要打好馕饼再走。

为了让孩子们同时吃上东西，阿尼帕专门买了口直径1.2米的铁锅和一个特大号盘子，这个锅被孩子们称作“团圆锅”。回忆起那时候，王淑珍说：“阿尼帕妈妈家虽穷，但很温暖。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成天一起玩耍，一起上山打柴，我们这个家总比别人家笑声多。”

正因为阿尼帕对这个特殊大家庭付出艰辛，让兄弟姐妹早早懂得珍惜，懂得相互关爱。已经33岁的热阿黑是阿尼帕最小的亲生女儿，回忆起当时的生活，她心里充满辛酸和感动。她说：“我们兄妹几个当时特别恨妈妈，家里那么穷，干吗还要收养别人家孩子？尤其每年过年，别人家孩子都有新衣服，我们却没有；过六一儿童节，别人家孩子可以买好吃的，而我们只能带家里自做的酸奶和半块馕饼。”如今，当了母亲的小女儿终于体谅到妈妈那时是多么的不容易。

对于收养的孩子，阿尼帕夫妇待他们比亲生孩子还亲。卡丽曼至今还记得一件事，说：“我是大女儿，又是亲生的，但从没穿过裙子。有一年，妈妈买回一条淡绿色裙子，我很喜欢，以为妈妈会给我，谁知妈妈却把裙子给了金雪莲，我伤心得大哭。妈妈说，你是大姐，要让着妹妹。”卡丽曼说，小时候，心里自然有很多不满，长大后都理解了妈妈，也很为妈妈自豪。

提起这些事，阿尼帕一个劲抹眼泪，泪水是想起过去苦日子的辛酸，也是看到儿女懂事后的幸福！

从20出头初为人母，阿尼帕含辛茹苦地将这些不同民族的孩子抚养成人，在无限爱心和有限力量间，阿尼帕夫妇从没动摇过，不论亲生还是收养，都视如己出。

阿尼帕的小妹妹哈丽卡姆说：“大姐阿尼帕和姐夫结婚后不久，我的父母相继去世，我们姐妹全在姐姐家住，当时姐姐22岁，最小的我才5岁。姐姐和姐夫实际上承担的是父母的角色，把我们全部抚养成人。”

1994年，对阿尼帕一家来说，是个大喜日子。他们收养的孤儿中最小的女儿金雪莲要出嫁了。阿尼帕为金雪莲办了个热热闹闹的婚礼。金雪莲说，她永远忘不了出嫁那天的情景：“妈妈把我搂在怀里亲了又亲，又把自己的戒指摘下来给我戴上，一遍遍叮嘱我好好过日子，一定要幸福，真是比亲妈妈还要亲。”

被阿尼帕收养的这10个不同民族的孤儿是幸福的，这些孩子在这个家里重新获得温暖，10个孩子都让爸爸妈妈给自己起了维吾尔族名字，除了王淑珍叫哈比扎外，王作林叫“切布“，意思是大树的分枝，王淑英叫“热孜亚”，意思是春天，王淑花叫“阿依古丽”，意思是月亮花，每个名字都寄托了阿尼帕夫妇的爱和希望。

播下爱心，就会开出爱之花。阿尼帕夫妇的行为悄然影响着他们的儿女。19个兄妹用不同方式，接过父母手中民族大团结的接力棒，纷纷投入到扶贫帮困、收养孤儿行列中来。

大女儿卡丽曼在青河县城建局工作。2007年的一天，卡丽曼上中学的女儿告诉她，班里有个学习成绩优秀的哈萨克族女同学，父亲去世了，母亲没有工作又有病，她压力很大，想辍学。卡丽曼听说后，当即让女儿把女孩接到自己家。卡丽曼说：“尽管我经济条件不富裕，但我从父母身上感受到爱的力量，我要尽力帮助困难的孩子。”

从小吃阿尼帕奶水长大的侄女热孜万古丽是青河县希望小学教师。她资助3个贫困学生，她说：“我从姑妈身上学会了爱，学会帮助更困难的人。”

民族团结是一家

现在，阿尼帕辛苦操劳的日子已经过去，看着孩子们全都成家立业，她特别欣慰。当年的孩子，如今有的当干部，有的当工人，有的经商，有的种地，虽然都不在老人身边，但逢年过节，他们总会想方设法地赶回来跟老人住几天，唠唠家常。

如今已是子孙满堂、年过半百的托乎提，提起40年前的事仍然十分感动。他说：“那个年代，家家不富裕，当时阿尼帕一家仅靠丈夫一月45元的工资生活，要养活19口人，困难可想而知。她对我一家人的恩情，我一生都会牢记，阿尼帕是世界上最善良的母亲。”

阿尼帕的家是个普通院落，但这个宁静小院和70多岁的老母亲阿尼帕一直是孩子们心中最大的牵挂。阿尼帕夫妇十分豁达和坦然，对生活要求很少，觉得平安、健康就是最大的幸福。

2008年5月，汶川大地震发生，阿尼帕夫妇从不多的收入中拿出1000元捐给灾区。阿尼帕看着失去父母的孤儿总是流泪，她找到县民政部门领导说：“我们现在生活不知比过去好了多少倍，我愿意再收养10个孤儿。”在阿尼帕老人感召下，全县有10多个家庭向民政部门提出收养地震孤儿的请求。

2008年8月，操劳一生的阿比包不幸病逝，孩子们都回来了，当初19个已经变成180多个。子女哀悼阿爸的同时，把更多的爱给了阿妈阿尼帕，争抢着赡养老人。从来不曾红过脸的兄弟姊妹，为争赡养权常常互不相让。

2008年12月，已经去世的阿比包被评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第5届民族团结先进个人。当阿勒泰地区负责人把奖状和1万元奖金转交阿尼帕时，她却要求把这笔钱捐给那些失学儿童。

阿尼帕70岁生日时，孩子们都回来为她祝寿，他们拍下一张全家福。看着院子里满满180多口人，饱经风霜的阿尼帕说，那个时刻，她是最幸福的人。

2010年春节前夕，阿尼帕荣膺2009年度“感动中国”人物，走进中央电视台颁奖晚会，并入选《中国国家形象片——人物篇》。2013年7月20日，第3届中国新疆国际民族舞蹈节在乌鲁木齐开幕，以阿尼帕为原型创作的歌舞剧《情暖天山》感动了无数人。2015年5月，由天山电影制片厂以阿尼帕为原型拍摄的电影《真爱》在全国各大电视台热播，再一次感动了全国各民族观众。2017年12月，中央文明委在北京举办第一届全国文明家庭表彰大会，阿尼帕一家获得全国文明家庭荣誉称号。

很多人都觉得，给阿尼帕什么样的荣誉都不过分，因为她值得。但阿尼帕却说：“现在，生活一天天好起来，我要更多地帮助别人。我希望孩子们都平安幸福，在祖国的怀抱中幸福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