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徽
甑炊饱雨湖菱紫,篾络迎霜野柿红。秋天到了,桂花已香得醉人,银杏却在将黄未黄时候。想念绚烂的彩林,我前往四明山,寻找柿子红。
车子驶离晴江岸,进入四明山不久,在蜜岩村,年年墩,茅镬村,从低到高,一个个小村庄里,房前屋后,菜田瓜地里,处处都有柿子树。
四明山的柿子树,颇有名气。果实形状有的是扁圆型,有的是椭圆形。未成熟的呈橘色,成熟时,柿叶慢慢变黄,开始脱落,柿子则越来越红,犹如一盏盏红灯笼,挂在枝头,故而称之为“吊红”。
走在村子里,遇到一户人家,并不富贵——村中人家是不是富贵,一看便知:他们多是圈了比较大的地,建有院落,搞点小池假山,亭台楼阁,房屋的款式多为中西合璧,富丽堂皇。而这户人家,小小门庭,普普通通的黑瓦白墙,四四方方的窗户,窗户上还装着呆板笨重的防盗窗。女主人在小窗处,挂了一串吊红。玻璃窗上,红柿若秋阳,倒映着蓝天,电线杆,这一串柿子红,像一簇火苗,将这平平常常的生活,染得红彤彤,水灵灵,有滋有味。
这位女主人是什么样子的呢?活在拉拉杂杂的琐碎日常中,生火做饭,照顾孩子男人,伺候一家老小。日日忙得团团转,想必也是疲惫烦躁的,却没有把气力花在抱怨中,而是偷得一点闲暇,摘一串柿子红,精心扎起,吊在窗前。白开水一样的生活,瞬间变得灵动丰富,诗意盎然。
四明山的吊红,口感绵软,带有甜味,可以带皮吃,内有核。除了口感好,她还是天然的保健品,对高血压和慢性支气管炎都有很好的疗效。吊红的叶子煎服,或者冲开水当茶饮用,对身体的新陈代谢都有好处。除此之外,柿子红了,还具有独特的美丽。后者更吸引我。在这无边落木萧萧下的秋季,这样浓烈的、尽情燃烧着的色彩,撕破寒凉稀疏、昏昏沉沉的麻木,将夏日骄阳般的生机和活力,凝练在这一颗颗小炸弹一般的红色小果子里,用满满的能量,支撑渐渐变冷的世界。
茅镬古村,年轻人早已离开,留下为数不多的老人。一排干净整洁的平层小屋,掩盖不住的破败落寞。一棵高大的柿子树稳稳地站在较矮的坡地上,树冠20余米,远远超过小平房的屋顶。房前树下,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仔仔细细地在水池前洗着衣裳。录音机正放着一首八十年代非常流行的歌曲:
“长路奉献给远方,玫瑰奉献给爱情,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白鸽奉献给蓝天,星光奉献给长夜,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小孩……”。浑身披挂着红色小炸弹、能量满满的柿子树,安静地陪在身边。山风吹过,已经开始稀稀拉拉的柿子叶微微作响,似在轻声合唱。
我们的目的地是李家坑。可是这一路上,我们更多看到的柿子树,不是在村落里,而是在溪水边,山路旁,更远处的山林里。她们或是三两成丛,四五成林,或是一棵便顶天立地。这些高高大大的柿子树,大多已有二三十年树龄。她们生于野外,长于野外,并不与人相伴。自顾自的,春天发芽,夏日开花,秋季结果。结出来的果子,不少砸落在地,化作橙红色的浆水,反哺养育了她的土地。这些,她是全不在意的。不在意是否有人知道她的努力,不在意是否有人知道她的涩与苦。甚至不在意是否有人知晓她的存在。她只是自然而然地站立在那里,不受拘束,洋洋自得。
到了李家坑,村口就有老人们在叫卖柿子。想起有一篇心理学文章,将人的性格分为:安全型,焦虑型,疏离型。柿子树,无疑是安全型。她自然生长,并不为什么而过活,也不为什么而忧虑。得失俱无关紧要。只是本本分分地,积攒一年的气力,长出最灿烂的红色。把这雾霾霾,浑沌沌的天空,擦得亮堂堂,蓝湛湛。至于果子最后会怎样,她是顺其自然的。若有人相求,来索取,她也绝不疏离,而是热情相待,回赠以沉甸甸的果子,欢欣的笑容。若是有人孤单,她便伴你一生,走过童年,少年,中年,老年……
活在这世上,要倔强一点,又不可以太倔强。柿子树如此,人亦如此。一方面,我们要认真过活;一方面,我们又要无所谓,无所求。
纪录片《22》里,韦绍兰老人,顿顿吃白水煮白菜,却说:“这世界红红火火的,会想死吗?没想的。没有吃慢慢来。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出这条命来看。”是啊,多红火呀。今秋,四明山一簇簇的柿子红,让我感受到了这样的红红火火。
我摘了一束柿子红,吊在了自家的窗前。
前几天,偶然翻一本诗集,一片银杏叶竟然从书中掉落下来。曾经亮丽的金黄色,虽然边角处已经略微有些小黑点,但是依旧美丽。
是去年秋天,我摘下的第一片银杏叶,想留住那份美好的心情。所以把她夹到了当时我最喜爱的诗集里面。
一年过去。若不是这次不经意的举动,我已将之遗忘。时间是最强的杀手,它可以悄悄抹去你所有的印记,你的爱、笑、泪、心动和心痛,甚至你的存在。而回忆,是抵抗衰老和遗忘的最好工具。一件伴随你的物品,便是回忆的最好载体。
比如这天,这片银杏叶,就把那一年的美好,再次展现在我的眼前。重拾旧爱的感觉,很是温柔。
又到了一年银杏黄的时候了。
银杏的黄是与众不同的黄。一片叶子,像一柄完全打开的金色折扇,小巧精致。扇柄细长,叶片有绒布的质感,半圆形叶片的边缘,不规则的锯齿形,是再心灵手巧的匠人也无法复制的美丽皱褶。
一片已经如此美丽。一树满是金黄,那满目的绚烂,又该是如何地让人震惊啊!像是将阳光,金灿灿的阳光,编织成华美的披肩,就那么随意一披,已经颠倒众生,摄人魂魄。
曾经看到一篇文章,说王朔笑张艺谋的《满城尽带黄金甲》:俗,土豪才喜欢黄金。抛去物质的价值,虽然我们用金黄来形容银杏叶的黄,但是,银杏的黄,可比金子的黄,要好看许多。
众神中的美男子,太阳神阿波罗,应该就有银杏黄这样的一头金发吧。这样的黄色,这样的强光直射,似乎可以净化一切阴翳哀愁,凄凄切切,直射心底,将一颗心炼化得澄澈通透。
银杏树,生长得极为缓慢。种植银杏,需要耐性。爷爷种下的树,孙子才能摘到果实。所以,又名公孙树。
我住的小区就有一排银杏树。前些年开始结果子了。母亲很是兴奋。打了两篮子的白果。白果的味道我也非常喜欢,略带点点苦味,苦后回甘清甜。午后一杯茶,一碟烤白果,慢悠悠地喝着,剥着,嚼着。这样的生活,没有黄金也挺舒服。
但是那一年,新闻刚刚报道过,田地里的覆盆子不要摘,因为观赏性植物,打的农药不保证能否食用。也就是说,吃覆盆子可能中农药的毒。我告诉母亲。她垮下脸,很不高兴,不服道:又没说白果也有农药。虽然我没有看到这方面的报道,但是夏天,小区里打农药的刺鼻气味,我是闻到过的。所以,这农药是否会影响白果的食用性,可没法子保证。
母亲很沮丧。
时代不同了。童年时候,湖里的螺蛳摸上来,放点葱姜,爆炒一下,就是一盆菜。池塘里的藕是挖来生吃,还有菱角,荸荠,花生,都是生的好吃。路边的覆盆子自然是随便摘,随便吃的。放学后,我经常跑田里去刨番薯萝卜,刨着玩,烤着玩,最后半生半熟地吃掉。那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寄生虫的问题,农药是哪种类型,银杏的果子能不能吃......
如果现在银杏知道人类不敢随便吃她的果子了,不知道她是不是会笑出声来。
雪窦寺里有两株千年银杏树。一雄一雌。过去1000多年的岁月里,附近的村民都是一袋一袋来采摘雌树的果实的。来采摘的村民,僧人,已经换了一轮又一轮,银杏数却还是那一对银杏树。这对夫妻银杏树是唐末五代(后汉)时期的延寿大师亲手种植的。
延寿大师知道的人不多。但是杭州的灵隐寺,六和塔,江浙一带应该无人不知。千年前,灵隐寺,六和塔就是在延寿大师的主持下重建而成的。
千年时光弹指间,世外沧桑阅如幻。故人早已不在,甚至故国都已消亡。
这两株夫妻银杏树,逐渐成长,慢慢撑起了一座银杏林。雪窦寺原弥勒宝殿的院子里都溢满着银杏叶。雄的那一株高30余米,树冠有20多米长。雌的一株略矮小,高22米,树冠10多米。
寺院里的僧人说,几十年了,他老了,树还是那样,没有变化。他还告诉我们:每年都是雌树先黄。雄树的叶子要黄得慢一些。等雌树的叶子掉光了,光秃秃了,雄树的叶子,还满满当当挂在树上呢。
和女人男人,是不是有些相像?这一对银杏树,很有夫妻相。千百年来,他们互相陪伴,矗立在此,听着经文咏诵,木鱼笃笃,伴着寺院的晨钟暮鼓,看人间百态。
坐在树下发一会呆,和这千年古银杏说说话。感受时间的沧海桑田。一切烦恼,似乎都是一位少年在为赋新词强说愁。和这对夫妻相比,我这点岁数,还是儿童。我的烦恼,不如她叶片上趴着的一只蚂蚁更大。
风起了,阳光一般的银杏叶片,打着转儿,不紧不慢地跳着最后一支舞,悠悠然落下,掉进那一地金色的土地里。在生命的最后时段,作为一片叶子,不管有没有目光在注视她,她都会以最优雅的姿态拥抱衰退。
若你以为银杏叶落到地上,就只能接受死亡了,那你就错看了她。银杏叶中含有一种物质,防虫防蛀。将叶子在太阳底下晒干,包在布里,放在衣柜中,作用相当于樟脑丸。而且还有股子清香。
香味淡了,银杏叶还可以埋在花盆里当花肥,或者煎汁。不管是花肥还是将汁水用作喷雾剂,对红蜘蛛,菜青虫等虫类,都有很好的驱虫防治的效果。
不到彻底消亡的最后一刻,银杏叶总是活得漂漂亮亮,生机勃勃,风雅到极致。
蓝天映衬下的银杏叶很美。但我也爱看秋雨过后,万物风中瑟瑟,一地银杏湿黄的景象。曾经的枝繁叶茂,绚烂金发逐渐凋零,直至最终剩下枝桠,光秃秃地立着。偶有麻雀路过,在枝上歇歇脚,扯着难听的嗓子叫两声,别有一番枯竭而倔强的美丽。
银杏黄了的时候很短,只有十几天。往往是错过这些天,想要再欣赏她的美丽,需要耐性等待再一年。等待是值得的,宁波最古老的银杏王已经有1500多岁了。似乎无论动物还是植物,慢性子的都长寿。比如乌龟,比如银杏树。
世间玄奇,万物有灵。生为高等生物,我们是偶然为人——极其偶然。不妨向银杏树学习学习,活得慢一点,活得空一点。让情爱慢慢冷,让光阴慢慢走。
这次,我带走的不是一片银杏叶,而是一袋银杏叶。
2017年的冬天,特别的寒冷。
即使身处温暖的江南,也感受到那份渗入骨髓的丝丝阴冷。
心中不安。我从家里出发,穿小路去往天一阁侧门。那里有一处荒野地。荒地中,有一株苦楝树。秋天到了,我时不时会去看看他。
苦楝的叶子很普通。清明前后开花,花朵的个头很小,单片五瓣,花蕊淡紫色。成簇成簇的,远看像一片片紫色彩云,有清雅香味。春风吹过,紫花细碎如雨丝纷纷落下,又称清明雨。到了秋季,苦楝开始结出小小的、青色的果实。
苦楝的果实,年轻时候和青梅有些像。有大拇指的指甲盖大小。青梅外皮有一层极薄极薄的绒毛,苦楝的表皮那时候是非常光滑的,不过有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像长了满脸的雀斑。
秋季,苦楝的叶子从绿色渐渐变成黄色,果子也成熟变黄。秋风吹着吹着,叶片尽落。光秃秃的枝桠上,下垂着千丝万缕的枝梗,每一根黑色丝线的底部都缀着一颗小小的黄色果实——苦楝子,成串成串地挂在枝梢,好像金色铃铛在风中叮咚作响。所以苦楝又名金铃子。
不过苦楝的金色,不是银杏那么绚烂的金色,像是金色磨砂过后有些灰蒙蒙的黄,更接近姜黄甚至枯黄。但这还不是我最爱的模样。我一遍一遍去看他,就在等他最美的时候。我在等他长皱纹。
天一阁的侧门边,有一个人工小湖。一座小亭,矗立在湖的南边。我远远看到小湖,便听到了歌声。旋律很通俗,应该是流行过的歌曲。我不知道歌名。节奏很欢快,歌声也很洪亮。走近小亭,看到一位大哥,穿着看不清颜色的外套,站在亭子里,面朝湖水,自顾自歌唱。亭子里摆着一套简陋的音响设备。亭边停着一辆旧兮兮的电瓶车,和这套设备一样,灰扑扑,有些年头。
旋律很欢乐。
大哥一个人唱得也很欢乐。
歌唱吧,即使没有一个听众。
生活中,我真的看到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听众。比如,路人我,比如夏天曾在这里捕过鱼的白鹭,比如,湖里开过的莲花。不过我们在与不在,对这位大哥,并无区别。
有歌声相伴,脚步也轻快起来。又走了百来步,便走到苦楝树下。
这里一片是待拆迁地块。旁边是低矮的平房,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圈画着大大的 “拆”字。我不能摸到苦楝的树干,因为有一堵比人高的围墙围住了我。我曾经绕着围墙走了一圈,没有找到入口。围墙里面,是自然地,无拘无束地混乱生长的动植物乐园。这棵苦楝树就在围墙里面,我在围墙外面。他高大的枝头伸出来,垂挂着一串串的苦楝子。
风越来越冷的时候,苦楝子被渐渐风干。水分蒸发,干瘪起皱。像葡萄干,不过葡萄干是甜的,苦楝子有毒性,可入药,但不能食用。而且苦楝子比葡萄干更立体些;我奶奶活到90多岁,她烤的土豆非常好吃。苦楝子也像烤过的土豆,皮皱巴得要打结,不过个头要小很多。原本的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缩成了小拇指指甲盖大小。
此时的苦楝子更像一张苍老的脸。
摸起来,瘦骨嶙峋。失去血肉,失去胶原蛋白,向内坍塌的苦楝子,微微有些膈手。一般的风奈何不了他。他会一直挂在枝头,随风飘摇,摇摇欲坠。却始终活在枝头。甚至经历冬雪,来年春天苦楝紫花又开的时候,还有上一年的苦楝子挂在枝头。两代人,花果同枝。
若实在是风雨大作,果子也是会掉落的。这是自然的规律。不过,苦楝子总是坚守到最后一刻的。有时候,树会比果子更早死亡。在保国寺附近的村庄里,也是一个面临拆迁的旧村落,我看到一株苦楝树被大风整个刮倒,树干内部已经腐烂中空。苦楝的果实还是青色,已经起皱风干,却还牢牢长在枝梗上。
苦楝是很古老的树种。因为果实树皮叶子花朵都可入药,曾经被广泛种植。但是现在不管城市还是乡村,种植的并不多见。我觉得可能和他树干的特性有关。苦楝的树干看似粗糙,质地其实较为轻软,中间容易腐烂。就像一位英勇豪迈的大汉,却有一颗柔软的心。台风一来,很可能会折断。砸坏花花草草,谁家屋顶,过路行人,可是不妙得很。
苦楝树干中空的特性,传说是因为和朱元璋结怨。当时朱元璋的主业还是叫花子,副业是和尚,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冬天,他又冷又饿,靠着苦楝树歇歇脚。也是他运气不好,一阵极大的风刮过,苦楝子掉落在朱元璋的头上,未来皇帝朱元璋大怒,骂:你这要死不活的烂心东西,不得好死。后来,朱元璋逆袭成功,建立大明王朝,派人一打听,那棵苦楝树居然还活得好好的,于是让人把树砍了。那树的主干果然早已中空,应了当年的烂心咒。
苦楝的谐音 “可怜”,你可以说苦楝的命可怜。你也可以认为苦楝的命很硬,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倒下。苦楝树和苦楝子,都有这特性。
我靠着围墙,站在树下,湖边的歌声转为略带忧伤的曲子。在我更西边500米的社区,这时候,正是舞会派对热闹的时候。前些天我赶时间,抄小路,走过这个社区。男男女女在跳舞。很有趣。
是一群老年人。80年代穿着喇叭裤,提着录音机跳交谊舞。现在,在小区广场上跳广场舞。是的,我算算年龄,差不多就是这年龄段的老人们。不过这个社区的老人们跳的依旧是交谊舞,男女一对对,翩然起舞,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苦楝的模样。
白天他们要帮孩子带外孙外孙女,或者孙子孙女。还要准备晚餐。也就晚饭后这一小段时间,是真正的闲暇时光。这是他们的PATYTIME。简陋的场地,并不专业的舞姿,都无关紧要。这个时间段,他们忘却了爷爷奶奶的身份,沉醉于自己的世界。
我头顶的苦楝子只是开始微微起皱。我口袋里有一颗苦楝子,是我从保国寺那棵倒下的树上摘下的。他现在已经很皱了,好像皱到了100岁。
我仿佛看到了几十年之后的我,胶原蛋白流失,苍老起皱的脸,像我手中的苦楝子。风似刀,霜如剑,在苦楝子身上批下一道道斑驳交错的疤痕。我摩挲着这些微微突起的线条,他们像一条条脊梁骨,既有植物的柔软,又有岩石般的坚硬。
荒地的一边,是天一阁,再过去,是一排排码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仿古建筑。另一边是五星酒店。这地块不知道还会荒多久。也许明年我再来,这里已经起了高楼。而这株苦楝,不知道何去何从。
这个世界有秩序吗?这一切有意义吗?
命运之手的安排,苦楝是不知道的。他更关注自己。关注自己能做什么。有失去,有得到。苦楝子拼命吸取养分,土壤,风雨雷电,观星照月,将一切苦与痛,明白与不明白,藏于心,炼为骨。苦楝子知道,只有风干自己,才能轻盈,才能在树上存活得越久。他抛弃了嫩润泽的血肉,抛弃不必要的花俏繁琐,凝聚全部的力量,以岁月为壑,以气节为骨,以坚守为魂,将智慧的密码刻进他每一道皱纹中,越活越老,越老越美。
已经入冬。寒风中的苦楝子,不紧不慢地变老,坦然自若地活着。
时光带走很多,也留下很多。只看你是否珍爱它。
生活伤害我,生活馈赠我,但看我如何理解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