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 辉
云遮没了最远的河流。谁的河流?
夕阳从屋脊上坠落 让波澜
再次溢出那些依然弯曲的长堤
一只旧船成为夕阳最为坚韧的部分
水中的巨石 曾多少次
随夕阳 回到自己艰难的往昔?
而祖先刻在波涛中的夕阳
即将重现——这饥渴而执着的企盼
让谁放弃过的甘苦
日益倾斜?
有人将一束野花扔进河中 夕阳
皲裂 花梗上的风
呼啸——有人 正匆匆离开
被夕阳反复卷动的大地……
风往南吹 经过你的张望
风让腊月与村落沉积千年的静
闪出 一丝雪花状的惊喜
风往南吹 风必先经过你的灵肉
风将说过的旧话再复述三遍
用大地的皱纹印制出最新的星空
风扶起嶙峋的篝火 让岩石与苍鹰
同时飞翔 绕过谁共有的寄寓?
风往南吹 祖先
安睡在哪一种苦痛深处?
我们的风 被其他的风势掠动
风吹过典籍 在大把石化的香烛中
找出 容忍苦痛的全部勇气
风往南吹 所有积雪迎向阳光
风拍拍南面的荆棘 然后
举着满掌炽烈的花影
朝延续颂唱的北方 疾步奔去
紫色花 试图忘记白色花朵
而石头被红花覆盖 被黑色花影
推到风雨尽头 一朵蓝色花
成为 鸟喙中翻涌不息的吟唱
三朵绿色花与凛冽的旭日一起
对付过凛冽——它们站在紫花左侧
像群歌者 它们举着
让风雨震颤的谣曲
黑色花记住的坟墓让群山悄然移动
苦痛充满了回音 那些
消失在山影中的人 重新出现
他们手中的花朵 藏着九种带刺的灵魂
而有人被一片红色的花静静围住
这样的红 与你信仰上起伏的天色
无关 当红花掀开某一部分历史
那被花影反复灼烧的人
又一次 沉向 信仰边缘
我想在蓝色花朵上放置燃烧的星宿
我想让山地更换好坚硬的脊梁
让花朵唤醒的波澜
再度抬升 我们传诵多年的疑问
风在雪地上滚动 这真正的绿风
正预定着 又一茬蓬勃的草色
风为自己圈划出辽远的疆域
东面堆出赤霞 让旭日在鸡冠上
颤动 撩响十三种吱呀的露滴
然后 风记住了北部的星 祖先的星斗
依旧是儿孙可以反复使用的器具
风在星斗内部安置越来越多的火焰
让星光缓缓移至偏南处 这样
风通过环形星空 接近了南方的云朵
——风满头大汗 叫醒自己的骨头
风重新拥有的枝叶繁茂 青翠
风还想布置出属于西边的种种牵挂
布置一道闪电 从所有草籽上一掠而过
而风攥紧了那些最初的种子 看
种子飞翔 风的方向
也是 种子最为漫长的方向……
当脚下的雪综合完各种方位的企盼
风会拾起谁既定的脚印?大地仍将辽阔
在风的注视里 大地展开的苦痛
仍将让千百种坚韧的幸福
攒够 缤纷的种种花束
——风 在雪地上滚动
这绿色的风 懂得
那些难以被大雪淹没的悠远草色
以草的方式遗忘。我们的欲望
有些旧了 时代被绑在枯萎的季候上
颂歌连接起逐渐泛黑的篝火
我们的欢乐 有些潮湿 困倦
我们将道路带到了怎样的绝境中?
道路惊诧——这么多道路
正丧失着 谁最有可能坚持的遥远?
流星印证了湮灭的种种可能。草
跨越疾风 让草 以草的方式
组成 横亘天穹的赤色闪电
以草的方式 我们
臆造廉价的赞美。三月披着
冰雪的铠甲 你还能披挂铠甲中
昏暗的什么?你的诅咒
已成为多少浸透骨髓的习惯?
以草的方式 我们
更换着 锈迹斑驳的所有诺言
大河已丢弃过太多的船。
这是不断扔弃着伤痕的河
它曾将多少船影 搁错了方向?
大河流得有些倦了 而船
依旧晃动 船卸下往昔
却总找不到 种种适当的苦乐
你刻在船上的名字业已消失
你还能忆起哪些新颖的灵肉?
船晃动 祖先锈蚀的船
让夕照多了 某种
唤醒沉默的选择
大河 在寻找穿越疼痛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