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子作品选

森子

危险的山谷

关闭一条峡谷，不劳眼神

如果你好闭眼，就会听得水声淙淙

流水深切岩缝 浅浅的爱或深深的恨

从蚂蚱后肢的角度看，一首诗

从来都不乏支持者或反对派

写诗就是要与空气作战

你从上游的村庄下来

仿佛离开了人类社会

在群山的系统中吸纳、排遣、慨叹

半小时前，你还是一颗定时炸弹

三小时之后，你拆除了引爆装置

这不是自然的意志，而是危险从未提醒过人类

——诗歌是一只救生圈。

杜甫故园

普遍的反对珍贵的，但珍重

近于失去开锁的舌头，还有泡桐的分支机构

并不储存你和我，甚至

没有在一个地方长期住下去的理由

杜诗是紫色的，我这么想，还未深入窑洞

诞生如同瓷器一样易损

泡桐花是易碎的，反对弹琴的牛耳朵

不要跟我谈生活，在我活着的时候

逃离了一种生活的十二种解释

绽放，管他普遍的还是珍贵的

我并没有俯身人间疾苦，渴望过上好日子

跟李白兄拼一拼酒量

还要蒸一锅桐花绽放的馒头，至于吃出贵妃的味道

还是安禄山的味道，完全由不知情的舌头决定。

女英雄

没有英雄的早晨，我们没心思做人

没有英雄的早晨，不好意思醒来的人急匆匆

从工地的侧臀走向哈欠连连的市中心

你从烙馍卷里爬出，步伐还未稳，但已能向上伸展手臂

仿佛昨夜的豹子给了你一副新腰身

没有英雄的早晨，只能去做人的准备工作

他不可能已经完成，就像你从超市买回的半成品

人不可能在加温加热的群体中找到

因此，你的茫然转化为无关最要紧

没有英雄的早晨，却有一个预料中缩水的下午

她拎着铁榔头站在废墟的坡顶

敲打每一根神经质的钢筋

革命的话语仍在高速运转，向前，不过是后退的方言

逆光中，岔开的双腿仿佛要给繁荣戴顶安全帽

那些抽离出主体的残肢只表达一种痛苦的做派

让人想到人体的曲直，最大的委屈

不过是抽搐到一个公式，除不尽的小数

在废墟之上，也在废墟之下

仍有野草准备做野草，而不是芍药。

麦田中的米罗

带上铲子，温习一个动作。

塑料袋鼓胀半唇风，

说吧，也许是高压电塔，

麦田的调色板上突然站起一个

钢构架的米罗。

喜鹊即兴转折，

从没有胜利的成年

蔓延到坟头的悲观，

赤裸的杨树狂欢到铁梨寨的挣扎。

日光输出七色幻觉，

在粮食中老鼠不是最大的黑斑，不如说

这欢乐，你懂得的欢乐

并不以黑洞为邻

至今，还没有人能造出一根蛛丝，

改良吐沫星的世界。

那个悲伤的人甚至没留下背影

供夕阳检索。

野菜哼唱着童年的厨房，自然的顽皮

不介意碗筷弄出的声响

相信插曲吧，如果你只相信七星瓢虫，

勺子将梦见米罗。

大雨点

大师从天而降，瞬息湮灭，

正如希望，一地诗篇

站起来几行。

它击打你脸上的沙丘，有几多重。

冷酷的抛物线，

纷纷落入墙上的铁篮筐。

不管是天赋的副产品还是魔力的自贬，

螺丝刀在抽屉里时刻准备

与一切松懈进行纯理性的对质。

如同工作里有毁灭，接受暗示，

每一个念头里都有一次

美学的罢工。

为了更体面的怕死或者活过，从口头

开走嗷嗷叫的火车，

爱好似一副拐杖丢在角落。

雨水从天而降，

不断修正形体并转动手腕的注意力。

伞在别人手上，

沙子在你脸上。

这一刻，你才理解一首诗的干燥性，

为源于内在的饥渴重返沙漠。

日常逻辑

楼下传来城管车载喇叭的呵斥，

停靠街边的推车小贩纷纷后撤，

不久，他们还会潮水般涌来。

如同老鹰抓小鸡，游戏每天都在进行。

老鹰因抓到小鸡太容易

反倒觉得没什么技术含量，

所以，呵斥比教育要高出一个档次，

吓跑就行，老鹰还是回去做老鹰。

小贩们觉得没有老鹰也不行，

那会好得晕了过去。

没有老鹰还会有眼镜蛇，

他们不会思考蛇是鹰的第三条腿，

或者鹰是蛇的家族徽章，这太伤脑筋了。

没有伟大的城管就没有幅员辽阔的小贩，

这样的逻辑比萝卜和白菜

还要通俗，但并不易懂。

与其说他们信这个是因为没什么可信的，

不如说他们不相信生活会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