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外婆家的槐米树(外一篇)

2018-11-14 12:40刘昭云
辽河 2018年2期
关键词:县城外公外婆

刘昭云

八外婆的家门口,有一棵高高的槐树。每年初夏,黄白色的槐花挂满枝头,人们从树下经过,总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八外公是名中医,在他家坪里,总晾晒着各种中药材。夏天,晾晒最多的就是槐米,槐米是国槐树的花蕾,可凉血止血,清肝泻火。附近人家有个小伤小痛,都会到八外公家里把把脉、问问诊。因为有一门看病的手艺,八外公的家境比普通人家都要好,买了当时村里的第一台黑白电视机。一到晚上,大家便从村子的四面八方赶到八外公的家里,一下子便将八外公家小小的房屋挤满。有的人因为来得太晚,只能站在外面透过窗户往里看。

“八外婆命好。”外婆总是略带羡慕地对我说。八外婆是作为童养媳嫁过来的,她同八外公一起读书。在当时的农村妇女中,这已算不可多得的“高学历”。

八外婆夫妇喜欢在家门口的老槐树下看书玩益智游戏,我们这群孩子,没事也会去凑几次“热闹”。有一次,八外婆给我们出了一个题目,看谁能用一笔写出一个“田”字。八外婆的话还未说完,我马上到附近捡了根树枝,在地上比画起来。树枝上有刺,将我的食指划了一道口子,我却毫未察觉。那一整天,我的脑子都被一个“田”字填满,只希望晚上快点过去,早晨快点到来。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到八外婆门口的老槐树下问她要答案。八外婆却细心地发现了我手指上红肿的伤口,赶紧跑进家里,将二两槐米烧水煎汁,细细地涂抹在伤口上。说来也甚是神奇,我红肿的指头竟在当天就消了肿。

八外婆患有低血糖,她身上总会带着各种各样的糖果。每次看到我,她都会从衣服的内袋里,翻出几粒新奇的糖果偷偷塞给我。剥开糖纸,一粒小小的巧克力糖,让我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用八外婆的话说,她和我母亲八字相生。每次,我母亲回家,都会和八外婆唠唠嗑。让我记忆最深的,是那次八外婆紧紧拉着我的手,笑着对母亲说,“玲宝,以后你可有福了,生了两朵这么漂亮的好‘槐花’。”

读初中后,我在校寄宿。外婆家去的也越来越少,与八外婆夫妇见面的机会少了。有一天,母亲突然告诉我,八外公突发重疾,被送到了卫生室住院,八外婆留在家中等候消息。第二天,八外婆按捺不住,嚷着要去看八外公。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大家骗她说八外公身体好些了,等几天就会回家,要她在家里等。八外婆便不再说话,只搬出老藤椅,静静地坐在槐米树下,望着八外公回家的方向,一坐就是半天。

第三天晚上,传来了八外婆去世的消息。有人说,去世时,八外婆穿戴整齐,脸色平和,俨然像平素熟睡的模样。床旁,整齐地放着八外公的寿衣。

两天后,八外公也在医院去世了。

那棵老槐米树,也仿佛在一夜之间没了往日的生气。

八外婆夫妇膝下无子女,两人去世后,老房子因无人整修,被风雨摧毁,变为平地。泥泞的小路也被一条干净整洁的水泥路代替。大坪里的槐米树也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几株野草在风中,摇曳……

搬家

又一次,从县城将所有的东西打包搬到乡下老家,整理衣物时,母亲长吁一口气,说道:“家搬三次穷,上半辈子,搬家真的是搬够了,终于不用再搬家。”

在我二十多年的记忆长河里,母亲为我们两姊妹搬过六次家。前四次,都是为了我们求学。

2002年,从来不需要母亲操心学业的姐姐,考上了县城一中,这也是村里为数不多通过自己努力考上县重点中学的。那时,学校管得严,在校寄宿的学生,非放假期间,一律不准出校门。考虑到姐姐的学习和生活,母亲第一次把我们的家搬到了离一中走路不到五分钟的地方。

那是一幢两层楼的旧居民房,嵌在两栋新楼房之间。我们租在二楼的一个长长的通间房屋,屋里什么也没有。母亲从乡下搬来了父亲做的大衣柜,横在房屋中间,愣是把一个通间变成一居一室。前面放着茶几、沙发、餐桌等,供我们吃饭。后半截则用于看书、睡觉。父亲常年在外务工,很少回家。而我在离县城不远的初中读初二,在校寄宿,每逢周三、周五回家。

自从母亲搬家到这,一放假,我便与同学搭乘七路公交车,穿越一个学校,回到租处,成为了一个看上去的“城里人”。母亲手巧,烧得一手好菜。姐姐性格温和,朋友多。因此家里时不时会有几个学生来吃饭,母亲总是用最好的饭菜招待他们,姐姐的同学们也亲切的叫我母亲“刘姨”。我们一家子就在这人,度过了平静的一年。

第二年,潜心于学业的姐姐执意要到学校寄宿。在她看来,每天往返这几十分钟都是浪费时间。一年后,姐姐上高三,我也从初中生变成了一名高中生。那年初升高的考试成绩不理想,与县城一中错失交臂。母亲曾与我说过,没有考上县城一中,就不再让我上学。

那时,供一个孩子上高中少说也要一万多元一年。全家的生活就指望在外务工的父亲,本就捉襟见肘。院子里的阿姨们总劝我母亲说:“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不如给她找个做生意的好人家嫁了,也省得你为她们这么辛苦。”母亲总是笑而不语。

整个暑假,我都沉浸于对自己不努力学习的懊悔当中。直到快开学,母亲问我:“你想读书吗?”我望着母亲的脸,想到假如今后没有书读了,竟流下了眼泪。

母亲终究还是不忍心,把我送到了县城一家私立中学。姐姐和我都在县城里,母亲决定再搬一次家。县城一中附近的房子不好找,母亲就托人,帮我们找到一个面积大约不到10平方米的单间。租赁的老板家有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儿,他答应只要我放假,都可以同他的女儿一起睡。

母亲买了一个折叠床,并从家里搬来了父亲制作的一个木制多功能柜。柜子下方可收纳厨房用品,上方放置煤气灶台,旁边则用于放煤气罐。平时不使用灶台,就可把柜面放下来,灶台便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桌面。小小的房间,在母亲的布置下,颇有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于是,我们开启了新的“蜗居”生活,直到姐姐高中毕业顺利考上大学。

之后,为了我的学业,母亲先后搬过两次家。我考上大学后,母亲才从城里搬回乡下老家。搬回家时,母亲感叹道:“还是家里好,空气都比城里的更新鲜。”我和姐姐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求学四年,母亲终于“解放”,过了几年轻松自在的好时光。2014年,我通过努力,在县城里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之后结婚、怀孕。母亲考虑到要照顾我的生活,又随我们在单位附近租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房子依旧什么也没有。

我们花了几天时间,搬了一些东西,又添置了一些新的东西。房子离菜市场很近,母亲总是大清早去给我们买最新鲜的菜和水果。怀孕期间,我白天按时去单位上班,中午回家休息,晚上和母亲到附近散步。我喜欢同母亲聊单位发生的事、认识的人、工作的困难,而母亲总会教我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在那套房子里,我顺利完成了为人女到为人母的蜕变。

产假结束后,考虑到租住的房屋在四楼,上下楼不方便,又临近马路,时常会有刺耳的大货车喇叭声传来,把熟睡的宝宝惊醒。房子租期未到,我们就又搬了一次家。这一次,搬到了姐姐家的旧房子里。房子在二楼,两室两厅,离姐姐新房很近,又有散步的小院,非常适合带孩子。里面家电齐全,我们只搬了一些必需的生活用品。

许是因为房子是姐姐家的,租房竟有了“家”的感觉。我们在那套房子里住了两年,直到去年年底搬入新房。将东西打包回乡下时,我和母亲惊讶的发现,这两年,断断续续买的东西,竟一车也装不下了。

古有孟母三迁。我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一位母亲,不断为我创造环境,教会我自立自强、不倚不靠,而每一次的搬家,更是母亲要求我们姊妹追求更好生活的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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