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

2018-11-14 12:40王念清
辽河 2018年2期
关键词:宋江库房

王念清

其实,那一天下午牛恩利是很愉快的,在这个酷热的夏天,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和潘明明见面这件事来的愉快。他们见面,吃饭,聊天,当然最期待的是做爱,然后,两个人度过美妙的星期天。心里高兴,手脚动起来就显得麻利,脸上自然也带着笑容,宋江涛笑他不止三次了,笑就笑吧,宋江涛是他们的头儿,这笑的权力总归是有的。窦志平也笑了他,但是比较起来,牛恩利不喜欢窦志平的笑,宋江涛的笑是善意的,和八月的天一样,很阳光,窦志平的笑容背后有着说不清的含义,牛恩利说不清楚,只是感觉不舒服。

一切都按着计划推进。快六点半的时候,装好了最后一辆车,今天的工作就将宣告结束,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冲澡,换衣服,然后直奔公交站,奔向爱的港湾。宋江涛这时候喊他,喊窦志平,他有了一些不祥之感。果然,宋江涛说刚刚接到公司的通知,一会儿有个客户要来提货,要他们把书打好包。这个客户他是知道的,只要是来提货,肯定少不了。公司的通知是不会错的,宋江涛的传达也不会错的,错的只能是那个王八蛋客户,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星期六的傍晚,偏偏是牛恩利期待中的激情之夜。

手里忙着,牛恩利的嘴也没闲着,骂客户,骂客户的爸,骂客户的爷,骂客户的祖宗八代,他不骂客户的妈和奶奶。他不骂女人。从记事起,爸爸骂妈妈几乎是每天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从懂事起,他就坚定了一个信念,不骂女人,哪怕女人无理,哪怕女人冒犯他。这个季节的太阳虽然已经不见踪影,但晚霞仍旧挂在西天上,库房里仍旧弥漫着热浪。潘明明的电话打进来,问他是不是开玩笑,是不是已经在路上了,牛恩利陪着笑脸说真的是加班,刚才说的是真话,他让潘明明自己先吃,他下班后再去找她。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直觉告诉他应该有一些事情,转过身,果然看到窦志平在看着他笑。他没好气地说笑个××,窦志平不笑了,却回答没有笑××。这样的回答是话里有话的,其中含义就是窦志平笑谁,谁就是××。牛恩利更没好气了,好在宋江涛适时出现了,提醒他们抓紧时间,客户就要来了。每一次都是这样,只要他们偷懒,或者只要他们发生口角,宋江涛就会及时出现。牛恩利恨恨地瞪了窦志平一眼,忙自己手中的活,宋江涛说得对,就是客户晚一点来,他也应该抓紧时间,毕竟还有潘明明在等着自己。

潘明明真的在等着他。从牛恩利离开库房,潘明明就在微信里调度着他,坐上公交,下了公交,坐上地铁,下了地铁,就像电影里那些小参谋在地图上画着进度的红线一样,几乎是同时,两个人出现在小区门口的烧烤摊前。就着烤串喝了一瓶啤酒,吃了一碗面,跟着潘明明往小区里走。牛恩利不仅不骂女人,还疼女人,一再和潘明明说对不起,都怪那个王八蛋客户,潘明明说来了就好。上楼进屋的时候,潘明明提醒他走路轻声,他说知道。两个人就轻轻地抬脚落脚,呼吸也轻了许多。三室一厅的房子,厅隔断成两户,合租住着五户人,潘明明住在北向的一小间,一个月也要一千一百元,潘明明已经给他打好了洗脸水,擦了脸,潘明明就拉他上床,牛恩利突然说他要撒尿。卫生间就在对面,门却紧锁着,传出来的水声提醒着牛恩利有人在洗澡。水声潺潺,勾引着牛恩利的尿意更浓烈,更迫切。里面的人迟迟没有结束的意思。牛恩利自责不应该喝那一瓶啤酒,抱怨那个洗澡的人,夏天冲冲凉就是了,洗那么仔细做什么呢?他站在门口听卫生间的动静,期盼着里面的人赶紧出来,偏偏那个人就是迟迟不出来。这是牛恩利印象中最漫长的时刻,好像自己从老家坐火车来北京也没有这么久。按潘明明的意思,实在不行,撒在脸盆里算了,牛恩利没有答应,潘明明的脸盆是白色的,像天上白云一样洁净,他不能这样做。潘明明说她有些困了,牛恩利更加生气,恨不得出去狠狠拍打卫生间的门。终于,卫生间的门开了,听那个人拖着鞋子走开,牛恩利赶紧走到卫生间,快意地排放,等他回到房间,潘明明已经睡着了。牛恩利小心地关了灯,轻轻地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下,几次想伸手去抚摸潘明明,都忍住了。潘明明在超市做理货,站了一天,累了一天,他不忍心打扰她。透过窗帘,可以看到外面若隐若现的月光,月光如水,牛恩利的心却迟迟不能平静下来,恨意浮上心头,他恨那个洗澡的人,恨那个客户,恨窦志平,最后是恨自己,老人讲喝酒误事,他今天才发现这句话真的是真理。一瓶啤酒,耽误了一个星期的希冀和梦想。

周一赶到库房,已经过了八点半,办公室和宿舍是一体的,靠墙的三面是四组双层床,面对着院子这一侧有着窗户,窗前是宋江涛的办公桌,宋江涛坐在这里,就可以看到院子里的一切,想喊哪一个,探头一喊就是了。这个时间大家都在,换工装就逃不过大家的目光。宋江涛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倒是窦志平上下反复打量,然后盯着他的眼睛。牛恩利脱了T恤,狠狠摔到床上,窦志平说他力气还蛮大的,看来没有使出全部气力,牛恩利瞪起眼睛,问他什么意思,窦志平却说气力不足干活小心了,就出去了。换在平时,牛恩利一定会追出去,讨要个说法,但是今天他有些心虚,早上临走了,他突然抱住潘明明又要了一回,潘明明气喘吁吁地说合着周六晚上的补上了,他不说话,只是用足了力气。

上午的活仍旧不少。公司是销售图书的,大体上属于经管类的,窦志平闲了,会捧着书看,牛恩利不看,他也不认识那么多的字。宋江涛曾经让他们向窦志平学习,晚上不要喝酒打牌吹大牛,他不以为然,相反,他认为窦志平是装的,装作有文化,显得比他们高。牛恩利的理论是窦志平如果真的有文化,就不应该干这苦大力,应该到公司总部,那多牛逼。牛恩利去过公司总部,那里的人才叫有文化,坐在高高的写字楼里,吹着空调,看着电脑,卫生间有手纸,冬天洗手都是自动出热水。更关键的是工资高,做销售的还有提成奖金,几年下来回老家能买楼房。窦志平算什么呢?还不是和大家一样,夏天热死,冬天冷死,一个月赚这三千块钱?窦志平讲老家湖南让他最反感,什么曾国藩呀,什么开国领袖元帅大将都是湖南的呀,与窦志平有一毛钱关系吗?能给涨工资还是能给改变工作条件和生活环境?牛恩利家乡内蒙好像没有这么多名人,就是有,和牛恩利也没有一毛钱关系,牛恩利还是牛恩利,他还得卖苦大力,挣一脚踢不倒的钱。

库房举架很高,但是书码得也高,一个一个拍子,堆满了库房,八月的热天里,大门敞开着,库房里还是闷热的,坐着都热,忙起来更热。看手机微信说下午三点这个时刻外面的地表温度达到了68.8度,库房里没有温度计,估计也低不了。幸亏中午睡了一会儿,不然牛恩利现在真要吃不住劲儿。瞄一眼那几个哥们儿,也都是满脸汗水,但是手都没闲着,赶不出来活,老板会训宋江涛,然后,宋江涛就会板着脸,站在他们身边监工。不过,现在还好,宋江涛喊到办公室喝绿豆汤,说是老板叮嘱的,还让加了白糖。办公室的空调是新的,可能就是一匹的,不是那么凉,但是也比库房里强多了,再喝上绿豆汤,身体就发软,坐下去不想起来。窦志平说他起不来了,这两天用力过度。牛恩利反击说他有用力的地方,不像窦志平,无处发泄,也可能是无力发泄。几个人都是大男人,这样的含义大家都懂,就有人起哄,窦志平的脸红涨着,说行不行不能靠嘴讲,不服可以让牛恩利的女人来试试。换做别人这样讲,也许就是笑着骂几句,从窦志平的嘴里说出来,牛恩利很不高兴,顿时火冒三丈,猛地站起来,让窦志平再说一遍,窦志平说再讲十遍又能怎么样,宋江涛把杯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批他们还是不累,让他们赶紧去打包。牛恩利瞪着窦志平,忍了忍,还是出去了。宋江涛批评窦志平话多,说话过分,窦志平却认为自己有理,是牛恩利无理在先。宋江涛考虑也要说说牛恩利,窦志平和牛恩利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宋江涛知道根子在哪里,公司每年年底都要评选先进,奖励两千块钱和一个证书,证书他们不看重,丢到一边,两千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半个多月的工资,牛恩利连续得了三年,窦志平和他干活都不错,就是选票不如牛恩利。宋江涛也奇怪,窦志平整天和几个人关系看上去也不错,晚上又常在一起打牌斗地主,偏偏就是没有牛恩利票多。奖金下来,几个人都嚷着要牛恩利请客,牛恩利也想请客的,不过,第一年想给家里的老爸老妈换个电视,第二年自己换了个手机,第三年想请客了,结果认识了潘明明,给潘明明也换了个手机。请客这个东西自然要心甘情愿,别人怎么嚷是没有用的,时间一长,别人都不放在心里的,窦志平气不过,但是不好总提这件事,就在别的事情上挤兑牛恩利。宋江涛也暗示过牛恩利,但是也不能强逼着牛恩利,这回矛盾冲突绕不过去了,宋江涛知道自己该找牛恩利谈谈,偏偏事情多,一忙,就忘了。

连续几天都是忙,牛恩利担心周六还要加班,周六却没有加班。宋江涛说是老板的意思,天气热,大家很辛苦,牛恩利心里说那是没有客户追着提货发货。和潘明明汇合后,两个人吃了饭,又在露天广场看人家跳舞,潘明明说看人家北京人,这才是生活。牛恩利点上一支烟,说努力干几年,回老家也这样享受,潘明明却说不知道几年后才能回老家。牛恩利就不说话。

老家房价不高,但是也要三千多一平,再小的六十几平,也要二十万,这对牛恩利来讲就是天文数字一样。工资再怎么节省,也就能剩下来不到两千,一年两万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牛恩利这几年银行卡上也就几万块,距离房子还有很大的距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潘明明从来没有逼迫过牛恩利,总是安慰他说就这样也挺好,就在北京漂着吧,换句话讲,在老家买了房子又能怎么样,老家就业机会不多,还是要在北京打工。牛恩利不这样认为,在他看来,没有房子就没有家,哪怕买个房子在老家空放着,那也是个家,有了根,有了养老的地方。作为一个男人,不能给女人一个家,别人怎么讲是别人的事情,他牛恩利不行,情面上说不过去。每当谈到这一点,潘明明都十分感动,感慨自己终于有了理想的归宿。

和牛恩利始终单身不同,潘明明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大牛恩利三岁,受不了家暴,自己到北京找事情做。他们认识是在地铁站里,潘明明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拉着箱子,行李有些重,上楼梯很吃力,牛恩利帮她提了行李,也就走进了潘明明的世界。在潘明明看来,牛恩利善良,老实,知道疼女人,饱受家暴的潘明明觉得自己遇到了好男人。严格来说,三十五岁的牛恩利过去还没有过成功的恋爱,在老家时别人给介绍的女孩子都对他的家境,他的身高没有信心,他对潘明明是真心的,尽管他知道了潘明明的历史,但是,有个女人真心想着自己,他感到十分的满足。

尽管是晚上,温度还是高,不像内蒙老家,白天怎么热,晚上总是舒服一点。到了合租房,潘明明先去冲了澡,牛恩利说自己来的时候冲过了,潘明明还是让他去洗一下。牛恩利很听话地去了。库房的淋浴器不是很好用,只能简单地冲洗,这里的淋浴器不错,水很热,水量也大,牛恩利洗得就有些慢,很仔细,直到有人敲门,才手忙脚乱地擦了身子,穿上衣服,开门向外走。那个男人快速地挤过来,马上扭头喊,说这样热的天还要洗热水澡,浪费大家的电费。牛恩利没有吭声,逃跑一样进了潘明明的房间,坐在床铺上生气。潘明明劝他不要生气,合租就是这个样子,人与人不同,总会遇到七长八短的。牛恩利说在库房就不舒心,到了这里还是不舒心,潘明明哄他说马上就会让他舒心,更舒服。很快,铁床就吱吱呀呀响起来,潘明明努力咬着嘴,不让自己叫出来,牛恩利感觉忘记了一切烦恼,动作格外凶猛,偏偏这个时候,墙壁给隔壁敲响,他突然泄了劲儿,任凭潘明明怎样期盼,怎样撩拨,毫无反应。

这个夜晚,两人都不再说话,第二天也是这样,话不多,到了傍晚,牛恩利突然提出要回库房,潘明明也没有阻拦,看着小个子的牛恩利走向地铁站,消失在人海里。

潘明明住在北五环,库房在东五环,一路下来,牛恩利回到库房,已经很晚了,几个人在院子里斗地主,看到他进来,有人点点头,有人打招呼,牛恩利径直进了宿舍。脱了T恤,脱了裤子,只穿条短裤,感觉还是热。窦志平喊他一起玩玩,说情场上失意,赌场上容易赢的,牛恩利说你愿意玩就玩你的,什么得意失意的。窦志平说看你的脸色你就是情场上失意了,不然,你怎么今天回来了?牛恩利说我什么时候回来管你什么事,窦志平说被人甩掉也没有大不了的,再说又是个离婚的,一个烂货嘛。牛恩利的火一下子上来了,说你的嘴干净点儿,窦志平丢了手里的扑克牌,过来说不干净又怎么样,牛恩利说你想怎么的,还想打人不成?窦志平说打你又怎么了,话音未落,拳头已经落在牛恩利的头上。白天日光里,牛恩利比窦志平矮,也比他瘦弱,灯光下,牛恩利显得还是矮小瘦弱,交手的结果,牛恩利吃了亏。众人给拉开来,劝说着,牛恩利气呼呼的,窦志平却端着盆去冲澡了。这一晚上牛恩利很晚才睡着,有人借着月光看到他流下了眼泪。

宋江涛想瞒着公司,但是公司还是知道了。宋江涛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清楚是谁暗中报告了公司。负责库房的老总开车子过来,召集大家开会,严厉批评了宋江涛,说他管理不善,接下来批评窦志平无事生非,挑起事端,动手打人,罚了五百元钱,警告不允许再发生类似的事情。老总临走把牛恩利叫到车子旁,安慰了几句,牛恩利问能不能不罚窦志平的款,老总眯着眼睛看牛恩利,问怎么想的,牛恩利说大家工资都不高,只想要窦志平道歉了事。

等了几天,窦志平也没有道歉的意思,两个人互相看着,都有些敌对的意思,窦志平直接警告他,自己被罚了款,他也别想好过,牛恩利质问窦志平,你打人还有理了?窦志平说他们湖南老家的伟人有句名言,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两个人见面就有些敌视,在一个屋子里睡觉,一个院子里干活,躲是躲不掉的。毕竟多吃了十几年饭,宋江涛还是察觉到的,先找了窦志平谈话,窦志平说自己没有什么恶意,宋江涛认为他总是欺负牛恩利,窦志平看着手里的烟,说出去玩总被人蔑视,自己人寻个开心罢了。宋江涛也找了牛恩利,开导他不好记仇,牛恩利脖子一扭,说你被人讲难听的话试试。烟盒的烟抽出来一半,宋江涛的手停住了,他知道两个人的心结没有打开,准备什么时候喝酒了,再劝说两个人和好,酒桌上的氛围总归要好一些。

周末牛恩利起初没有给潘明明打电话,潘明明也没有打过来。这个星期天没有加班,另外几个人都出去了,或找朋友,或是去那些不要买票的地方转。窦志平躺在床上看书,牛恩利在院子坐了一会儿,又在床上躺了一阵,翻身就会看到窦志平,就觉得很无聊,转过身,又觉得窦志平在背后嘲笑自己,自己感觉待在库房很别扭。打电话问潘明明在做什么,电话里潘明明的声音仍旧很温柔,回答在想他,牛恩利一骨碌爬起来,说马上就过去。合租房里没有其他人,潘明明的动作就有些大,强忍着,也哼出了声响,手抓到牛恩利头发的时候,牛恩利下意识地躲闪,潘明明是细心的,做爱结束后查看牛恩利的头,发现了问题,问他头上的红肿是怎么搞的,牛恩利撒谎说干活时不小心碰了一下,潘明明说能看出来他撒谎,牛恩利承认,自己撒谎是脸红的,在潘明明的追问下只好和盘托出。在潘明明看来,这件事不能这样就算了,起码要到医院住院检查,要窦志平出医药费、误工费、营养费,还要精神损失费,牛恩利说算了,也不是很痛,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潘明明说不是那么回事,对窦志平这种人就是不能手软,要让他付出代价。牛恩利说公司下周要组织旅游的,到山里凉快凉快,潘明明说他在转换话题,牛恩利的看法是现在找工作也不容易,不想闹大了丢了饭碗,潘明明说声窝囊废,自己去卫生间冲洗身子。穿好了衣服,牛恩利就有了想走的意思,敲卫生间的门说自己想回库房了,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潘明明留他,总之是潘明明没有说话。牛恩利自己离开了潘明明的合租房。

几天后面对警察,潘明明懊悔地说,自己当时拦住他就好了。

回到库房牛恩利很意外,窦志平他们没有斗地主,而是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床沿上,听宋江涛训话。看到他进来,宋江涛没好气地问他怎么不接电话,牛恩利看看手机,的确宋江涛给他打过电话,看时间应该是他和潘明明做爱的时候,心里发虚,没有吭声。宋江涛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听了一会儿,牛恩利理出了头绪,消防部门来检查,没有发现别的不合适,但是罚款单还是给下了,牛恩利中午是匆忙跑出去的,没有拔下的充电器是重大的消防隐患。牛恩利辩解说一个手机充电器,能有多大危险,宋江涛让他去和消防部门讲,牛恩利就不敢再言语。宋江涛说他已经汇报给公司,公司责令牛恩利写出书面检查,罚款五百元。牛恩利说手机都不值这个钱,宋江涛打断他,说罚款单是五万元,公司在找人,不知道能减下来多少,相比之下,五百元只少不多。牛恩利只能自认倒霉,窦志平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可是,接下来宋江涛的话令他乐极生悲。传达的仍旧是公司的意思,库房这个月的奖金取消,而且是每个人。窦志平马上喊,他一个人惹的祸,凭什么大家跟着倒霉?宋江涛说知足吧,作为主任,他被扣发一个月的工资,要说倒霉,他才最倒霉。窦志平几个人都把眼睛看向牛恩利,尽管低着头,牛恩利也能感觉到万箭穿心,他猛地扑到床前,拔下充电器,狠狠地摔到地上,再用脚使劲碾压。宋江涛劝阻他说行了,吸取教训就行了,窦志平说装样子谁不会,牛恩利说你有完没完,窦志平说老子就是和你没完,真想揍你个龟儿子。宋江涛想制止窦志平,但是不能不转向另一侧,差一点,牛恩利就扑过去了。

宋江涛离开库房的时候,看到牛恩利一个人在大门外抽烟,骑上电动车走了一段,他给那几个人打了电话,提醒他们留意,别扔两个人再动起手来。这一夜,宋江涛睡得不踏实,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总是担心电话响起来,偏偏电话沉寂无语,第二天去问,回答是好着呢。宋江涛的心才放下来。直到后来事情发生,宋江涛想起来年轻时看到一句诗,于无声处听惊雷。偏偏北京是炎热的夏天,不下雨,更不打雷。

公司还是不错的,每年都组织两次旅游,时间一长一短,时间长的往外走,最远的去过泰国。那是牛恩利第一次走出国门,一切都感到新奇,微信给潘明明发照片,潘明明羡慕地说公司真的不错,很人性化。这也是牛恩利愿意待在公司的原因,就是受到处罚也心甘情愿接受的原因。这一次是两天,旅游是在北京和河北的交界处,夏天里去大山深处还是令人向往的,不说山清水秀,就是那凉爽,想想都令人心旷神怡。按惯例库房要留个人值班的,过去的惯例都是窦志平值班,用他自己的话讲,他不喜欢闹,自己在库房能安静地看书。这一次,窦志平提出,他的一个远房表姐要过生日,他不能值班,宋江涛看了看几个人,牛恩利说他留下来。

宋江涛他们是一大早就走的,开着面包车和公司大部队会合。面包车慢慢地驶出大门,看到牛恩利在打电话,宋江涛就让他把一下大门,大门弹性很强,以免碰到车子。电话是打给潘明明的,他告诉潘明明自己随着公司去旅游了,这几天不会到她那里去。他提醒潘明明照顾好自己,晚上要按时吃饭,不要熬夜太晚,潘明明问他是不是在车上,怎么当着大家这样讲话,他回答说车子在公司门口,在等一个迟到的人。潘明明也提醒他天气太热,多喝水,别舍不得钱,他说公司很好的,车上备了好多纯净水。这时候已经有泪水流出来,顺着脸颊下滑。挂断电话,他拍了一张库房大门的照片,后来宋江涛的理解,他是准备带到里面看的,权当是回忆。平时喧闹的库房寂静下来,门口树上的鸟也似乎热得难受,不再鸣叫。窦志平拿过来挎包,想了想,又从床头拿过来一本书,低头往包里装,后面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他知道是牛恩利,没有在意,头上挨到重重的一击那一刻,他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是背部,他转过来,先看到牛恩利红红的眼睛,然后看到菜刀再一次抡向自己,他下意识地用胳膊去挡,马上看到了血,感觉到痛,然后是脸上,身上,他用手拨开牛恩利向外跑,推开大门的瞬间,背后又被砍了几下。

牛恩利是被弹回来的大门击倒的,爬起来,看到窦志平倚靠在树上,血从头上流下来,看不到他的眼睛和表情,路上的人恐惧地看着牛恩利,后退着,勇敢一些的,拿出电话报了警。牛恩利仍旧紧握着菜刀,警惕地看着窦志平,直到窦志平瘫软地顺着树干下滑,倒在地上,他才丢了菜刀,一屁股坐在地上。

猜你喜欢
宋江库房
慈爱的妈妈
论档案库房工作的管理
阎婆惜的短视
延揽人才,宋江最佳
典当行库房被盗案
宋江:梁山好汉的母亲
延揽人才,宋江最佳
延揽人才,宋江最佳
宋江为什么不杀情敌张文远
典当行库房被盗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