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孜小镇（组诗）

夕 夏

牵羊的女人

在拉萨街头，房屋把落日揉碎

有光的一切都在反光

寺院、岩石、路牌……

一个牵山羊的女人从落日中走来

我们在街角相遇，我不敢再走

她和羊风尘仆仆，不知走了多少山水

羊不安分，警惕地躲避人群

她笑，示意我先走

经过时，我在羊的眼神中看到了千千万万的自己

让人停顿的，总是这些微小的事物

第二天，我在大昭寺拍照

遇见昨天牵羊的女人

她给修缮寺院的丈夫送来一只山羊

她爱丈夫，像山羊驼土的厚重

拉萨河

春风吹过念青唐古拉山的时候

我像走失牧区的孩子，雪还在下

南岸的沙地和枯木，逐渐被大风雪模糊

近处是雪山，我再向远看

白云和积雪中间，有一群洁白的羊群

它们行动迟缓，爬过了墨竹工卡县达孜县

在拉萨，它流向了卓玛的身旁

卓玛让我到帐篷避雪，拉萨河的石头有修行的经文

她指给我看，青色的石板凿刻了藏文

一座寺庙被埋在河里，冲到卓玛家的农场

青稞田就在雪里，寒冷让稻草人那么发呆

冈什卡雪山

下车的时候，遇见一位藏区孩子

她的衣袖沾了几根羊毛，正和几只羊羔追逐

我们走近，脸上两块羞涩的高原红

顿时更加敏感，有些害怕生人

一个藏族老妇人从毡房出来

我们走进房子借宿，刚刚那个

害羞的女孩搬来几个凳子

风吼着冈什卡雪山的雪，夹杂了草原的清香

外面还有过冬的羊羔，它们在雪里依偎生长

这个时刻，天空出现星辰

平静如风吹草地，雪落群山

把崇敬俯向大地

把春天关在茫茫原野

阁楼里的神

我走进独院，两个菩提树的叶子伸出院墙

露在外面的树干，光秃秃的

蓝色的天空以它为中心，和檀香的烟火

远远地遥望。有人告诉我:

这座神来自于尼泊尔，翻越喜马拉雅山

曾停留拉萨，把万千山水和星辉

停留在这张安静的面孔

这些年安静地被木匠、工匠、石匠、铁匠

不断敲打布满灰尘的楼阁

和雨后的场景截然不同

磨光棱角的青石板泛光，四只鸽子落在院里

它能感觉到鸽子踱步，水滴石穿

这是我所热爱的，热爱的还仅有眼前短暂的时刻

蜗牛穿过院子，不为鸽子的跳动而慌乱

神端坐在中堂，不为广阔的天地而心动

邬坚林寺

邬坚林寺附近，我看到尘世间

一座普通的红房子，青砖透着光亮

手触碰到时间留在这里的痕迹

经幡密密麻麻布满山谷两侧

鹰翱翔长空，雪落满河边

一个少年骑马而来，他下马

在寺院里点灯烧香，为他多病的母亲祈福

离开时，风吹响四野茫茫的草木

他的马已经走远，像归途中的夕阳

血红色的胚胎中，正分娩出尘世的赞歌

一块朝圣石

往返西藏期间

我多次住在一个名叫派嘎的小村落

次旺拉姆的家就在此地

有一次，我从拉萨下来

冬天的风雪在旷野上撕扯着

低矮的枯草瑟瑟抖动

冷漠的阳光在灰白的乱云中时暗时明

行人稀少，牛羊罕见

世界充满空荡荡的茫然

远处，两块看不清的石块埋在雪里

这是部落送给大昭寺的梯台石

那块光滑的大石头像被牛羊眼泪清洗的神

卧在那里，那里就有佛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