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畅
宁波效实中学IB班
儿时的奶奶家位于城乡结合部,偶有公车往来,才会带来一阵喧闹,但这里的小区还算高档,是大多数老年人安度晚年的最佳地点。小区的南面是一大片田野,但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农民在此耕作。那时爷爷身体还很健康,我也只处于读幼儿园的年纪,暑假里最有意义的事,就是和爷爷去田里玩。这块田,是我对十多年前生长的地方的唯一记忆,但并不完整,只知时光尚慢。
稻草人在水稻中央微笑,我踩着泥泞,拨开杂草,偶然瞥见,就仿佛入了童话。小水坑中是无数成群的蝌蚪,我便拿着矿泉水瓶去抓。烈日确实毒辣,但我从不担心,因为身后有爷爷遮着。他是个退伍的空军,但日常着装依然是白背心加军裤。他从未上过战场,我也很庆幸他没有上。一天下来,一定会收获满满,水瓶里往往充斥了生灵的欢腾。直到夕阳将晚霞染红,我们才会回家。此时的远山与荒野,已经唯美得如同一幅风景画。夜晚总是要伴随着蝉鸣和蛙叫入睡的,我也时常盼望着有一天自己捉的蝌蚪能给我唱歌。那时条件不好,空调只打到后半夜。
当然,最值得一记的还是那片湖。因为在阳光的闪烁下它会金得发灿,所以我们就通俗地称为“金田湖”。我在里面游泳,爷爷就在岸上站着。他动过三次手术,不能做剧烈运动。他手上总是端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杯子,泡着茶叶,笑容满面地看我玩耍。不时地,野鸭路过我身边,我也不去招惹,只是看着岸边的密林和河边洗衣服的姑娘,以及似有烟雾缭绕的稻田深处。我从没想过要珍惜这里,因为我总天真地以为,这会是我永久居住的场所,能伴随我一辈子。
好景苦短,转眼间我过了那个有假期就能无忧无虑的年纪。迫于学习的压力,我离开了奶奶家,一走就是十几年,中途偶有回去看看。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读初中:爷爷半夜受凉中风,身体半边不可动弹,在医院治疗。医生只说,好的几率不大,即使好了,他也不能做除走路以外的其它运动了。这个时候,太婆已经走了多年,爷爷是奶奶唯一的依靠,她不甘心这个结果,便每天辅助爷爷做康复运动。无论爷爷如何叫苦,她只是咬着嘴唇抽噎着说:“来,继续,我就你一个老头子,你可别先我一步倒下了......"每当我去看他时,他却能一抛先前的酸痛,满怀信心地对我说:“等我好了,再陪你去玩,去田野的最深处看看真正的美景。”我只是点点头表示赞同,虽然我知道,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但这也给我留下了疑惑,曾经我只是游玩于田地的边缘,那么稻田深处,究竟是什么呢?
经过奶奶不懈的努力,爷爷恢复了。
多年后,我再次去了奶奶家,爷爷履行了他的诺言,我陪着一瘸一拐的他走进了那块田野,可此时,它仿佛已经没有儿时的生机了。我踱步进去,水稻已被削光,泥泞的土地完全成了水泥地,耕作的农民不知了去向,他们的小屋也没了。再往里走,金田湖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地——湖被填了。望了望远方密林深处的上空,只有滚滚尘烟在机械的作业声中升天。
终于有机会去深处看看了。我快步走向前去,踢开拦路的泥砖,拨开最后的一排水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幢漆黑无比的高楼,大门口的牌子上标着“售楼中心”。
环顾四周的建筑工人,儿时的种种美好轰然崩塌,天上不知何时聚集了乌云,如绸缎般扭曲,一片一片都张着狰狞的嘴脸,远山与荒野也已枯死,夕阳沉重,晚霞失色。这时我才猛然意识到,曾经的欢乐记忆已经被消除了,只留下了消匿的寒冷。
哦,稻田深处,原来只是我渐行渐远的童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