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栾承舟
是人声,雨声,锣鼓、舞蹈之声,漫山遍野的麦浪之声,听到了鹤鸣龙吟,
已发出新芽。
有野兔老雁,獾惊雀飞。树摇草伏之下风过丛林,人在走动。
甚或草与不知名的野韭,长成小龙山额角上弯弯的月了。
绿在蔓延,麦在燃烧,呼啦啦的火苗。
龙在长吟。
他的歌声,照亮了四月,广袤的原野……
那些草,灌木,抑或是树,影影绰绰睁着道德的眼睛,神佛的眼睛。
他们心中,没有雷霆。
即使龙王殿里的罄鼓声声,也宛如一只蜂的歌唱、蝶的轻盈,比鸿毛轻……
此时,置身传说与氤氲中的小龙山,正在万千子民的心中,飘浮着红缨。
偌大一片精神息壤,有太阳照耀,绵绵不尽的灵魂之暖,广袤无极,正福慧双至。
还有,阡陌纵横的道路,以及岁月;还有,小龙山脚下,春之路上,远古的月光和鸟鸣相遇,传说中的龙王,
误入一滴酒香。
他抬头望月的智慧,传递着一个族群重新崛起的梦想,
穿越了沧海桑田……
那感觉啊,正大方正,暖人肺腑,来自一个个民众的内心。
大地上正在播种玉米大豆,而在人类心灵的沃壤上,传承了一世又一世的信仰,以及宽容,以及善良、坚强,
早已经枝繁叶茂,果实累累……
像一片叶,一管麦笛,在他乡,时时眺望着小龙山的落日。
年年麦粒入仓的时候,准时返乡。
即使迎接他的,是刀,是剑,依然初心不改,情若金石……
风茫然四顾。陈旧的水,漫漶,一种格外的慢。
孤独,忧郁,眼神清澈如耄耋老者的静他已洞悉:一个浪子心中的软。
多少年了,老宅敝院,总在一个个晨昏点燃牛粪的气味、青柴的气味,向他,向那个年代,提示着久远流年。
一种活脱脱的乡思,猫爪似的,挠着他的灵魂,最敏感的痒处。
这片水域,可能是这个年份最干净的水了。
他高品质的提醒,胶辽官话,谈兴正浓。
神异的一轮皓月,照临日月和水岸倒影笑吟世代因袭的骊歌。
是风之耳、鸟之翼,是黑龙腾空,
之后,整个大地都听到了,一次紧接一次,遽然绽裂的雷声雨声……
你的心中热着,直到雷声贴着地面开花的时候。
一场人伦惨变的豪雨,也在此时,滂沱而至。
其时,啮草饮水的鸡狗牛羊、蚊蝥飞虫,倏忽变得光鲜耀目。
其时,每一句诅咒,都恶毒锋利、寒光四射。
那些镰刀砍出的疼痛,丝丝缕缕的灵肉之伤,呲着牙,蓬勃如虹,有闪电的酷。
云变成了一匹粗布,遮住你的错愕、疼与慌乱。
惊魂、锋利的一夜,雪地或是雨中,史前的冷。
她的手,一位陌生的老年妇女的手,伸过来了;
你心中的热泪,流出来了。
在姹紫嫣红的山坡、龙腾虎跃的河岸,
是你的母亲,你的姐妹,也是你的魂,正一步步走近,
这个世界,这个春天……
天井之水,濯洗你的鳞,一身青苍之色,战栗。
梦一样的世界,幽幽亮着,你的春天。
田野里麦在抽穗,豆在结荚。一颗又一颗绿星星、蓝星星。心在颤抖。
听不见沿途疏烟升起,拔节的芦苇清香流布。
鸟掠过,看一个母亲的粗糙的手,抚摸你:孤独地哭,哀怨地哭。
虚弱得连一滴水都不能喝了,你,感到了渴,在心尖上舞蹈,欲语还休。
春柔柔地吹拂着你的疼,于是乃有了煦煦的暖意。
灵肉深处,有一丝风在吹,渐渐吹散了三更愁绪、五鼓更漏。
世界终于再次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