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哑的诗歌读下来如洗冷水澡。诗人始终保持一种冷写实的美学姿态,不是明朗激动的表达,而是冷淡平静的写实,以至于时而给读者带来“被抽空”的感觉。这并不等同于说诗是空虚的,在被抽空的敏弱和散落之中,会泛起清爽的回味。如《恋曲2007》,君在远方我思君式的表达当中带有既不迫切又不酸楚的怀念,仿佛相隔千里也没关系,而抒情者隐藏了相思莫负的温暖。抒情者的想象力潜伏在叙事之后,生活的悲欢离合仿佛不让抒情者感到烦恼,接受貌似不太难。又如《疼痛并不是唯一的》,当抒情者表述“所谓相爱”时,在车流如鱼的大道旁边“有时站立有时躺下”,但终究发现,“我们仍要反复不定地/做同一件事并/再三缄口”。这个言说谈不上惊天动地,但抒情者的姿态却显得坚决而无力。是的,坚决,竟是无力。这种无力的个人色彩正在诗的文字后面站着一个无比诚实的人,期待着自己对外界的接受也得到相应的回应,但又不至于表现为天真的期待。《病》一首里有个金句正能表现这个接受与无力之中仍有活力:“你若愿意 我们保持精神缺陷”。精神缺陷不一定如其字面,在这首情诗里,更意味着个人整体的特征。请求对方一起保持这些“缺陷”,也是微妙的言说,是抒情者坦然承认自身与对方各自的短处,进而视为自然,再回到初心。
诗人在这个写实的姿态下不无其独声,而通过几首作品可以窥见一种特立独行的手法。这个手法可以称为“结尾转折”,诗到末尾出现新奇的角度或者表现。如《无脸男》,以很强的节奏表述了一个男人上来和抒情者要一支烟,而虽前面的表述没有什么特别让人惊叹的,后面却又如此的表达:“你可否让烟/从眼睛里/也出来一些/我看看 你的眼睛/亮不亮”。从眼睛喷出烟,这怪诞的意象确乎有些许戏谑在内;若现实里问这种问题,对方要么惊呆,要么翻白眼。不过这样形成一次“写实”的偶遇并不为过,反而带给写实某种底蕴,给具象围上了一种新鲜想象力的面纱。如此的结尾转折还在一首题为《生活》的诗中展现出来。《生活》很短,都在讲“幸福”这东西在所谓的“你”和所谓的“我”之间;不过,正是在这一领域的交谈里,诗人以“把真相/掩盖好”四个字结束,突然带给读者一种既悲伤又现实的感觉。幸福不幸福,这看似百思不得其解的话题,经常由于种种花招被我们所解决,而诗人在此是指出这种真相的谋杀。换句话说,诗人终究在写我们进行这种谋杀的时候所不敢承认的自我敷衍。既是指责,又是接受,却也在冷淡平静的描写之中;为此才说读哑哑的诗犹如洗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