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汉简中戍卒文化生活分析

■和 勋／西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一、物质文化生活

物质文化生活是人之基本生存需要，这在军队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后勤保障问题，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纵观中国古代乃至近代的许多战争 ，军士的粮草供应往往会决定此次战役的成败。所以，物质对于汉代西北边防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一）主食

汉代西北边军的主食种类很多，配给标准也不一样。据《居延汉简释文合校》（以下简称《合校》）所收录的简文统计有：

粟：俱南燧长周常粟三石三斗三升少（214.53）

麦：出麦一石九斗三升少以食斥竟燧卒周奉世九月食（10.3）

穬麦：出穬麦二石六斗以廪夷胡燧卒 〼（253.6）

䅭䅣：〼自取P卒陈贺䅭䅣三石三斗三升少审登取P……（44.26）

糜：出糜大石一石七斗四升始元二年七月庚子溯以食吏一人尽戊辰廿九日积廿九人入升（88.26）

此外，汉简中其它记载所见即有谷、米、粟、茭、黍米、……菽、粱米等多达25种。根据上述记载，可以看出士卒的主食还挺丰富，粗粮占很大的比例，现代人都讲究食物粗细搭配身体才会健康。居延是个地广人稀的地区，且干旱少雨，自然环境恶劣。而考古学家在居延都尉府遗址的居延城内发现了大量的磨盘，如此之多的磨盘集中在这样一个不大的面积里，说明作为汉代“居延大粮仓”的首府—居延都尉府，自然也是粮食集中地。汉代边军粮食供应较为充足，这与汉政府实行大力发展西北边地的农业生产力是分不开的，因为这样才能稳住军心，守卫边疆。

（二）副食

汉代戍军的副食消费和普通民众差别不大。居延汉简中，可以看到有关“豉”的消费的资料。例如：

□杜狂受钱六百

出钱二百廿 粱粟二石石百一十

出钱二百一十 黍粟二石石百五

出钱百一十 大麦一石石百一十

出钱百一十五 麴五斗斗廿三

出钱六买燔石十分

出钱廿五 豉一斗

凡出六百八十六（214.4）

居延汉简中的资料，可以说明在边地戍卫的普通军人的饮食生活中，也不能离开“豉”。作为一种调味佐料中的美味，它不仅改进了屯戍官兵们的食欲，而且充实了他们的生活。

此外，酒的消费也是普遍存在的，在文化层面上，酒对于屯戍士卒而言，起到了养怡身心，调谐生活，丰富休闲，活跃社交的作用。居延汉简中所见有关“酒”的文字遗存，应当看作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当时西北边塞地区社会生活风貌的重要信息。辑录居延汉简中有关饮酒风习的史料，首先可以看到如下简例：

（1）此酒县索下饮酒两杯从迹尽界还谓忠曰为候长取酒（264.40）

（2）田卒淮阳郡长平平里士五李进年廿五 酒（509.18）

（3）田卒淮阳郡长平西阳里公士边结年廿三 酒（509.27）

（4）死罪死罪今年八月中候谬忻男子贾蘘持酒（E.P.T20：6）

（5） 〼孝信到上亭饮酒（E.P.T50：92）

（6）〼□见不云云因道欲饮元毋酒愿 〼（E.P.T59：270）

（7） 〼倚庭侍酒（E.P.F22：724）

（8） 〼事不可知欲小为酒劳（E.P.C1：16A）

以上都是河西边塞戍守官兵饮酒生活的记录。就整个汉代社会而言，饮酒之风很盛行，基本上不禁止。居延汉简的这些记载，向我们展示了屯戍吏卒比较丰富的物质生活，这也是他们得以长期驻扎边关的最重要因素。

二、精神文化生活

物质对于人的生存很重要，精神则可以成为人生活的动力。十七世纪的思想家帕斯卡儿说过：“人只不过是一根芦苇，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是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芦苇。”漫漫边关，时间仿佛在那里停滞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片萧索的景象，内地的繁盛早与他们无关。那他们有着怎样的精神文化生活呢？

（一）戍卒家属

戍卒家属，一群特殊的群体，是他们抚慰着边关将士的心灵，起着稳定军心的作用。居延，虽是汉代边塞苦寒之地。但作为随军戍卒家属，由于有官府提供充足的食粮供给，吃得饱，穿得暖，她们愿意和自己的丈夫戍守边塞。这也使她们成为在和平时期国防线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对于这些居延地区的下层妇女生活，正史鲜有记载。无外乎，她们会和丈夫一起劳作。

第一，屯田。汉代为了加强对河西地区的军事防御管理，不断迁移大量人口至此，实行军屯、民屯。居延简中有妇女屯田的一些残文（出自《合校》），如：

（1）〼□胜之夫妻当田之（38.28）

（2）〼孝妇苦田禾□〼

〼（478.30）

第二，为士卒衣补。中国封建经济社会组织有着“男耕女织”的固定模式，纺织、缝补历来被认为是是女人的本业。为屯戍的士兵补衣也是随军家属的分内之事，然而丈夫穿着妻子为他缝补的军衣，即使是在战事吃紧期间也会觉得心里踏实。这从一些断简中能看出来。如：〼妻治裘□〼（552.2A）

这些随军的下层妇女们同丈夫一道为保卫边塞和平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她们是一群可歌可泣的伟大女性，是中国几千年来勤劳、善良、勇敢的劳动妇女的一个缩影。

（二）文体活动

汉代戍卒士吏在日常生活中会有一些文娱活动。《合校》中就有记载。如：

出歌人伯史名（511.23A）

右歌人十九人（511.23B）

正月刚卯既央，灵殳四方，赤青白黄，四色赋当，帝命视融，以教夔龙，庶役冈单，莫我敢当（530.9A、B、C、D）

歌人，指歌咏之人，最后这句就像一首较为完整的歌咏之词赋。可以想象，也许他们会在节日期间，或是田间地头，和妻子在一起相处的时候，哼上这么几句，也是给繁重的劳作减减压，也有可能是单纯地唱给妻子听，逗妻子开心，增进夫妻间的感情。

他们的体育活动主要是秋射。秋射也是一种考核方式，兼有竞技、娱乐作用，表现好的有可能会论功升进。相关简文记载：

（1）〼长常以令秋射发矢十二以六为程过六赐劳矣十五日〼（270.23）

（2）甘露元年秋以令射发矢十二中矢十（34.13）

（3）功令第卅五士吏候长蓬燧长常以令 秋试射以六为程过六赐劳矢十五日（285.17）

由此看来，这是一种寓日常军事于娱乐活动之中的活动，有助于增强士兵身体素质，壮大士气。

（三）社祭

社祭由来已久。王国维在《殷墟书契考释》中说：“卜辞所纪祭祀，大都内祭也。其可确知为外祭者，有祭社二事。”

在汉代，社祭是全民性的宗教活动，它是农业民族的土地崇拜，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以农为本，农民对土地产生敬畏之心，他们祭“土”，以祈获得土神的保佑，求得风调雨顺，谷物丰收。居延汉简中，有大量社祭简的存在，说明了当时军队组织中的军社问题。如下简：

买葱四十束束四钱给社（32.16）

〼……千八百五 大凡社□〼（T51：431）

〼□出稍入钱市社具〼（T54：22）

〼……祠社所行人□迁徙〼（F43：175）

□大枼社社便为祷之毋□〼（T65：542A）

汉代军社由军队自己组织进行，形式与民社差不多。这是汉代边兵共同的精神信仰，他们通过举办这样的活动，更拉近了士卒之间的感情，所谓“军民鱼水一家亲”，这也是他们身在边关，心系百姓的表现。

综上所述，汉代戍卒的物质生活基本能得到保障，而且他们的精神生活通过随军家属的陪伴，一系列的文娱活动能够得到一定的充实。然而，西北边陲毕竟远离中原地区，交通极为不便，军资转输毕竟有限，戍卒的物质生活待遇也是较低的。有关于汉代戍卒文化生活问题还需要我们不断考证。

注释：

①本文中所列居延汉简释文及其编号引自《居延汉简释文合校》［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

②沈颂金.二十世纪简帛学研究［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3：217.

③王子今.秦汉名物从考［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6：20.

④居延新简释文及其编号引自《居延新简》［M］.：文物出版社，1990.

参考文献：

［1］居延汉简释文合校［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

［2］沈颂金.二十世纪简帛学研究［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3：217.

［3］政旭，璟萱，娅菲.大漠珍藏：探索消失的古文明—居延文化［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162.

［4］王子今.秦汉名物从考［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