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桑

■ 林蔚然 北京演艺集团《新剧本》杂志

时 间

某个远古年代。

人 物

罗 敷——美丽坚韧聪慧的女性。女高音。

王——杀伐决断、才情充沛、放荡不羁。严厉执行国法，不留情面。对于敌人更是狂风暴雨般打击。男高音。

将 军——骁勇的男子，爱妻子，爱孩子，爱国家。家的温暖是他奋勇沙场的动力。男中音。

母 后——对王的爱是控制占有的。在对王失望后决心发动政变另立太子。女中音。

俳 优——他能言善辩，能唱能舞，能解王的心意。有点奇怪的声腔。插科打诨。

阿 兰——泼辣有心计。她想成为王身边的女人。次女高音。

王的弟弟——一个怀有野心却没有能力的人。男低音。

序幕 初见

【某个远古年代。

【春天，一派劳动景象。

【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旅人停下脚步。

青年旅人是什么让我来到这里？

麦田如同碧玺，

晨风吹落倦意。

我梦里牵挂的地方，

就在这里。

看啊，

他们舞姿曼妙，

身影如同清晨第一滴露水，

轻盈不落痕迹。

这一切是那么新奇，

却又自然得如同呼吸。

耕田的长者，

你可愿为我跳支舞？

采桑的姑娘，

轻盈得像一缕烟、一个秘密，

稚气未脱的青涩小儿，

玲珑剔透，咿呀学语……你们为什么歌不停，舞不止息？

耕田者年轻人，

你远道而来，风尘敷面。

你知道采桑大会，就在今天，

我们等待着一位姑娘出现。

【人们在劳作中等着秦罗敷姑娘的到来。

【耕田者跳起拙朴的耕田舞。

【采桑姑娘迈着轻盈的步伐跳起采桑舞。

【就连小孩子稚嫩的脚步，都吸引着少年旅人。

【青年旅人心驰神往。

青年旅人他们在等待。

桑叶已经绿遍，

云散风清天开，

你们等待的人为何还不来？

青年甲（小确幸的）她曾看过我一眼，

青年乙（骄傲地）她曾对我笑开颜。

青年甲（不服气）去年今日桑林中，

桑篮系着黑丝络，

桂枝在手，盈盈一握。

青年乙（不甘落后）头梳堕马髻，

耳挂明月珠。

缃绮做下裙，

紫袄素面服。

青年甲我离她三尺远，

青年乙她离我两尺多！

【二人争执起来。此时，车声隆隆，随从数人，一乘华丽的马车出现。

随 从闪开，我家小姐微服出行。

安静，你们所有人必须安静。

【一名女子走下华丽的马车，风姿绰约。

青年甲她来了！我小鹿乱撞！

青年乙女神啊！你光芒绽放！

【甲和乙都争先冲上去。为了接近女子几乎动起手来。耕田人、采桑女、小孩子从定睛到迷惑，不知该如何是好。

【女子美目流盼，神采奕奕。眼神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青年甲世间无双的你，

青年乙眼波流转。

青年甲动人心魄的你，

青年乙巧笑倩然。

青年甲、乙你终于出现在眼前，

出现在这陌上的桑林前。

【美丽女子傲然矗立。她甫一开口，震惊四座。

女 子快将这闲杂人等清理出去！

随 从快走开，快快走开，

没有人能违背小姐的心意！

【随从驱逐在场的人，青年旅人也被挤到一旁，他皱起眉头，习惯地按向腰间。

【两名侍卫狼狈地跑上。

侍卫甲殿下！

侍卫乙（手肘用力怼侍卫甲）公子！

侍卫甲（更加狼狈，对群众）我们公子家是大户，家族复姓就叫……殿下。

青年旅人（话里有话）我不认识你们，

你们也从没见过我。

【人们狐疑地交头接耳，声音渐渐形成一阵轰鸣。

【忽然传来鸟鸣啁啾，桑叶沙沙作响。

【人们互相低声打探着，望向远处。

【远处一位女子缓步而来，素净而摄人心魄的美震惊了众人。

【刹那之间，一片静谧。

采桑女罗敷姑娘！

耕田者她才是罗敷姑娘！

【女子失落了，她黯然而嫉妒地看着罗敷。罗敷向众人施礼打招呼，温和友善。

青年旅人（忘情地）

这一刻，我看见了一束光，

我不确定所有美好的梦里，

是否都有她曾经到场。

总有谜题暂时没有答案，

像桑树默默生长。

请问你美丽的姑娘，

可否有幸邀请你同往？

罗 敷东方出现一千多车骑，

我的夫君就在最前方。

白马后面跟着黑色的小马，

马头佩戴着黄金丝网。

我的夫君英气勃勃，

气宇轩昂，

腰中佩着鹿卢剑，

相貌风度举世无双。

他马上就要到来，

请你亲自端详。

青年旅人

神清气爽，

字字坦荡，

锦年好韶光。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却已经开始回忆你模样。

女 子（对青年旅人）兰长在空谷中央，

看惯了晚来风急。

你绝非平凡的男子，

我阿兰愿意跟随你。

【青年旅人的目光紧紧追随罗敷。阿兰微微变色。

【马嘶。一骑骑兵飞速上，跪倒在青年旅人面前。

骑 兵王上突发重疾！请殿下速速回宫！

【众人大惊。一切静止，青年旅人愣成一尊雕塑。

第一幕

第一场 解围

【大殿之上。

【一口巨大的棺木放在中央。太后站在高处，新王背身站立。

【国君们分列在四周，志在必得，杀气暗藏。

魏 王我要蜿蜒巍峨的土地，

楚 王我要曲折雄奇的山川，

齐 王我要滔滔不绝的河流，

燕 王我要肥沃生长的良田，

秦 王这些都不入我的法眼。

我只要一件，

传说中赵国最美的女人。

魏 王燕雀之地，灰飞烟灭。

楚 王会葬是假，相约进犯。

齐 王老王已去，小儿何惧，

燕 王探囊取物，举手之间。

秦 王（轻轻举起手，从空中下落）罗敷，我慕名而来，很快就要相见。

【宽袍大袖后刀光剑影，伺机待发。

太 后狼子野心，

不容它地覆天翻，

虎视眈眈，

拼得玉碎不留瓦全。

【新王缓缓转身。

新 王既然就要来了，

都是我赵国的客人，就请你们坐下再说。

【四把椅子被拿上殿。

新 王这是父亲生前嘱托，

四张椅子请几位好友来坐。

秦 王请问赵王，

我们五位国君，

四把椅子，

岂是待客之道？

新 王秦王多虑了，

赵国虽小，

却有自己的待客之道。

只有一位，

不能坐上椅子……

五 人嗯？

新 王那就请与先父比肩而卧。

【新王掀开棺木。五人大惊。

新 王要我山河，

就请从我父亲的儿子身上踏过！

若非如此，

各位国君今日来，

只怕也不容易走脱！

【话音刚落，各个国君带来的骁勇将士从四面八方冲上台。

【太后将玉牌甩在地上。顷刻间赵国的军队也冲上来。

【兵戎相见，只见顷刻之间即将血流成河。

【忽然哀婉的音乐铺天盖地响起。

【一众女子身穿黑袍白巾，唱着变奏的《采桑曲》缓缓舞出，国君们目瞪口呆。

领唱女子采桑采桑，

勿伤我桑，

采之复采，

不可盈筐……

【为首的姑娘歌喉动人，似娓娓道来。

【姑娘们至国君们身边，舞之蹈之，顷刻间暗暗缴了各种武器。

【一曲终了，国君们竟然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歌舞队员摘下面纱，竟都是身手矫健的男子。

【他们穿插在国君们的周围，使其腹背受敌，挟制之势既成。

【秦王矫健，从靴中掏出匕首。被身旁歌队男子手疾眼快制住。国君们大惊，只有苦笑。

魏 王哈哈……

楚 王呵呵……

齐 王嘿嘿……

燕 王吼吼……

秦 王哼哼……

五人轮唱 小小赵国，

竟然有这一众死士！

这转折令人措手不及，

出乎意料。

【为首的女子摘下面纱，竟然是序幕中的罗敷。

罗 敷我劝君王，

满饮此杯。

陌上花开，

美景当归。

魏 王自然如此……

楚 王赵国虽小，

齐 王不乏死士。

燕 王真是可喜可贺！

秦 王罗敷姑娘，

真是名不虚传。

为了你，

我愿意鸣金息鼓。

【光收。暗转。

【赵王宫一片欢腾。美酒端上，庆功宴大摆。

赵 王这一杯敬最勇敢的人！

他立下头等功劳！

美女、田宅、战马、珠宝，

请收下，这是我由衷的感谢。

将 军在我王赏赐的良田里耕种，

骑着骏马奔驰在疆场，

珠宝赠我妻子美丽无双，

美女……

恳请王上，让她们各自芬芳。

赵 王没想到将军也有胆怯的时候。王的命令不可不从。

将 军再硬的石头也会被海浪改变形状，

再高的山峰也有人将它踩在脚下。

石头在海浪的低语中变得圆润，

山峰在和风的鸣唱中更加温柔。

赵 王收下吧。

将 军这一杯酒，谢谢王上，臣却不能接受。

赵 王嗯？

太 后（打圆场）将军是真正的好男儿，

王上是在考验你的真心。

赵 王（转向罗敷）我们在哪里见过——

罗 敷（沉着地）王上阅人无数，

罗敷足不出户。

赵 王我的将军是个忠诚勇敢的人，

却没有这样的超群智慧。

你的沉静和美丽，

藏不住你的聪明。

罗 敷再准的猎人也有走眼的时候，

我的丈夫有勇有谋深藏不露。

我只是一个女子，

男人的忧虑，我不是很懂。

但罗敷知道，国难当头，

要为夫君分忧。

太 后（用意深长）你为夫君分忧，

也是为国家立功。

美丽的姑娘，

你堪称女中须眉，

今天起你就留在宫中，

侍奉在我左右。

将 军瞬间惊雷平地起，

我的妻，

竟要离开温暖的小家？

未曾想到会有这样的别离，

猝不及防却又无能为力。

罗 敷我傻孩子一样的夫君，

宫中刀光剑影，

这其中太多伏笔。

去与不去，

都一样凶险。

别离就在眼前，

忍不住肝肠寸断。

我腹中已有夫君骨肉，

在此刻又怎能直言。

太 后谢恩吧，秦罗敷。

将 军太后圣意照拂，

怎奈罗敷体弱，

不适合宫中生活——

太 后将军自然不必担忧，

今日我对她一见如故。

挽国难于狂飙之中，

奇女子有男儿筋骨。

这一柄贴身佩戴的玉佩赠给罗敷，

收为义女陪我梳妆读书。

将军，你可放心啊？

罗 敷（按住焦急的将军）……罗敷谢太后恩典。

赵 王（大笑）恭喜母后得此义女，

这是我赵国的幸运！

【暗转。

【过场。

【欢快的舞蹈。闲不住的罗敷带领宫中女眷们采桑养蚕织布，为将士们缝补战袍。

罗 敷宽大的战袍，

风在袍袖之中呼啸。

何不剪裁合体，

让英雄的身手更加矫健。

【剪影。穿着改良合体战服的士兵英姿勃勃。

【赵王喜不自胜，连连颔首。

罗 敷女子也可以骑马射箭，

如同男子也能歌舞吹弹。

看看这矫健的身手，

能制敌于无形之间。

【女兵们飒爽骑射的身影。

【赵王有些被罗敷惊呆了……他抚掌大笑，眼神中欣赏不已。

【光渐收。

第二场 打赌

【三个月后。初夏。宫殿外。月下。

罗 敷思念像缠绕的藤蔓，

日复一日爬满心间。

夫君与我分别三月，

罗敷夜夜辗转难眠。

赵 王（执酒杯步出）罗敷为何深夜叹息？

罗 敷见月色美丽，

不由得流连而已。

赵 王罗敷我想问问你，

一个贤明的君主，

法令森严是他的武器。

我见到一个偷窃的人，

不劳而获令我无法容忍。

我下令斩掉他的一只手！

可他的母亲对我祈求下跪，

那偷来的馒头是为她而起。

为什么我的心在动摇，

我是一个国王，

妇人的仁慈一文不值！

母亲告诉我，

君令一出，如钢似铁。

朝令夕改，言而无信，

天下人会嘲笑我，

一个年轻软弱的君王。

罗 敷风和太阳要比谁的本事大，

让路上的行人脱下衣衫。

风拼命地吹，

他把衣服裹得紧紧；

太阳给他光和热，

他汗流浃背，

打起了赤膊。

温和的对待子民，

你会得到爱戴。

如果不是饥饿，

没人会偷一个馒头，

让他饱食一餐，

再给他劳动的机会，

他会对君王心服口服。

王若不信，

我们下一个赌注。

赵 王（看着罗敷）好一个性情的女子，

既然如此，

赌注要由我来定。

罗 敷若能救人一命，

我答应王上。

赵 王赌注就是你自己，

你会成为我的女人。

罗 敷请王上记得你的将领，

那忠心护国的人。

若偷盗者洗心革面，

请让罗敷把家还。

【二人互相凝视。光渐渐收。

【后景宫廷大殿光启。人声起。

众那个偷馒头的人，

他以为自己就这样结束了一生。

不曾想得到丰盛的食物，

还有王上的亲自赦免。

偷馒头的人（愣愣地，随即醒悟，跪拜在地）

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

我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只是家中母亲尚在，

孤儿寡母她辛劳一生。

若能重新获得自由，

愿为王上报效残生。

草民精通音律，擅长模仿，

愿留在王身边做一名俳优。

赵 王哈哈哈哈！

罗敷姑娘一击而中！

罗 敷我王智慧神武英明，

赵 王愿赌服输收回成命。

【众人光隐。

太 后怎能为一句玩笑，

埋藏一个国家的危险。

宁可错杀一千一万，

不可给自己留下隐患。

王的权威比人命更重，

治国不能靠妇人之言。

我知道你被她吸引，

但她绝不是一般的女人。

如果她会成为王后，

国家也会被她操控。

将军是最骁勇的壮士，

戍卫国土靠他带领。

罗敷是他挚爱的亲人，

孰轻孰重你要考虑分明。

你已成年未有婚配，

我将为你另寻佳人。

赵 王边境之乱尚未平息，

婚配之事怎可草率决定。

太 后这由不得你的意志主张，

是为了国家和你父王在天之灵。

情欲令你不可专注，

你要成为伟大的君主。

赵 王母后应该不会忘记，

一个国家该由真正的国王驾驭。

我有权决定自己的王后，

无需听从您的强迫。

太 后（捧出玉玺）先皇玉玺体温尚在，

告别时你却不知所踪。

娇儿未经风雨临危受命，

娘怕你行差踏错，

才不留余地，绝不宽容。

王后是国家的门面，

我要亲手为你选定。

【太后身上光收。

【庭院光启。赵王一饮而尽，愣怔苦闷。

赵 王罗敷姑娘……

罗 敷我王万福。

赵 王身为国君举步难行，

我对将军好生羡慕。

罗 敷王上是万乘之尊，

将军是王的子民。

君王运筹帷幄天下，

小儿女不过情态可掬。

赵 王我一直在学习，

猜测模仿如何做一个皇帝，

我的童年在这里度过，

寂寞和孤单如影随形。

我想我根本不了解一个女人，

你们是一种奇怪的生灵。

罗 敷我从小在山野玩耍，

风的呼吸在我耳边低语。

自由自在无所畏惧，

对于未来从不担心。

赵 王我不知道如何走进你的心。

我接受调教，

只学会如何命令他人。

无法选择自己的妻子，

只能由母亲安排一生。

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人，

即将成为我的王后。

无趣！可笑！

要如何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这个问题实在太难。

（孩子气地）罗敷，你能不能做我的王后？

我从没碰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罗 敷从见到您的第一面开始，

我就是您将领的爱人。

我对您的情感，

如同妹妹对待长兄。

赵 王好像丢失了最珍爱的宝贝，

暗夜里打翻了唯一的明灯。

我是王，

我想要的没人可以阻拦！

罗 敷您的承诺言犹在耳，

愿赌服输，赌有输赢，

天子之尊，一言既出，

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赵 王你！

【偷馒头的人——俳优从庭院一角闪出，他偷听到了一切。

【光收。

【宫廷一角，将军上，俳优拦住将军。

俳 优将军慢些走啊——

将 军原来是你，偷馒头的人。

俳 优将军耿直神勇，

若能学会遗忘一些事情，

未来会更加光明。

将 军你的告诫，

我猜不出究竟。

俳 优过去的已经过去，

将来的终会发生。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

需要秀外慧中的王后。

将 军这件事情无须你我担心，

大婚时刻自然举国欢腾。

俳 优罗敷姑娘已经入宫，

王后人选呼之欲出。

她的美貌惊落繁星，

她的美德令人敬慕。

将 军快快关闭罪恶之口！

收回你这蛇蝎喷出的毒液！

让我的双手送你长眠，

不留祸患贻害人间！

【将军狂怒，几乎掐死俳优。

【号角吹起，将军愣神，俳优趁机逃走。

【幕外音：王储到！

第二幕

第一场 选后

【光启。太后寝宫。太后将选后中胜出的出身贵族，相貌姣好的阿兰带到王的面前。

太 后出身名门美貌娇艳，

琴棋书画自幼修炼。

她的名字叫做阿兰，

赵国王后不二人选。

赵 王我不想听更不想看，

就算母后说的都对，

总有一件不合我心意！

她不是罗敷，

无法走进我的心里。

阿 兰没有人能够忍受这样的羞辱，总有一天你会为这句话悔悟。

【阿兰羞愤而下。

太 后你的傲慢无礼加上孩子气，

让人担忧之极。

你的婚姻关系着国家的稳定，

这样儿戏怎么可以！

【罗敷上。赵王拂袖而去。太后气得发抖。

罗 敷（乖巧地为太后捶腿）太后暂且平息怒气，

王上毕竟年少，

还不能体会母亲的苦衷。

太 后我想请你去劝说王上，

他对你格外欣赏。

邀你进宫陪伴，

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你出身山野之间，

又已经嫁做人妇，

阿兰父亲手握兵权，

这婚姻助我儿稳固江山。

罗 敷罗敷恳请太后心安，

我与夫君情比金坚，

待到国家阴霾尽散，

与我夫君解甲归田。

罗敷愿为太后分忧，

盼使罗敷归家为安。

【太后颔首。

【宫廷一角。阿兰抚琴，一曲终了，传来掌声。王储——王的弟弟抚掌而立。

阿 兰见笑了。

王 储琴声中有金戈铁马，

看来姑娘的志向非比寻常。

阿 兰女人的方向就那么几个，

空有志向又能如何？

王 储都说命运天注定，

但我偏偏不信命。

阿 兰你长得跟王上相似，

却不像他外表傲慢，

内心虚弱。

王 储你被母后安置在这里，

难道不是在等待成为王后？

阿 兰花香的背后藏着尖刺，

他不配得到我这样的女人。

王 储我从你眼中看到了力量，

这是我所需要的人生。

阿 兰我梦想成为王的女人，

我将造就出九五之尊。

王 储我喜欢你身上的野性难驯，

阿 兰我们会是最好的搭档。

【二人相视一笑。光收。

【庭院。光启。

【罗敷找到了王。

罗 敷王上可是在跟蚂蚁说话？

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

赵 王我只想做一个——

不想跟人说话的小孩子。

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最坦白，

你真的对将军有多少爱恋？

他像地面的岩石般沉默，

你像一弯新月高挂在天。

他忠诚顽强却不会转弯，

你狡黠聪慧跟他正相反。

你的爱如同无源之水，

让我心存疑虑，心有不甘。

罗 敷离家百天，思念纠缠。

惦念夫君，天气转寒。

人生一世，总需承担。

责任二字，重过泰山。

静水深流，彼此承担。

旁人难解，我自安然。

【王看着罗敷，黯然。

罗 敷罗敷谢过王上厚爱，

王土之上美人千万。

罗敷即刻启程归家，

惟愿我王岁岁平安。

【宫廷另一角光启。太后出现。

赵 王（对太后）我不再是一个顽童，

也不是傀儡木偶。

不想再听母后的安排，

做一只无用的风筝！

【赵王身上光收。

【王储和阿兰身上光启。

王 储（调侃地）母后的苦心打了水漂，

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后悔的时候无处买药。

阿 兰王上一意孤行，

不把先王和太后放在心上，

这不是一个明智的王，

该有的主张。

上行下效，全凭顶梁，

国运动荡，逆天者亡。

太 后难道我是在揠苗助长？

王 储他根本就不适合做一个王。

为一个女人，

和母亲决裂，

一意孤行，祸根埋藏，

总有一天宫殿会变成我们的牢房。

阿 兰女人也有方略，

治国又有何妨。

太后啊，当断则断，

不能眼看国家断送灭亡。

太 后我真的非常失望，

为守住先王的功业，

该下决心，

为赵国寻找新的方向。

【光收。

第二场 死生

【将军与罗敷的家。光启。将军负伤躺在榻上。罗敷心急如焚为他包扎。

将 军亲爱的人，

你终于回到我的身旁。

罗 敷你在流血，

我心如刀绞。

将 军为保护国家，

时刻准备着蹈火赴汤。

如果可以减轻对你的思念，

我宁愿再添新伤。

罗 敷你的心中要时刻记得，

无论我身在何处，

内心都在为你祈祷。

【将军看着罗敷心情复杂。

将 军战场上我心乱如麻，

乱了章法。

我是个粗鄙之人，

爱你的美好，

却只能远远将你欣赏。

【幕外音：“王上驾到！”

【赵王上。

赵 王我的将军，

我最骁勇的战将。

敌国偷袭我边防，

你制敌于疆场不幸负伤。

像兄弟一样，

我想紧紧把你拥抱，

给你重重嘉奖。

将 军我王治国大事繁忙，

区区伤势，

何劳亲自探望。

【微妙而尴尬的气氛。

赵 王罗敷姑娘一向可好？

一别数日秋风渐凉。

罗 敷感念天子登门探望，

一家三口谢过王上。

再请夫君保重安康，

你将为人父要处处思量。

如果你有一点差错，

罗敷不愿独活世上。

【王和将军都吃了一惊。

将 军我将要成为一个父亲？

罗 敷我们会有一个孩子！

赵 王他们将有一个孩子？

将 军我会教他骑马射箭，

罗 敷我会教他读书写字。

赵 王我竟然感到深深的失落。

将 军母亲的智慧，

罗 敷父亲的勇猛，

赵 王我应该祝福，

三 人这将要到来的生命！

赵 王我要回宫去了……

罗 敷罗敷恭送王上回宫。

【二人下。

【俳优上。

将 军你怎么敢来到我的家里！

俳 优这是我与您最后的相见，

我带来太后御赐的毒酒。

宫廷中将有惨烈政变，

弓箭手正等王上回宫！

王储的追兵即刻到来，

我请将军快快躲避！

将 军我会信你的花言巧语？

上一次我放过了你，

快给我收起你的诡计！

俳 优罗敷姑娘救我一命，

今天我把它还给将军。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将军若能杀出重围，

请代我照顾母亲……

【俳优将毒酒一饮而尽，倒地死去。将军惊呆。

【桑园。

王我愿赌服输。

罗 敷您会成为伟大的君主。

王你是否从来不曾对我动心？

罗 敷如果罗敷没有夫君，

这个问题就十分容易。

未来的命运中，

会有一个人，

她没有过去，

留着未来等着你。

这才是王者的女人！

【将军赶到。

罗 敷我有我的丈夫，

我的孩子，

这不可分开的整体，

深深刻进我的生命。

对王上，

我只能说声抱歉。

【将军碰巧听到这些，他力量无穷。

【王储和阿兰率领追兵赶到。

王 储抓住他们！

王朝即将改天换地！

赵 王你怎么敢以下犯上，

我以为你只是不懂事的弟弟……

阿 兰我要你用一腔热血，

洗清你从前对我的羞辱！

将 军王上快走，

请替我保护罗敷，

还有我们的孩子！

【将军力挽狂澜，和追兵斗剑。

罗 敷夫君！

赵 王将军等我！

【赵王加入战局。王储一剑刺向赵王要害，将军奋不顾身以身挡剑，被刺中。赵王与王储缠斗，将军将追兵们逼退。赵王险胜。将军扼住王储的脖子，阿 兰挺剑相助王储，刺伤将军！王储反身一剑刺中将军心窝。赵王刺中王储要害处！王储与将军双双倒地。阿兰吓得腿软倒地。

赵 王尔等贼子，还不跪下！

【追兵见状，纷纷跪地。

追 兵是太后命我们前来！

请王上饶了我们！

赵 王啊！我的母亲，

竟然要取我的性命！

是什么让她的怜爱，

变成致命的毒汁！

罗 敷夫君！

将 军采桑采桑，

勿伤我桑……

罗 敷东方出现一千多车骑，

我的夫君就在最前方。

将 军可惜我不能再陪伴我的爱人，

可惜我不能做一个好父亲，

罗 敷白马后面跟着黑色的小马，

马头佩戴着黄金丝网……

将 军我是如此自惭形秽，

请你今后将我遗忘。

罗 敷我的夫君英气勃勃，

气宇轩昂，

腰中佩着鹿卢剑，

相貌风度举世无双……

将 军我多么想，

等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

再陪你一起去采桑……

【将军闭上眼睛。

赵 王我失去了你，

我多么后悔自己的任性，

我敬重的亲人，

你用命换来我的偷生。

【卫兵捧着将军的铠甲送还罗敷，罗敷默然。

罗 敷（静静唱起）

我与你在一起的时光，

青梅竹马，

桑林夕照，

一幕幕流水年长……

我的英雄，

罗敷永远将你守望。

赵 王无法挽留的心碎，

将军临终的嘱托我记在心上，

如蒙不弃，请随我入宫，

我愿成为你的兄长。

罗 敷罗敷知晓王上的心意，

但该如何与您相对?

将军铠甲体温尚在，

罗敷腹中生命有灵。

家仍在，

怎能就此离开，抛下一切？

赵 王我无言以对。

我羞愧难当。

不知该如何劝说你，

接受我这毫无用处的建议。

罗 敷罗敷有一事请问，

王上对太后会如何处置？

赵 王我已准备好，

做一个孤家寡人。

虎毒尚且不食亲子，

母亲却只想置我于死地。

如果没有将军，

匍匐在这里的就会是我。

她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还有这个女人，（指阿兰）

她也是可恶的帮凶！

这一场宫廷内乱，鲜血横流，

也该有个了结，

慰藉将军英灵！

罗 敷让她们自己选择生与死，

留一些尊严。

赵 王你心软得无可理喻，

慈悲得让人恼火。

罗 敷凡事必有因果，

只怕这世间再难安宁。

【大殿。光启。太后被卫兵带上。

太 后请王上赐我毒酒，

我死之后，

盼你从此醒悟，

励精图治。

一国之君，

不可为女人执迷不悟，

如此我死而无憾。

赵 王可叹可悲我的母亲，

事到如今谁都无法回头。

我将为你举行厚葬，

不枉与你母子一场。

罗 敷我请太后为天下苍生三思，

一个王不能没有母亲，

母仪天下，海晏河清，

对一个国家来说多么重要。

柔软的情怀可以化解暴戾，

亲人的爱能够消除仇恨。

我也即将成为母亲，

我能感受它在腹中的悸动，

我期待新生命的到来，

那是我跟夫君爱的续承。

只要孩子健康快乐，

一个母亲别无所求。

太 后（若有所思）

我怎能不疼爱我的孩子，

那时你满身奶香，

最喜欢听我讲故事。

曾几何时，

你已经不是那个听话的少年。

我付出最多的爱，

用尽心思将你打磨，

你成了一柄犀利的剑，

却轻易被一个女人带偏了锋。

罗 敷控制他的人生，

不是明智的选择。

像一捧细沙，

可以轻轻握住，

用力攥紧，

它就从指间流走。

太 后这场巨变让你失去了丈夫，

为什么你还如此镇定？

你是暗中较劲的女人，

推让是你惯用的手段。

你大可趁机成为王后，

再收买天下人心，

但只要一天我还是太后，

就永远不会买你的账。

罗 敷我永远不会成为王后，

我只是将军的妻子，

我孩子的母亲。

恳请王上与太后和解，

就算她曾经糊涂一时，

母亲给予的是生命和成长，

天下人会看到帝王的心胸，

太后她已经开始反思。

阿 兰就请快快将我赐死！

作为臣民我承认罪无可恕，

作为女人我不会屈服！

我也是公认的美和聪明，

却偏偏无法超过罗敷。

我做的太多，

她一再退缩，

为什么，

竟然安排了这样的结果！

我恨这天，

天不留我！

赵 王你这毒蛇一样的女人，

就让罗敷决定你的去路！

罗 敷阿兰罪无可恕，

但其情有可原，

请给她一条生路。

一个欲望强烈却受到忽视的女人，

一个美貌却无法打动男人的女人，

她的恨和嫉妒能够毁灭世界！

王上的弟弟在叛乱中已经死去，

请不要让更多生命的结束，

来代替仁爱的博大宽容。

将军若在天有灵，

定然也赞同这样的选择，

让杀戮消弭无形。

活着，活下去，

是多么美好——

一切都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太后和阿兰被罗敷的选择惊呆。

太 后怎么竟然是她——

阿 兰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赵 王这如同高山空谷的寂静——

太 后她忍住心头刀割——

阿 兰我输得一塌糊涂——

赵 王这来自天边之外的声音——

太 后她来成全母慈子孝，

阿 兰她来挽留我的生命，

赵 王一切仇恨愤怒渐渐降落，

化作尘埃，

仰望满天星斗。

所有子民听我号令，

我尊重罗敷姑娘的决定。

【太后捂脸啜泣。阿兰瘫倒在地。

【将士来报。

将 士闻听我国内乱，

秦王发兵，

国境告急！

将士死伤无数，

左支右绌……

赵 王若我大将军在，

谁敢横刀立马！

【幕后报：“秦国使者到！”秦国使者得意洋洋地上。

秦 使秦国君仰慕罗敷姑娘，

请赵王将罗敷献出，

秦王即刻撤兵。

赵 王这绝不可能！

回去告诉你的国君，

我将率兵亲征。

掠夺成性的罪犯，

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秦国使节落荒而逃。

将士们愿为罗敷姑娘出征！愿为国家安宁出征！

罗 敷请三思而行，

王上是一国之君，

率兵亲征，

是在冒险中求胜。

敌我悬殊，

结果难测，

一定还有更好的选择。

赵 王你不是我的女人，

也还是我的臣民，

在这个国家之中，

每一个人的安全都值得捍卫！

我要为你而战，

为我的子民而战！

【幕落。

第三幕 永诀

【罗敷家。夜深了。有人叩门。罗敷迎出来。是蒙着头的太后。

罗 敷太后深夜驾临，

必定有重要的事情。

请您直言，

罗敷用心倾听。

太 后（露出满头白发）

我一夜白了头，

无颜面对罗敷姑娘，

但没有任何办法，

只有你能救国于危难之中。

我现在只剩这一个儿子，

只有他能守住先王的国土。

只要山河还在，

会有更多英雄。

秦王贪恋你的美色，

我知道这是为难罗敷。

情何以堪，难以说清，

我以性命相托，

送姑娘一程！

【太后手持一柄利刃欲自尽。罗敷手疾眼快架住太后。

罗 敷我当为国尽力，

若能以罗敷换江山安宁，

殘躯怎堪独自偷生。

我将修书一封，

派人送至秦军大营。

请他们即刻停止围攻。

【穿戴披挂竟然有几分英气的阿兰闪出。

阿 兰我善于骑马射箭，

对地形了然于胸，

就让我担负重任，

一定尽快送到秦营！

【三个女人的决心。太后和阿兰急下。

【王披挂战衣，来找罗敷。

赵 王罗敷姑娘为何还未安眠？

晨鸡已经啼过三更。

罗 敷王上披挂战衣铠甲，

英武非常气宇轩昂。

赵 王我想跟你见最后一面——

罗 敷王上可否陪我去山上一望？

将军离去已有三天，

我想是该送别他一程。

赵 王窗外忽然如此安静——

罗 敷我想这是阿兰姑娘的功劳——

【将士来报：秦军停止攻打！偃旗息鼓！

赵 王天不亡赵！

我已调集精兵三千，

天明之前插入敌后！

发我号令——

【罗敷看着王指挥若定，她轻轻为王披上战袍。

赵 王你等着我凯旋回来，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罗 敷多么英武的君王，

那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

曾记得那日桑林邂逅，

骄傲的你让人心动。

如果来生能再相见，

我一定回报这份深情。

赵 王出征的号角就要吹响，

这是我重要的成人礼！

热血沸腾在我的疆场，

这将是一场必胜的战争！

罗 敷我的孩子，

你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

请原谅母亲自私的选择，

还有更多百姓的孩子面临着绝望。

孩子你给我勇气和力量，

我们一起眺望未来的模样，

那更新更好的一代，

会在这片土地上自由生长。

【鸡鸣。天际微光。罗敷打开嫁奁，披上嫁衣。

罗 敷（一步步走上山崖）

第一天你在云里行走，

担心你忘记来时的路。

第二天你在山中跋涉，

怕你脚下踢到了石头。

第三天盼你稍作停留，

终于能等到这相聚的时候。

【王站在山脚之下，英气逼人，战旗猎猎。

罗 敷（对着王轻轻唱）

采桑采桑，勿伤我桑，

静数清秋，不诉离殇。

阡陌纵横，桑林悠然。

愿我世人，永离忧患。

【罗敷轻轻一跃，纵身深潭。

赵 王罗敷！！！

【光急收。

尾声 怀念

【幕外唱：采桑采桑，勿伤我桑，

静数清秋，不诉离殇。

阡陌纵横，桑林悠然。

愿我世人，永离忧患。

【内外战乱平息。王峨冠博带，玉树临风，他成为了一名真正成熟的国君。王登上山崖，静静望着深潭。

王这一刻，我看见了一束光，

我不确定所有美好的梦里，

是否都有她曾经到场。

总有谜题暂时没有答案，

像桑树默默生长。

这潭水清澈，静谧深流，

就像她深深的凝望。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初见你的那个地方。

【幕外唱：采桑采桑，勿伤我桑，

静数清秋，不诉离殇。

阡陌纵横，桑林悠然。

愿我世人，永离忧患。

【陌上桑的歌声悠远绵长，萦绕不去。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