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林奇电影的后现代风格解读

景秀娟

(陕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2000)

鬼才导演大卫·林奇是好莱坞非主流电影时代的开创者与领军人物，尽管其每部电影都毁誉参半，但其诡异、阴郁、华丽及充满黑色幽默的电影风格却在世界影坛独树一帜。大卫·林奇总是能让观众沉浸在一种残酷恐怖、神秘妖异的氛围之中，从新的角度感受这个世界的动荡与分裂，为观众带来全新的观影感受。

一、动态的叙事模式打破传统叙事的稳定性

大卫·林奇执导的影片在叙事上完全颠覆了好莱坞主流电影的常规叙事原则，不刻意追求叙事模式的完整性和逻辑性，而是让梦境、幻境、现实不断纠缠，打破了传统叙事的稳定性，让影片充满更多的变化性，而这种动态的叙事模式则呈现出浓郁的后现代风格。具体来说，其动态叙事模式主要通过以下三个方面予以展示：首先，非线性的叙事时空。传统好莱坞电影一般采用线性的时空叙事，电影按照时间和空间顺序纵向发展。然而大卫·林奇的电影却是将情节的空间与时间分层交叉，同时掺杂诸多叙事线索，让影片呈现出凌乱模糊的叙事面貌。例如，在影片《内陆帝国》中错综复杂的情节和时空线索，让观众经常感到应接不暇。影片讲述了一位波兰女性遭受丈夫出轨的打击而精神错乱的家庭故事，但是大卫·林奇却通过对叙事时空的个性化设计，让影片呈现出有别于传统电影的复杂和深刻。影片中出现了波兰女孩现实生活与由她幻想的四个不同的时空，每个时空都讲述着主人公内心的不同状态。在不同的时空中，主人公以不同的身份展示着自己对爱情的认知及遭受背叛后的不同反应，可以说整部电影就是通过时空的不断切换将主人公内心的波动与复杂状态展示给观众。而在《穆赫兰道》一片中，大卫·林奇同样也采用了非线性的时空叙事方式。影片中贝蒂因在现实中遭受同性恋女友丽塔的出轨背叛，而雇凶杀死了爱人丽塔。但是杀人后，贝蒂却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并且在梦境中将自己的欲望完全宣泄出来，甚至直到醒来后仍难以释怀，最终吞枪自尽。在影片中，大卫·林奇用三分之二的情节表达梦境，而仅用三分之一的情节表达主人公的现实生活，现实与梦境纠结，完全将叙事时空打碎，在凌乱和碎片化的时空中将主人公贝蒂纠结慌乱的内心世界淋漓尽致地展示给观众。其次，诗化的叙事结构。所谓诗化叙事结构，其实就是指后现代主义艺术作品中常用的“缀合式团块结构”，通俗地说，就是在叙事中没有清晰的因果关系或统一连贯的情节与戏剧冲突，其通过将打乱时空的故事片段重新缀合形成一种“形散神聚”的叙事结构。该叙事结构不以逻辑和情节取胜，而是通过意境意象引发观众的思考。例如，在影片《妖夜慌踪》中，大卫·林奇完全颠覆了好莱坞常规的叙事原则，完全放弃了故事的逻辑性和情节完整性，而是将各种情节进行不规则的动态组合，从而形成了一个诡异迷幻的氛围和梦境，而观众只能从某些事物或意象中思考其背后的意蕴及暗示。电影中任何揭示故事主题或最终答案的情节和线索都被故意掐断，以至于整部电影就像是由一堆画面碎片堆砌而成。这些画面碎片的组合并非用来传递明确的主题思想，而是用来构建记忆迷宫或梦幻氛围，观众必须完全忘记故事的逻辑性，而要通过对某些意象的分析来判断故事的最终答案或结果，这在一定程度上让电影具备更多的可能性和思想性。同样在《穆赫兰道》中，这种反传统的叙事更加明显。整部电影错综复杂，仿佛一团乱麻，毫无剧情可言，观众仿佛处于一个迷宫中，找不到影片稳定的中心或主题。最后，变化的叙事视角。叙事视角或称为叙事聚焦，是电影叙事中对影片内容观察与讲述的角度。传统好莱坞电影中，叙事视角一般为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的固定视角，而大卫·林奇执导的影片中，通常用视角变换的方式进行叙述，凸显电影的后现代风格。如《蓝丝绒》中，关于性的理解，导演从弗兰克的视角、多萝西的视角、杰佛瑞的视角对男性的施虐及女性的受虐进行评判，视角在不同阶层、性别的人物身上不断转换，从而为观众提供了更多的思考层面或角度，让影片的思想性得到不同的理解和延续。

二、反英雄式人物形象颠覆传统意义上的英雄脸谱

反英雄的概念和传统意义上高大全的英雄形象相对应，在后现代艺术作品中属于常见的类型角色。电影作品中，反英雄式的人物形象往往充满性格缺陷，电影创作者常常借助反英雄式人物形象身上的价值观念及命运的变化凸显世界的两面性。在大卫·林奇的电影中，其就经常赋予人物双面的性格，让人物角色呈现出反英雄的特点。这些人物在影片中经常会迷失在现实世界中，在多重人格中分裂游离，从而反映现实世界的混乱和复杂性。例如，在影片《象人》中，大卫·林奇尽最大努力给予了主人公象人更多人类的品格，借用大量情节描绘其被救赎并最终获得人格尊严的完整过程。然而象人还是会经常迷失，将自己当作怪物。可以发现，主人公象人显然与一般好莱坞电影中的主人公不一样，他身上时刻充满着矛盾和疑惑，一直难以坚定自我身份和信念，处于痛苦的摇摆和挣扎中。再如《蓝丝绒》中的三位主要人物：杰佛里、桃乐丝和佛兰科，导演林奇对这三个人物形象进行了复杂的重构与颠覆，将他们的多重性与隐藏的邪恶展示给观众，让观众透过反英雄式的后现代人物形象对人性进行思考。影片中，杰佛里是一位充满正义感和好奇心的学生，他希望能从暴徒佛兰科手中把桃乐丝解救出来，然而随着故事的发展，他的正义感与好奇心逐渐变为偷窥欲与占有欲。他威逼利诱桃乐丝与其发生关系，之后在玷污桃乐丝身体的过程中，肆意地释放着自己变态的欲望。观众可以发现，主人公杰佛里身上具有难以回避的缺陷，正义阳光的外貌下隐藏着一颗邪恶与黑暗的心，这种善恶难辨的反英雄式人物形象与传统电影中正面、积极的英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影片充满更多寓意。同样《妖夜慌踪》一片中，反英雄式的人物形象刻画就更为明显，电影整个情节架构完全是建立在影片主人公身份的迷失上。影片中主人公被大卫·林奇分裂为两个身份，其中一个是年少时天真迷茫的工人，另外一个则是多疑的中年乐手。就连在影片中将这两个不同身份联系在一起的女主人公也分裂成家庭主妇与帮派老大情妇的身份。主人公围绕在这样一个女人身边，其身份与价值观念不断分裂，最终导致其迷失在现实的世界中，落了个悲惨的下场。可以说大卫·林奇执导的电影中，几乎所有的主人公都是矛盾及欲望的综合体，这种反英雄式的人物形象塑造手法颠覆了传统电影中主人公正面的形象，让人物性格具备了更多不确定性，同时也让影片在刻画人物心理矛盾和冲突时具备更大的空间，将人性的善恶完全直观地展示给观众，而这种复杂的人物形象将影片的后现代风格彰显得淋漓尽致。

三、杂糅狂欢化的视听语言创新影像世界

狂欢化是后现代主义作品中典型的艺术表现手法，通俗地说，就是将各种狂欢式的元素拼贴在一起，以形成强烈的感官冲击或制造颠覆理性的艺术效果。为了充分凸显影片的个性化和后现代色彩，林奇在其电影中经常借用好莱坞所有影片中的艺术表现元素，同时他还经常摒弃单一的、确定的主流类型片模式，在很多电影中非常激进地使用主流电影中的元素，例如，将音乐片、爱情片、黑色电影或黑帮片肆意地拆解和组合，从而让其执导的影片可以任意纵横于不同的影像世界，让电影时而显得秩序井然而又传统温情，时而显得迷茫诡异、扭曲癫狂，甚至电影情节可以在现实世界与心理世界肆意转换，为影片深层次挖掘世界与人性的复杂性提供了充分的可能性。充分利用主流类型电影的表现元素的同时，大卫·林奇还经常采用极端的视觉元素来对观众的情感和灵魂进行冲击，尤其是对性和暴力的直接表现让其电影更具震撼力与冲击力，甚至在快速剪辑与运动镜头的辅助下，观众无法判断画面的真实性，进而随着镜头与画面的转换进入大卫·林奇精心构建的电影世界，与主人公一起直面自己心里隐藏的复杂人性。例如，在影片《我心狂野》中，大卫·林奇就将暴力与血腥毫无回避地运用到故事中，在丰富故事的悬疑和诡异色彩的同时，也将电影的主题传递给观众，即人应该在混乱的世界中正视自己人性的阴暗面。大卫·林奇在《我心狂野》中将好莱坞其他类型片中死亡与暴力的元素挖掘到了极致，为观众提供了超出想象的残酷画面，如影片中杀人犯将人的头颅像西瓜一样殴打得血浆四溅等镜头比比皆是。这些充满暴力的镜头经过大卫·林奇后现代式的剪接拼贴，不仅激发了观众心中固有的动物本能，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观众对人性尊严的思考。但值得注意的是，在《我心狂野》中大卫·林奇并非用这些暴力或死亡镜头满足观众心理宣泄的需求，也不是简单地满足电影的视听效果，影片的目的仅仅是冷静客观地表现整个现实社会的真实情况及人性在这种社会下的堕落。另外，大卫·林奇还经常在电影中故意打破色彩的平衡，充分运用色彩的象征作用，渲染影片的氛围与主题。例如，在《我心狂野》中，大卫·林奇将血红色作为影片的主色调，用红色象征营造影片的舞台效果，同时也用红色隐喻诱惑、狂野、激情与死亡。除了视觉元素外，大卫·林奇在电影中非常注重语言和音乐的设计，让人物的语言和影片的音乐与故事的后现代叙事形成了一定的契合。在人物语言设计方面，大卫·林奇将语言视作叙事重要的支撑，但是与传统主流电影不同，他在影片中却让人物惜字如金。如影片《祖母》讲述了小男孩如何摆脱家暴的故事，整部影片直到第19分钟才首次出现人物对白，而语言也只是充满家暴色彩的斥责和叫骂。而在《内陆帝国》一片中，语言更是极为隐晦，尤其当一位穿着绿色西装的老人拜访尼基时，其语言方式怪异阴郁，与影片怪异另类的叙事模式形成了天然的契合。在音乐方面，大卫·林奇同样也是别具匠心，让音乐与碎片化的画面形成了密切配合，随着画面的转换而变化。例如，在《蓝丝绒》中，主旋律时而复古时而伤感，与电影的画面一起令影片充满华丽与神秘的意味，对影片中梦境氛围的构建也同样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影片《我心狂野》中，由于影片充满大量精神错乱、暴力、血腥和色情等镜头，因此，大卫·林奇将噪声、重金属、爵士乐等音效穿插在凌乱狂野的画面中，使得观众在尖锐的噪声、癫狂的摇滚和迷离的爵士乐中获得极大的心理冲击，随着音乐与画面一起走进那个充满野蛮与暴力的神秘世界。

四、结 语

作为游离于美国主流电影领域之外的鬼才导演，大卫·林奇无论是在叙事模式上、人物形象塑造还是视听语言上，都颠覆了观众对美国主流电影的认知习惯，构建了一种诡异而又充满寓意的电影风格。而这种另类的电影风格不仅源于大卫·林奇对电影艺术及独立电影个性化的理解，更是源于其对后现代主义艺术风格的理解，其电影艺术的成功对全世界非主流电影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启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