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李茶的姑妈》的剧作困境

张 翼

(山西传媒学院，山西 晋中 030619)

2018年的国庆档电影市场大片云集：张艺谋导演，邓超、孙俪夫妇领衔主演的《影》；庄文强导演，周润发、郭富城主演的《无双》；包贝尔首次执掌导演的处女作《胖子行动队》；还有由郭敬明同名小说改编的《悲伤逆流成河》。在这样的激烈竞争中，开心麻花团队也将2015年的同名舞台剧《李茶的姑妈》搬上了银幕，但遗憾的是遭遇了口碑和票房的双失利。作为开心麻花团队的第四部搬上银幕的作品，相比较前三部的《夏洛特烦恼》《羞羞的铁拳》和《西红柿首富》，这部主推新人的作品不仅未能收获期望的票房，在口碑上更是再创新低，远远落后于开心麻花团队的前三部电影作品。有人分析说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滑铁卢”是由于开心麻花团队贸然起用新人，主演黄才伦没有沈腾和马丽那样的人气，才导致了电影的失败，但笔者认为这部作品最主要的失利原因不应全部归咎于演员，其实从剧作来看就已经注定了该片的失利。

一、缺乏技巧的叙事

其实一个电影拍得好不好，吸不吸引人，对于广大观众来说主要是故事讲述得好不好，而不是特效酷炫不酷炫，场景宏大不宏大。所以不管电影投资多大，特效的使用和场景的选择都应该为故事的讲述服务，而不是仅仅为了视觉的刺激和绚丽。

《李茶的姑妈》这部作品将故事发生的背景放在了一座小岛上，全部场景在马来西亚的一座小岛上完成，这也是开心麻花电影第一次“踏出国门”。但这样的大投入并没有给故事的叙述带来积极的影响，在有些地方还影响了故事的叙述节奏。

影片的前10分钟属于介绍性叙事，简单明了地介绍了片中的人物及人物关系，并在10分钟处做成了一个小悬念——李茶的姑妈会不会来？之所以说它是一个小悬念，是因为这个悬念并不是贯穿全片始终需要解决的悬念，而是在后面十几分钟后就得到了释放和解决。这与《夏洛特烦恼》中“夏洛穿越后经历什么？”、《羞羞的铁拳》中“艾迪生和马小灵魂互换后经历什么？”以及《西红柿首富》中“王多鱼能否最终得到300亿元遗产？”的终极悬念构成强烈的对比。开心麻花前三部影片中所做悬念都为“终极悬念”，换句话说都是需要在影片即将结束时才会得到释放和揭示的悬念，但《李茶的姑妈》中没有了这种悬念的设置。这无疑使得叙事少了一条贯穿全片的期待线。所以从一开始就不能吸引观众的关注，技巧上也就无从谈起了。

电影史上黑泽明导演的《罗生门》可谓是视角叙事的典范，在罗生门中对案件真相的探求用了强盗、武士、武士妻子和樵夫等多视角的叙事方式。同一事件不同人物视角讲述时却发生了较大的区别，这也更使真相扑朔迷离，从而揭示其要表达的人的利己主义主题。而反观《李茶的姑妈》，在视点叙事上却适得其反。李茶订婚仪式的叙事段落中，李茶、黄沧海和杰瑞三个人分别以三个人的视角想象了一下李茶向露露求婚的场景，但在这段叙事中，从第一个视角叙事完成后，观众就已经能够想象到接下来的视角叙事都会是向着视角人物的意淫方向发展，但关键这种意淫的视角叙事没有任何悬念的设置，无法激起观众观看的兴趣，和全片的主题也没有任何联系，反而会使叙事节奏显得拖沓。

在黄沧海为了给自己升职加薪来回饰演姑妈和本尊的叙事段落中，出现了多线叙事。多线叙事一定要有叙事的主线，副线叙事要围绕主线叙事展开，并且影响或促进着主线叙事。在此段落中，黄沧海的行动无疑是主叙事段落，李茶、杰瑞和露露、丽丽的戏是分叙事段落。但是按照多线叙事的要求我们可以看出，李茶和露露的叙事跟黄沧海的主叙事段落压根就没有建立起联系，两者仅仅作为一个前后背景出现，互不影响，互不促进。李茶和露露的叙事仅仅为了搞笑而搞笑，而这种搞笑又是低级的段子类搞笑，所以这条线的叙事是失败的。而另外一条线，杰瑞给丽丽抹防晒霜的叙事确实跟黄沧海的主线叙事建立了联系，但这种联系又是不符合逻辑的。因为在主线叙事中，黄沧海假扮的姑妈已经安抚好杰瑞的爸爸，而王安迪已经起身前往自己的房间去找黄沧海，所以逻辑上黄沧海应该立即起身前往王安迪房间以免事情穿帮才对，但影片强行把副线杰瑞给丽丽抹防晒霜加进来。让黄沧海突然出现并拽走杰瑞，再一次将丽丽晾在一边。这样的处理已经有过一次，观众并没有感到非常好笑，相反观众会觉得在逻辑上说不通。叙事缺乏逻辑，再好的笑料也只会显得虚假。

可以看出《李茶的姑妈》在叙事的技巧性上问题颇多，全片没有吸引观众持续关注的总悬念，无法勾连庞杂的叙事段落。在阶段叙事中对视点叙事和多线叙事的把握不足，没有能够促进叙事，反而拖累了节奏，使观众产生叙事上的断裂感，在观看中难以产生持续的观影兴趣，这些都是该片在叙事上存在的问题。

二、没有共情的人物

一部影片的人物要想得到观众的认可，必须在角色和观众中建立共情性。所谓共情性即指观众认可片中的人物，同情人物的遭遇，理解并支持人物在片中的动作。将自己的情感深深地和人物捆绑，随着人物哭而哭，随着人物笑而笑。开心麻花团队之前的《夏洛特烦恼》《羞羞的铁拳》《西红柿首富》都在人物的共情性上做足了文章。无论是一事无成、最终明白珍惜眼前人的夏洛，还是被人陷害最终讨回尊严的艾迪生，抑或人性未泯、为了救人宁愿放弃300亿元的王多鱼。前面3部片中的主人公，都以其善良、努力、执着的人物特性深深地被观众接纳，并产生共情性。但反观《李茶的姑妈》，无论是主人公黄沧海还是次要人物都无法在共情性上赢得观众的尊重。

从电影的一开始我们就能看出露露并不喜欢李茶，之所以嫁给李茶是为了挽救父亲王安迪即将破产的公司。所以作为普通观众来说情感是同情露露的，也并不希望这门婚事成功。而李茶的姑妈不出现，王安迪就不会将露露嫁给李茶，但主人公黄沧海的出现恰恰为了假扮李茶的姑妈好促成婚事，这是以弄虚作假的方式违背观众的情感意愿，自然不会得到观众的认同。在后面的剧情中，黄沧海为了能让自己升职加薪，不惜将错就错，丑态百出，这本身就会让观众觉得他价值观已经扭曲，而最后让这样一个价值观扭曲的人说出批判人性的话岂非可笑至极。这也是观众在观影后不太能够接受这个主人公的原因之一。任何一个社会和民族都有其主流的价值观，这个价值观为这个社会和民族的大部分人所遵循，如果我们的电影中不能很好地把握这个价值观，就会被观众所唾弃。

除了主角黄沧海，无论是仅仅凭借姑妈迎娶露露的穷小子李茶，还是一边有原配丽丽，一边又到处卖骚的杰瑞，抑或为了得到姑妈，不惜送限量版避孕套、往酒里下药的杰瑞爸和王安迪，片中的人物没有一人能让观众产生共情。就连引得观众同情的丽丽、露露二姐妹都因为误喝下药水，发生了关系，一个原谅了丈夫，一个爱上了自己原本不爱的人。这样的设计除了让观众大跌眼镜，更是让观众将对于她们刚刚建立起的一点点共情性都抛之脑后。

而片中真正的女一号——莫妮卡夫人作为全球女富豪，本来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设计，全片开头对她进行了大量铺垫，所有人的丑态可以说都是因她而发。这样一个人物，片中却让她自己挑选了女仆装穿上，在李茶的求婚宴上被呼来唤去。后来又干脆做起了假姑妈的私人女佣。在影片的最后阶段又和假扮自己的黄沧海谈起了恋爱。这一切的设计都让人无法和“高贵”联系起来，所以也不会得到观众共情的认可。

总之，人物的共情性不是简单地把人物做惨抑或让其出生于社会底层引起观众同情，而是需要从观众的心理需要出发，从观众追求“真善美”的道德诉求出发，让人物的自身特质和观众的心理诉求相结合。在善良、勇气、执着、努力等一些正面性格因素上添加幽默感，而不是为了幽默而抛弃善良、勇气、执着、努力等一些正面性格因素。为幽默而幽默、为搞笑而搞笑的人物无法得到观众的共情，也注定将会被观众抛弃。无论是主人公黄沧海还是其他配角人物，都是因为没有让观众认同他们身上的正面性格因素，盲目地为搞笑而搞笑，从而导致了人物设置上的失败。

三、失去依存的主题

电影主题的表达，忌讳的是过于直露，光靠故事中的人物用台词将主题说出来，或者直接上字幕写出创作者想传达的主题，一定是过于刻意而达不到效果的。主题的表达，应该自然地存在于故事的进程之中，用情节做载体在其中流淌，令观众在投入地欣赏故事的时候不知不觉地领悟和认同。所以电影作品的主题往往通过人物行动来体现。往往一部电影中人物的行动方向就指向了所要表达的主题。

《夏洛特烦恼》缅怀逝去的青春，告诫人们要珍惜当下。所以剧中夏洛行动的方向就是回到了过去，在爱与恨、情与泪中明白了珍惜当下的可贵。《羞羞的铁拳》表达追逐梦想的主题，所以才有了艾迪生和马小为了梦想全力以赴的行动线。《西红柿首富》中拼命要花光10亿元以得到300亿元，但为了救夏竹宁愿放弃300亿元，实际上是要表达有梦想就要实现，但做人不能丢掉自己的底线这样的主题。可以看出开心麻花以往的电影作品都是有主题的，而且这些主题都依存于影片中主人公的行动中。

而反观《李茶的姑妈》中黄沧海的行动线，假扮姑妈骗露露嫁给李茶，骗王安迪给自己升职加薪，骗杰瑞爸和王安迪说要跟他们结婚，这些行动线没有一条指向主题。真正的主题只在假姑妈、杰瑞爸和王安迪最后三人的婚礼上昙花一现。在三人的荒唐婚礼上，当神父问黄沧海扮演的假姑妈愿不愿意嫁给杰瑞爸和王安迪时，他大声说出了不愿意，并痛斥了杰瑞爸和王安迪一味追求金钱、泯灭人性的做法，提出了尊重普通人的价值、反省自我的观点。但可惜的是，这样的主题跟他前面的行动线正好相反，并且提出这样的主题后，并没有对众人产生多么大的影响，从众人一窝蜂地狂追假姑妈的行动中，我们就可以看出这样的主题表达是多么苍白无力。

主题依存于人物的行动线中，特别是主要人物的行动线直指主题所要表达的方向。但在《李茶的姑妈》中，主人公的行动线跟主题不但不相关甚至相反，并没有起到烘托主题的作用。这也是该片在三人婚礼上强行拖出主题却没有打动观众的原因。不依存于人物行动的主题表达，注定难以被观众所认可。

综上所述，《李茶的姑妈》作为开心麻花团队的第四部电影，遭遇了口碑和票房的双失利，这次失利从剧作上看是有原因的。叙事上没有了悬念技巧的运用，使得全片缺乏期待感。视点叙事和多线叙事上的纰漏又进一步破坏了叙事的美感，使得本已没有期待感的叙事更加支离破碎。在人物的共情性上，没有建立起主要人物和观众的共情，观众不仅不同情主要人物，甚至还会有一些反感。这就导致观众在看片时不会认同人物的所作所为，即使人物讲一些好笑的段子，做一些耍宝的动作，观众仍然会拒之于千里之外。最后在主题的表达上，没有认识到主题表达和人物行动的依存关系，结尾处仓促拖出主题，不仅观众无法认同，就连剧中人物也没有被主题打动，依然做出了违背主题的荒诞举动。一切审美的表述、哲理的述说和艺术的呈现应该是通过广大民众的喜好和评价来检验其最终成效的。认识到这些问题，我们才能明白该片失利的剧作原因。剧本乃一剧之“根本”，剧本如果有问题，整个电影就很难成为一部佳作。而叙事、人物、主题却恰恰是在剧本阶段应该解决掉的问题，在该片中这三方面的问题却比较严重。喜剧电影是广大观众喜闻乐见的一种电影类型，也是产生高票房电影的一大类型，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只有这样国产喜剧电影才会越做越好，观众才会在票房和口碑上为国产喜剧电影加油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