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映欣野与雅的水乳交融

2018-11-14 03:23雨田由受访者提供
收藏·拍卖 2018年11期
关键词:狂野笔墨创作

文:雨田 图:由受访者提供

陈映欣,别署陈龠。1963年生于广东省澄海县,1988年本科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广东画院专职画家、《广东画院》副主编、广东省中国画学会理事、广东美协中国画艺委会委员

早已从圈内人士口中听闻陈映欣的画很野。野在一种狂放,一种“原生态”,一种人性的不受拘束。但真正接触下来,才发觉他不止于野,而是野中带雅。

一张古琴不离身,哪怕是最近粉饰一新的画室也要在显眼处为爱琴独辟出一处空间。显然,他视琴为知己,每天都要弹上一段,用陈映欣自己的话讲:“弹琴就像每天必须吃饭睡觉一样自然。”终日以琴为伴,自然不失为雅士。只是弹琴时讲求的那种克制、沉思、顿悟何以在画面上转化成一种独有的狂野、奔放?或者说,野与雅,如何成为陈映欣人性中的两种极致追求?

陈映欣年轻时喜欢吉他和越野,年长后放弃了吉他和越野,专情于古琴。这一动一静恰好对应着雅与野。古琴与越野是两种风格迥异的爱好,但这种雅与野合二为一地融合在陈映欣身上,成为他最耐人寻味的特质。可以说,潮汕人崇文尚雅又果敢豪迈的特质在他身上正体现得淋漓尽致。

看清这点,再翻看陈映欣画作,大抵会明白过来,野气却从不乏雅致。

野,在于一种反叛式的逃离

陈映欣生于平原,长于海边,从小听着海浪声入睡,在陈映欣心中,海是充满希望的地方。正是童年时在海边度过的时光为他注入那股向往自由、不受拘束、革新传统的特质,也赋予他在面对困难与逆境时可以勇往直前的果敢。

小时候,陈映欣体弱,身材瘦小,他最忌讳同学嘲笑他瘦。一日,一位大个头的同学给他起了个外号,本就因瘦弱而常感自卑的陈映欣,觉得受到奇耻大辱,但在面对体型远比自己健硕的嘲笑者前,他没有选择忍气吞声,而是把拧紧的拳头挥向了对方,一顿狠揍之下,那个高个子居然号啕大哭起来。事后,陈映欣也不知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敢于挑战那个看似远比自己强大的对手。虽说是童年旧事,但从中可以看出小小年纪的他,身上已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敢。这与他后来学习国画艺术时那种勇于革新、反叛传统的气魄可谓一脉相承。

但要革新传统又谈何容易,向往自由又不愿受缚的性格注定让陈映欣的艺术之路崎岖难行。

20世纪90年代,从广州美院毕业后,他回到老家汕头的事业单位工作,那时虽得老师、广州美院教授林丰俗的赏识,希望陈映欣可以继续考取自己门下的研究生,只可惜因各种原因未能如愿。加之单位的工作也让陈映欣倍感乏味与束缚。出于对深圳这片“热土”的向往和对自由飞翔的渴望,在好友的怂恿下,他成为一名“深漂”,在特区开启了一段淘金梦。那时候,陈映欣为生计不得不四处奔波,做过陶瓷设计、画过室内图纸。 “虽然那段日子过得并不充裕,但深圳的经历让自己明白,依靠自己的力量也能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生存下来,并不依靠于任何机构或个人的资助或供养,这是我那段经历最大的收获。” 陈映欣的话里透着几分自豪。

《观瀑图》 136cm×68cm 2009年

然而,在事业不见起色的时候,陈映欣也曾迷茫,尤其在世纪之交那两年,是陈映欣处境和心境最为黯淡的两年,事业不见起色,母亲也在1999年去世。但正是那两年,陈映欣认为自己进入了创作状态最好的两个年头,在返回老家照顾母亲时创作了一批画作,以此排遣心中苦闷。在那种情况下,他只能选择以这样的方式逃离现实,寻得一丝快慰。

所幸,不管眼前面对怎样的逆境,陈映欣始终未曾放弃国画创作,并竭尽所能寻求突破,勇敢地挑战自我,甚至有意地叛离传统。

众所周知,任何一位从事国画创作的艺术家,都离不开笔墨创新这一课题。笔墨原是前人为表现山水而创造出来的表现技法,却在上千年的发展中固化成一种特定的美学程式,甚至沉淀为一种优秀传统和文化,这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一种束缚。

而骨子里那股向往自由、勇往直前的劲,让陈映欣怎甘一直被传统笔墨美学钳制,他毅然要逃离这种束缚,尤其是在山水写生中规避创作过于熟练带来的习气和技术惯性,并选择在大自然中找回失落已久的兴奋点,以此激活逐渐模糊的形象符号和现场感。所以,石涛的那句“搜尽奇峰打草稿”在陈映欣看来,更是“搜尽奇峰另打草稿”。

因此,在那一阶段的创作中,陈映欣刻意与传统拉开距离,他厌倦了程式化的笔墨语言和表现技巧,也厌倦了那种甜腻的山水画风,他要逃离物欲横流的都市,回到笔墨诞生的原始境地中去。为此多次深入到粤东的偏僻乡间,以一种“原生态”的笔墨表现他心中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画风狂野,甚至有些不按章法。他十分喜欢一处叫金背塘的乡村,反复到那里写生,芭蕉林、屋舍、池塘呈现在狷狂的笔墨之下,看似繁密与无序,却带着韵律,彰显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张力。这成了陈映欣向笔墨传统宣示挑战的一次勇敢尝试。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笔下的乡村总是笼罩在一片金色调中,像丰收的季节,也像晨曦时分鸡犬相闻的桃花源,遥远而让人神往。仿佛这样的山水,是陈映欣为自己、为观者营造的一处精神归宿。也许,金光在陈映欣心中代表着一种希望,一种“路漫漫其修远兮”的自我修行。陈映欣曾说:“小时候经常生病,每当身体不舒服时,总会重复做同一个梦,在一片混沌中,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周围,自己独自一人在漫长而崎岖的路上走着,四周笼罩着耀眼的金光。不知自己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就这么恍恍惚惚地一直走着,盼不到终点,只觉得艰难……”

回顾多年走过的艰辛时,陈映欣始终未曾自怨自艾,而是怀抱那一抹金光带给他的希望,坚定地在人生与艺术的旅途中我行我素。当然,艺术上的探索始终没有句号。

终于,继作品《田园秋光》在1989年第一次入选“第七届全国美展”后,1993年作品《紫气东来》获“首届全国山水画展”铜奖。1999年,他的新作《归去来兮》又入选了“第九届全国美展”。这幅画将惠村山溪土屋、瓜棚草木以及人生物语进行概括整合,呈现了一处不一样的岭南乡村,一种不一样的山水图景。渐渐,陈映欣的创作得到了广东美术界的关注和肯定,并于2004年调入广东画院,任专职画家至今。

不管是逃离现实苦闷,还是逃离传统美学的枷锁,都造就了陈映欣笔下那份不落入俗套的狂野。

雅,在于一种圆融的回归

曾经的笔墨再狂,陈映欣也没有彻底背离传统,而是心怀崇敬,有所保留,也有所回归。他的画在细节之处总经得起推敲,看似繁密的画面实则已留白恰当;看似不按章法的经营,实则布局合理,陈映欣对空间的整体把握始终心中有度。透过外表之下的狂野,还有一份难得的雅致,笔下物象总能让人感受到静谧、悠然,野中有雅。在同一画面,这两种极致实则是一种圆融,也是一种进退有度。

《雁荡山写生》 38cm×45cm 2014年

《田园意象之二》 180cm×180cm

《迷谷》193cm×505cm纸本水墨2007年

陈映欣说:“年轻时那种略带反叛的狂野画法如今已改变许多,那时候只顾着往前迈,也不考虑自己作品是不是被收藏者认可和接受。如今,我也会在创作时考虑观者的感受,但绝不是曲意迎合,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巧妙处理,所以,我的画面再野再狂,但给人观感一定要带着舒适和雅致。”

不仅如此,对于雅事与雅活陈映欣也乐此不疲。可以说,他的雅也是骨子里的。

比如,小到一幅画面,大到自己的画室,他对空间的把握都独具匠心,环顾画室四周,藤椅沙发搭配着潮州木雕,木、竹、藤赋予空间质朴、典雅;墙角、书架上点缀着奇石、摆件、瓶花一类雅物,看似随意实则早已经过精心推敲,处处体现着他对原始与传统的回归与依恋。陈映欣得意地说:“一个空间里收藏的艺术品不宜过多,小而精,放置在恰当的地方,才能很好地装点空间,显得矜贵。”这样的巧思,与他笔下山水如出一辙。

当然,还有他对雅乐的痴迷。陈映欣风趣地说:“每日抚琴,不是为了附庸风雅,更不是为了‘装A’,自己勤于练琴,与好友切磋,是实实在在想提升自己的琴艺,你对琴有多少投入,它就会有多少回报。”弹琴如此,国画创作又何尝不是?陈映欣对古琴的领悟也让他在绘画的深度上走得更远。

一位“佛系中年”的平常心

被问及今后的理想与追求时,陈映欣的回答很爽利:“把画画好,把琴弹好,把人做好,吾愿足矣。”如此淡泊,如此“佛系”,但要达到却绝非易事。

生活中的陈映欣平和,也平易近人,待人接物讲求缘分。陈映欣说自己是一位礼佛之人,但却并未选择皈依,而是一种人性的调和,让自己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不急不躁,更不愿在尘世中随波逐流,始终保存一份本真。

所以,陈映欣的“佛系”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他潜心创作的同时也绝不会两耳不闻窗外事,哪怕是网络流行热点也能跟年轻人侃侃而谈;在艺术探索上狠下苦功,力争上游,但对自己的画价又不过于强求;他也会为一品一口好茶、写好一幅画而三进武夷山,抚琴、写生、品茶、会友,乐得自在。

陈映欣觉得人生每一阶段的经历都是弥足珍贵的。不管几经沉浮,是悲是喜,成功与否,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体验。他说:“一个人的成功可分为世俗的成功和心灵的成功,前者可以以各种标准衡量,如收入的多寡、职位的高低等;但心灵的成功却没有衡量的标准,也无可言说,关键在于在人生体验的过程中自己内心是否有所获得。”

访谈的最后,陈映欣兴之所至,再次抚起他的琴来,一首《阳关三叠》缓缓响起,音色浑厚,弹指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岁月沉淀。此时,头脑里闪过一个个概括眼前这位中年长者的词:文人?雅士?佛系?大抵,“野逸”二字似乎更为贴切,相传“野逸派宗师”徐熙不慕虚荣,不求奢华,处事宁静淡泊,专心绘画。“殊草草,略施丹粉而已”,却能充分表现出“神气迥出”的“生动之意”。

但也许这些都不重要,他就是他,不像谁,也不为谁,就这般独立地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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