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林逋之隐

2018-11-14 14:37杨丽琼北方民族大学
长江丛刊 2018年27期
关键词:林逋归隐隐士

■杨丽琼/北方民族大学

隐士是历代都有的一个特殊群体。隐士一般被认为是,具有出仕才能的知识分子主动放弃承担社会政治责任,而追求自然适意生活的政治边缘人物。一般而言,在北宋之前,隐士归隐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况。一种是“天下无道”之隐,希望通过隐遁山林丘壑来回避当朝政权,同时希望能够保持自身的气节,且带有原始意味的“小隐”,如先秦的叔齐和伯夷。另一种是对社会动荡的现状极度失望、生活困苦不堪,用归隐的方式来逃避生活困境、追求心灵自由的“大隐”,如魏晋之际的陶渊明。最后一种是“中隐”,为官文人迫于黑暗的政治现实和环境,为了远患避祸而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比如中唐的白居易。但是,到了北宋,林逋的隐逸从多层面上超脱了原有“隐”的内涵,把归隐当作是人生的自然选择,而不是无奈所为。

一、林逋隐逸的心隐

林逋少年时求知好学,喜欢古文,博通经史百家,他的朋友多劝他为官致仕,都被他婉言谢绝。早年时,林逋泛游于江淮之地,随后在西湖的孤山上结庐而隐。曾言:“然吾志之所适,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贵也,只觉青山绿水与我情相宜。”可见,林逋把归隐更多的视为自我选择,而非仅仅是现实或是政治的导向,所以林逋是有心归隐的人,从林逋的诗文中可窥见一二。如《和运使陈学士游灵隐寺寓怀》:“山壑气相合,旦暮生秋阴。松门韵虚籁,铮若鸣瑶琴,举目群状动,倾耳百虑沉。按部既优游,时此振衣襟。泓澄冷泉色,写我清旷心。飘飘白猿声,答我雅正吟。经台复丹井,扪萝尝遍临。鹤盖青霞映,玉趾苍苔侵。温颜煦槁木,真性驯幽禽。所以仁惠政,及物一一深。”在这首诗中,林逋对自己的友人陈学士说,自己生活在山林丘壑之间,自然而随性。周围的环境清幽冷静,平日里以弹琴观景为乐,举目四看,似乎眼前所景变得灵动有趣,这个时候心中的忧虑即可平复下来。林逋在自己的隐逸生活中是很自得而适意的。其中“泓澄冷泉色,写我清旷心“林逋把自己的心意比作清冷干净泉水的颜色,清澈透明而没有驳杂,此句可以看出林逋归隐之心境,表明了林逋的隐逸心意。

又如林逋的另一首表白心意的归隐诗,《湖山小隐》:“猿鸟分清绝,林萝拥翠微,步穿僧径出,肩搭道衣归。水墅香菰熟,烟崖早笋肥,功名无一点,何要更忘机。”林逋在诗中写到,山林间猿声和鸟鸣此起彼伏,树木和藤曼布满丘壑。同时在这山中居住的有穿着布鞋的僧侣,也有肩搭道衣的道人。湖岸边的茭瓜已经熟了,山崖下的竹笋也可食用了。功名利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此处的“机巧”是道家语,指的是机巧之心。我只想消除机巧之心,忘掉世俗、与世无争。

二、林逋隐逸随性自然的追求

在隐士群体中,很多隐士除了借助归隐希望获得安宁自然的状态之外,他们大多是有其它主体诉求的。

唐代诗人王维,他在《秋夜独坐》中写道:“独坐悲双鬓,空堂欲二更。雨中闪果落,灯下草虫鸣。白发终难变,黄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唯有学无生。”这里的“无生”是人面对死生的一种超脱。王维归隐静坐、思考生死,一方面可以看到其息心静虑的人生方式,另一个侧面也可看出,王维的内心是有生死诉求的,是受到一定束缚的。对此,同样归隐的林逋有着更加随心自然的追求,更为符合隐逸的旨趣。林逋在《寄西山勤道人》写道:“天竺山深桂子舟,白猿啼在白云间。死生不出千门事,坐卧无如一室闲。谁伴锡痕过寂历,自凭茶色对孱颜。忘机亦有庞居士,园井萧疏病掩关。”林逋在此诗中与友人探讨了生死问题。林逋认为死生不过是人世间千头万绪杂事中的一种,人自由的行动、闲适的生活就好。如何来面对时间的逝去呢?容颜枯衰而心境平常就可以了。事实上,于林逋而言,正是其本性取向归隐,在归隐的生活常态中自得悠然,才使其能够达到生命的至境——平淡。林逋的归隐并非始终如他诗中所表现的那样悠闲自然,事实上林逋在归隐生活中还一直遭受着疾病的困扰。林逋曾在《病中谢冯彭年见访》这首诗中说到过这样的困境。“老去已多病,况复梅雨时。山空门自掩,昼永枕频移。晚燕巢犹湿,新篁箨未披。若非求仲至,谁复问栖迟。”林逋说自己年老多病已经有些时日了,这一次有发病于梅雨时节,山高空寂、门扉自掩。白日卧床难耐,只得频频地翻来覆去。傍晚燕子归来鸟巢犹湿,新生的竹笋还未剥皮。要不是友人的来访,谁又问我起早起迟。

林逋归隐半生,除了享受到归隐的自由闲适之外,生活情状也是有起伏的。再加上晚年疾病的困扰,归隐之中更是有一种孤寂之感。但是,林逋能够超脱于这些困境,更多的把自己的追求和人生旨趣放归于自然,所以林逋由归隐达到了隐逸的境界。比如他的《湖楼写望》:“湖水混空碧,凭栏凝睇芳。夕寒山翠重,秋净鸟行高。远意极千里,浮生轻一毫。丛林数未逾,杳霭隔渔舠。”林逋立于西湖边上的亭楼上,极目远望。夕阳下西山,碧色鲜明,秋日的雁鸟南行高飞。登高望远之时,感慨思量,浮生若梦、轻如毫毛。归隐的数十年里,印象中只有暮霭和渔舠。在这里,林逋表现出了强烈的时空观,站在历时纵向的角度来思考自己的人生,这是林逋隐逸超脱的一个重要表现,这样的立场超越了一般归隐士人避世求闲的意旨。

三、林逋隐逸中的包容心态

一般而言,归隐的士人对出仕而言总有相对鲜明而否决的态度,但是林逋在出仕问题上并没有这种倾向,以至于有学者评价林逋是个很令人费解的矛盾的人。同时,林逋在归隐的时候并没有封闭自我,他几乎和同时代所有阶层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交往。事实上,正是因为林逋的这种处世态度和包容心态,更加丰富了他归隐的意义和内涵。

林逋一生未仕,作为一名归隐人他并没有对出仕和科举采取排斥的态度。这一点他的生平和诗文中都有明确的表现。《宋史·隐逸传》中记载:“逋不娶,无子,教兄子宥,登进士甲科。”林逋一生没有婚娶,无后。林逋培养和教育兄长的儿子林宥。林宥最后参加科举考中进士。林宥考中进士后,林逋作了一首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喜侄宥及第》:“新榜传闻事可惊,单平于尔一何荣。五阶已添登高第,金口仍教改旧名。闻喜宴游秋色雅,慈恩题记墨行清。岩扉掩罢无他意,但爇灵芜感圣明。”在诗中,林逋对侄子林宥考中进士感到十分的喜悦,其中“闻喜宴游秋色雅,慈恩题记墨行清”句中这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林逋存留在《林和靖集》中的诗歌里,以赠答诗数量最多。比如,《监郡太博惠酒及诗》、《和梅圣俞雪中同虚白上人见访》、《送僧休复之京师》、《寄清晓阇梨》、《途中回寄闾丘秀才》这些赠答诗反映出了林逋的交往结构,林逋虽为隐士,但是他并没有封闭自我,他同时代的很多人物都有交往,这其中有官员、有僧侣、有道士也有文人士子等,可见林逋的归隐已经超脱于前代相对封闭的归隐方式了。林逋在与文人士子的交往中更见其归隐性质之独特。比如《春日送袁成进士北归》:“春潮上海门,归雁远行分。千里倦行客,片帆还送君。酒波欺碧草,歌叠袅晴云。来岁东堂桂,聊酬一战勋。”林逋在诗中表达了与袁成之间离别不舍的愁绪,也表达了对友人仕途的祝福。

可以说林逋是一个有心做隐士的隐者。归隐这一行为对于林逋来讲是一个自然的选择。在林逋的一生中他把闲适和自然作为毕生的追求锤炼到心性中去,在他的诗中始终呈现的是适意与真情。

注释:

①蔡襄.端明集[M].长春:吉林出版集团,2005:182.

②林逋.林和靖集[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1.

③同上,第57页。

④陈铁民.王维诗注[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4:174.

⑤林逋.林和靖集[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112.

⑥同上,第20页。

⑦同上,第4页。

⑧同上,第13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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