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电影的赛博空间文化

2018-11-14 21:34
电影文学 2018年16期
关键词:银翼赛博科幻电影

周 颖

(承德医学院,河北 承德 067000)

人们普遍已经注意到,在人类进入智能时代的今天,美国无疑得风气之先,而在电影艺术上,美国在电影特效技术,以及在科幻理念上的求索也走在各国前列。大量美国电影人以科幻电影活跃于当代世界影坛,其作品中的赛博空间文化深可玩味。

一、从生存空间到文化表达

赛博空间(cyber space)这一概念的出现,与电子信息技术、网络技术的飞速发展密不可分。计算机、因特网和多媒体等,给当前人类的生活带来了巨变,人类由此获得了一个全新的生存空间,即赛博空间。在20世纪80年代,科幻作家威廉·吉布森在《神经漫游者》中提出了“赛博空间”一词,用来形容一种“交感幻觉”。“赛博空间在地理上是无限的、非实在的空间,在其中,人与人之间、计算机与计算机之间以及人与计算机之间发生联系。赛博空间的特点是,不可能指出行为发生或信息交换恰好发生的准确的时间和地点……不存在单一的赛博空间,注意到这一点很重要。存在的是‘赛博空间群’。”“赛博”源于控制论Cybernetics。此后,随着吉布森的幻想逐渐变成现实,人们真的看到自己和机器以及信息源被现代通信技术紧密联结在一起,人类的社会交往方式出现了彻底的改变,吉布森所提出的这一词语,便被用来形容由计算机信息技术和其他电子传媒组成的虚拟空间,而“赛博”也成为一个用以泛指各种与网络、电子技术有关事物的前缀,如“赛博朋克”等。

因此,赛博空间是现实中深深嵌入到人类生活的,确实存在的生存空间,但当其进入到科幻电影中后,它又不仅仅是一个客观存在,而是一种复杂的文化表达。之所以说其是复杂的,在于电影主创赋予其的意识形态是多样化的,如后人类主义、自由主义甚至是帝国主义等。沃卓斯基姐妹执导的《黑客帝国》(1999)可以说是美国科幻电影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电影。在这部处于新旧世界交汇节点的电影问世之后,赛博空间在科幻电影中被广为接受。试看之前的美国科幻电影,“星战”“异形”系列等代表了其时科幻片在空间塑造上的主流方向,人类作为一种主体社群,向着宇宙空间进行开拓,并与外星智慧生命产生种种矛盾。这种对于外星人的身份想象,以及对地外太空空间的渴望,实际上是从大航海时代流传下来的殖民思维和帝国主义文化的一种当代再现。

在20世纪80年代,雷德利·斯科特根据菲利普·迪克的《仿生人梦见电子羊了吗》改编而成的《银翼杀手》(1982)可谓是灵光一现,电影中德克对瑞秋进行的“图灵测试”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银翼杀手》的文化政治表述在当时过于超前,以致电影在上映后恶评如潮,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科技的日新月异,人们在感受到了赛博空间的强大,以及由此出现的赛博格身份认知问题的严峻后,《银翼杀手》的价值才为人们发现。在21世纪出现的如史蒂芬·斯皮尔伯格的《少数派报告》(2002)和《人工智能》(

AI

)等电影,都有着非常明显的向《银翼杀手》借鉴的痕迹。在这一类电影中,复制人或人工智能已经与影射了移民或少数族裔的外星人或异形截然不同,自我和“他者”之间出现了杂糅。

二、赛博空间的电影美学范式

丹尼斯·维伦纽瓦的《银翼杀手2049》(2017)的上映促使人们重拾对《银翼杀手》的记忆,也使得人们在回望数十年来美国科幻电影对于赛博空间的塑造中,清晰地感受到,美国已经寻找到了一种关于赛博空间的电影美学范式。

首先,赛博空间电影在时空设置上倾向于近未来的地球,除了少数电影如《极乐空间》(2013)外,时代一般不会进入到22世纪。然而这一时空通常呈现出某种令人压抑、绝望的末世景象,例如在《银翼杀手2049》中,K为了寻找身份而去了内华达州的拉斯维加斯,这座曾经灯红酒绿的奢靡城市由于五十年前的灾难性大爆炸而变成一片废墟,渺无人烟,建筑至今陷在橘色的烟雾中。各种巍峨的酒店等凸显着物是人非。而也正是在昔日的娱乐场所中,K在里面遇到了德克,两代银翼杀手相遇。并且这种景象是由于高度发达,直至失控的科技造成的。特瑞·吉列姆的《十二猴子》(1995)中,人类之所以因为十二猴子军释放出来的病毒而元气大伤,只能躲在阴暗的地下苟且偷生,正是由于四十年前科学家的研发,以及助手对主人公穿越造成的“启示”的笃信。此外,对于近未来地球,电影都默认其为一个多人种杂居,多文化杂糅的多元社会,如《银翼杀手》中美国的洛杉矶随处可见的如“出入平安”等中文,电子屏上的日本艺伎,人物说一口粤语等。这种混居杂糅是电影对全球化趋势的一种预测,也是混乱氛围的体现。

其次,人工智能在赛博空间电影中具有重要地位,人和机器/人造人之间的界限出现了模糊。这也正是《银翼杀手》和《攻壳机动队》(2017)的核心故事。德克作为银翼杀手,他的职业就是猎杀被宣布为违法物的复制人,然而在和瑞秋等人的接触中,德克不仅越来越理解复制人,甚至惊恐地意识到自己也是复制人;《攻壳机动队》中隶属公安九课的米拉·基里安少佐和自己的手下要处理机器人暴动,但是米拉和手下们也已经高度义体化。更为可怕的是,人类的记忆也是可以被修改的,当人的精神可以被人工智能模拟,肉体可以被强大的义体取代,甚至连记忆和情感都可以用程序根据信息进行重新编制,那么人也就无法确证自己还是不是一个独立个体。赛博空间文化的最富价值之处,正是在于它提出了“我是谁”的问题。人们将目光从浩瀚宇宙中收回开始思索何为生命和自我意识,何为进化和繁衍,当网络世界强大到可以让人类脱离实体的时候,“我”如何证明自己还是原来的我。

再次,在人对自我的确认出现混淆之外,主人公往往还会因为高度发达的网络难以分辨现实和虚拟世界,或者拒绝回到现实世界中。例如在《黑客帝国》中,尼奥发现自己和其他人类生活在名叫矩阵的计算机人工智能系统虚拟控制的世界中,而在《黑客帝国2:重装上阵》(2003)中,尼奥则回到了地球上的锡安基地继续和人工智能对抗。然而锡安也是一个模拟现实世界做出的虚拟系统,如尼奥这样的人不过是“救世主程序”催生的产物,他们对矩阵世界的对抗实际上是人工智能精心设计来去除矩阵世界不稳定因素的,尼奥得到的“自由”不过是一种假象。而同年诞生的,约瑟夫·鲁斯纳克的《异次元骇客》(1999)也采用了类似的世界观。科学家福勒及其团队创造了逼真的虚拟世界1937,而福勒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世界1999其实又是世界2024的人物大卫和他妻子创造的,福勒还没来得及说出真相,就被大卫杀死。又如在邓肯·琼斯的《源代码》(2011)中,科特·史蒂文斯正是凭借着交感神经系统,进入到虚拟现实中一次又一次地试图阻止恐怖分子制造的列车爆炸,在“死亡”了若干次后,他才明白真相。而在任务终于成功后,史蒂文斯选择留在这个虚拟世界中,享有一具健康的肉身和美好的爱情。

最后,集权主义是赛博空间电影中的关键词,集权统治或来自政府,或来自大公司。如《银翼杀手》中的泰瑞尔公司,《黑客帝国》中的矩阵等。正是由于科技的高度发达,社会的运行依赖于精确的运算和高度的控制。因此“控制”成为人和人之间关系的主题,“失控”则成为赛博空间电影需要的戏剧冲突。例如在乔治·诺非的《命运规划局》(

The

Adjustment

Bureau

,2011)中,大卫·诺里斯和芭蕾舞演员爱丽丝相爱,然后联邦的命运规划局早就分别为两人安排好了总统和编舞家的命运,为此勒令二人分手。这也就导致了赛博空间文化与反乌托邦有着紧密的联系,赛博空间电影也往往呈现出强烈的悲观色彩。如在《命运规划局》中,诺里斯以为自己坚守的爱情就是自由意志,不料即使是他和爱丽丝的一见钟情,也是命运规划局的规划之一。电影的叙事主干通常为主人公和某种强大力量相对抗,而最后却发现自己其实恰好帮助了自己对抗的对象。一种古希腊命运悲剧式的崇高美感由此诞生。其他如罗伯特·兰戈的《捍卫机密》(1995),伦·怀斯曼的《全面回忆》(2012)等莫不如此,赛博空间文化怀疑技术,认为技术有可能带来人际关系疏远和危险,社会的不平等也有可能加剧,统治者的触角将借由技术而伸到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

三、技术与空间互动

为观众描绘一个虚构赛博空间的电影,是在现实空间中完成创作和传播接受的,而现实赛博空间则以更为先进的传播模式,扩大着电影的影响。可以说,电影成为一个创造空间互动,促进赛博空间文化散播的重要载体。

这种互动还体现在,电影对于观众的影响并非是单向的,观众的反馈也将影响到电影的创作,甚至改变创作者的意图。这种开放和互动,又正是赛博空间文化的一部分。简而言之,美国电影中的赛博空间文化,是由电影人和观众共同完成的。如对观众喜爱的电影的改写或翻拍。在日本的押井守于1995年根据动画大师侍郎正宗的同名漫画拍摄了广受好评的《攻壳机动队》后,美国又对这部电影进行了翻拍,只是将原作的动画形式改为了真人电影。电影原有的情节、逻辑和价值系统并未改变,但新的特效技术的加入,给予了观众更为新鲜刺激的,有别于动画的视听享受。又如史蒂文·利斯伯吉尔执导的,以赛博空间重新书写“绿野仙踪”模式的《电子世界争霸战》(1982),在其后又被约瑟夫·科辛斯基以《创:战纪》(2010)进行了重新书写,而这种打败虚拟世界中的敌人,回到现实世界中去,或解决现实世界中的问题的当代神话故事模式,可谓是经久不衰。斯皮尔伯格的《头号玩家》(2018)的热映就说明了这一点。又如对续集的创作。现实空间中的票房诱惑无疑是电影人继续开掘自己建立的赛博空间的动力。如《黑客帝国》正是由于其巨大的影响力,而拍摄了第二部,乃至第三部《黑客帝国3:矩阵革命》(2003),詹姆斯·卡梅隆的《终结者》(1984)也拍摄了《终结者2:审判日》(1991)等。观众对于续作的欲求通过赛博空间传达到电影人那里,最终催生出了银幕上奇妙而危机重重的新的赛博空间。

赛博空间影响着大众的生活,而它也已经由一种现实存在发展为一种文化。科幻电影正是这种文化的载体。赛博空间电影借助科技和理性问世,而它正是要否定科技和理性能够为人类构造出一个完美无瑕的世界,人类不应该将生活的主动权完全交付给科技和理性。在大量的美国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赛博空间美学范式的形成,电影作为中介实现了人们所处的现实空间,现实赛博空间和虚构赛博空间之间的互动,促使人类继续研究和反思赛博空间,充实赛博空间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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