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俊
刚刚写完了《阅读启功》一书,又开始写《那些年阳光温暖》。很累,很想喘口气歇一歇。但不行,只有争分夺秒地写,才能不辜负那位老师和那位老作家对我的嘱托,我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写。
爬格子的工作很苦,起早贪黑既没有一点儿轻松感,又需要心神高度集中。可不写心又不安,既然恋恋不舍地爱上了,就要爱个不厌其烦,爱个矢志不渝。你若问写书有什么瘾吗?我只能实事求是地说:情中有乐,苦中有甜。
1983年3月,我的短篇小说《绝路逢生》在云南发表。受《个旧文艺》邀请,我作为内蒙古青年作家的唯一代表,赴云南省个旧市与我国著名作家丁玲、陈明、蹇先艾、杨沫、茹志鹃、白桦、李乔、王安忆等老师们见面。与大作家们见面,零距离聆听他们的讲学,我早就有过梦想,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白日做梦也竟能梦想成真啊!
《个旧文艺》很有吸引力,将十几位名作家吸引到云南实为不易。听中国文学界评论云南的文学创作,基本上都是以发表在《个旧文艺》上的作品作为标杆。因此大家都公认,云南的第一大城昆明和第二大城个旧,是云南文学的两座峰巅。著名彝族作家李乔,少年时代就在个旧当过矿工,并于上世纪30年代写了许多散文、小说,从《未完成的斗争》《在个旧》到《锡是如何炼成的》等等,都反映了矿工的苦难生活,根据他在个旧的生活体验创作的,是个旧这块土地,最早给了他丰富的创作源泉。
个旧,是一块红色的土地,地处祖国西南边陲云贵高原的南端,是世界上少数几个位于北回归线上的城市之一。为了了解个旧,会议报道的当天下午,我顾不得休息,便迫不及待地登山眺望。个旧市面积约1500多平方公里。市区周围群山环抱,中间镶嵌着一个面积大约近一平方公里的金湖。金湖如同个旧城的心脏,被峻峭高耸的老阴山和壮阔起伏的老阳山夹在中间。正如巴金老人赞美的那样:“个旧并不是一个偏僻的小城市,它是中国一颗发光的宝石。”目睹着个旧城绚丽多彩的自然风光,我知道个旧因锡矿开发历史悠久、储量丰富、冶炼技术先进、精锡纯度高而闻名国内外,享有着“锡都”的美誉。因此,被载入英国《大不列颠词典》等著名辞书和教科书中。
为纪念个旧文化史上的这一盛事,个旧市专门在市区环境优美的宝华山上,为来自于全国各地的文学青年和著名作家们开辟了一块“文学林”以植树为纪念。无疑,“文学林”寓意着文学之树郁郁葱葱,林丰叶茂。“文学林”三个字是著名作家沈从文先生题写的。
1983年3月12日是我国第五个植树节,也是孙中山先生逝世58周年的纪念日。《个旧文艺》选择在这天,让我们来自于全国各地的文学青年和作家们一起植树,意义深远。我们这棵棵小树盼望着在作家们的抚育下,茁长成长,长出梦的希望,长出绿色的年轮。
宝华山,山峦俊秀,片片松柏挺立。“文学林”掩映在山腰处一片鲜花绿丛中。丁玲老师环顾着“文学林”高兴地说:“这个日子太好了。孙中山先生从小就喜爱植树,在他的故居至今仍生长着一棵已满百岁的檀香山酸豆树。树是1883年年仅只有18岁的孙中山先生,千里迢迢从美国檀香山带回幼苗亲手栽种的。孙中山在他亲自起草的政治文献《上李鸿章书》中就提出:中国欲强,必须‘急兴农学,讲究树艺’。”
那天,风和日丽,百鸟欢歌。布依族、苗族、彝族、侗族、布朗族、哈尼族等几十个少数民族的人们,穿着节日的盛装,像天女散花般装点着山峦,鲜艳着大地。大家在歌声和笑声中,挥锹舞镐栽植着绿色的希望。我和来自新疆建设兵团的作家戴士喜先生共同植下了一棵桃树,并在红褐色的树干上系上了一个牌牌,注明了我们的地址和名字。植完树,我俩正准备给桃树浇水,突然听到山头处的大喇叭里在喊“内蒙古的王慧俊,内蒙古的王慧俊。”戴先生直起身忙示意了我一下,我便循着声音急匆匆走到山包前一块平坦的草地处。《个旧文艺》编辑部的蓝芒主任告诉我说,丁玲老师要见你。我当时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蓝芒老师便把我带到了丁玲老师的跟前做了介绍。正好,海南的文学青年林晓莲也过来了。丁玲老师很亲切地左手拉起我,右手拉起林晓莲和大家说:“我左手拉着内蒙古,右手拉着海南岛,我的心情舒服得很啊!”接着她微笑地说:“我是昨天到的个旧,从昆明来的。在桃色的云里面,我飞过来了。沿路都是火一样的桃树林哪!我又是踩着油菜花、荞麦花的黄色的、白色的海涛浮过来的。我的心就像飞到云的上面、海的上面,轻得很啊!舒服得很啊!”
说起油菜花和荞麦花,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记得我在读小学四年级时,有一篇课文叫《半夜鸡叫》。语文课上班主任刘鑫老师让我读这篇文章。读完后刘老师很和蔼地问我:“你说说这篇文章好在哪里?”我说作家写得太好了,让我们恨透了周扒皮,很崇拜高玉宝。接着刘老师问我:“你敢当高玉宝吗?”我点点头很勇气地说:“敢当。”刘老师拿着课本很亲切地走到我的跟前说,“你将来也当个作家吧,我们周围的高玉宝也很多啊,你应该好好写一写。”从那天开始,当作家的梦想便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一次我请假帮助父亲在开着白白花朵的荞麦地里干活,高兴的心真像是浮在朵朵白云上面。有的同学向老师告状说,我在山上的荞麦地里正写高玉宝呢。参加工作后,我文学创作的兴趣更浓了,一篇篇散文、诗歌、小说和报告文学像烈火一样在燃烧着,我出版的第一本书是报告文学集《在事业的坐标上》,紧接着又出版了散文集《情》,并且还荣获了首届香港龙文化金奖三等奖。
我在拜读《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这本书时,才知道作者丁玲是湖南人。她从小深受母亲反抗封建礼教、主张妇女独立自强思想的熏陶,小学时便开始阅读中国古典小说和林纾译述的外国小说。1927年12月,便发表了小说《梦珂》。翌年2月,又发表《莎菲女士的日记》。此后连续发表《暑假中》等十几篇小说。《莎菲女士的日记》在中国文坛产生了一定影响,那是一篇日记体裁的小说,主要描写了“五四”运动后北京城里的几个青年的生活。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等老一辈革命家都给予她格外的礼遇,毛泽东主席在百忙的工作中还特意作了《临江仙》的词赠与她;
壁上红旗飘落照,
西风漫卷孤城。
保安人物一时新。
洞中开宴会,
招待出牢人。
纤笔一枝谁与似?
三千毛瑟精兵。
阵图开向陇山东。
昨天文小姐,
今日武将军。
“文小姐”“武将军”,这是毛泽东主席对丁玲的高度评价。上世纪30年代之初,日寇步步入侵,民族危机空前深重。丁玲编辑刊物,撰写文章,参与发表《上海文化界告全世界书》,呼吁抗日救国。由此于1933年5月14日被国民党绑架,押解南京拘禁。
1936年丁玲被营救出狱后,改名易姓投奔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毛泽东主席热诚欢迎这位第一个来到红区的女作家,指示开个欢迎晚会。席间,毛泽东很关切丁玲的工作。11月24日,当丁玲穿着红军服,戴着红军帽,背起背包开赴在三原的前线总司令部,满腔热情投入了战地生活:行军、训练、采访、著作,夜以继日,不让一刻闲过时,得到了红军官兵的一致好评。当年12月30日,丁玲接到一份电报,是毛泽东给军团政委聂荣臻的电报中附送来的。拆开一看,原来是毛泽东赠给她的词《临江仙·给丁玲同志》。
受到如此好评夸奖,丁玲兴奋而又激动,连默诵了好几遍,她在回忆文章中写道:我收到词的几天里,一直沉浸在快乐之中。从此,便留下了“文小姐”“武将军”的佳话。
山野清秀,阳光普照。展望着“文学林”里松柏长青,桃李遍野的绿浪,我兴奋极了。拉着丁玲老师温暖的手,我感到我是在拉着绿色生命的延长线,看到每一棵树,每一片草地,每一块石头,都流溢着浓浓的文学气息,让我的生命开启着崭新的人生。
那天的丁玲老师,真的像是一位“武将军”。戴着眼镜,精神矍铄。身体健壮的她,说话声音洪亮悦耳。当她听说我来自于内蒙古的昭乌达盟时,像妈妈一样慈祥地弯下腰问我年龄多大,在做什么工作?我说已经30了,是一名农村中学的代课教师。说这话时,我燃烧着的心,狂跳不止,害怕面对着摄像机和照相机说错每一个字。丁玲老师笑笑说,你很年轻,在内蒙古大草原上有写不尽的蓝天和白云,有写不尽马蹄里的故事啊!我急忙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笔记本,请求丁玲老师给我写上几句勉励的话语。丁玲老师拿过笔记本让身边的陈明老师先给我写一句。之后,丁玲老师看了看,很热情地为我留下了:“写一本自己的书,用自己的生命去写一本书”的叮嘱。
彩云之南,以其美丽、丰饶、神奇而著称于世。我作为北疆内蒙古一个文学青年,能在南国听大作家们讲学,在“文学林”里同大作家们一起植树合影,感到充满了无限的正能量。此刻,我骄傲地凝望着远方蔚蓝色的天空和俊美的群山,心里像一团火在燃烧着。我盼望快快有一缕清风吹来,立刻把我吹回到贡格尔大草原去,我要把文学创作当做自己生活的坐标,像丁玲老师那样自强不息,奋斗不止地去写一本书,用生命去写一本自己的书,让绿色的希望燃烧着我的作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