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啕大哭

玉 荷

他，是一个厂的办公室主任。

他很忙，每天早出晚归，修改报告，起草文件，下发通知，迎来送往，50岁时，头发就花白了，背也有点驼。往上提拔的希望已经不大了，也不期盼了，他就盼着早点离岗，回家休息。公司规定，科级干部55岁离岗。

机动科科长到年龄了，厂里开了欢送会，就要离厂了，他代表厂领导，予以送行，握着机动科科长的手说，终于熬出来了赵科长，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带带孙子，领着老婆山南海北地出去转转了。机动科科长说，是啊是啊！他说，真羡慕你。机动科科长说，慢慢熬吧。他就叹口气，唉，什么时间才是个头啊！

晚上回家，他跟老婆说，机动科的赵科长你不是认识吗？老婆说，认识。他说今天离岗了，真好！

第二天早晨，他匆匆吃完饭，穿好衣服拿上包说，该上班了，然后出门，走了。

工程科科长到年龄了，厂里开了欢送会，就要离厂了，他代表厂领导，予以送行，握着工程科科长的手说，终于熬出来了钱科长，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带带孙女，领着老婆山南海北地出去转转了。工程科科长说，是啊是啊！他说，真羡慕你。工程科科长说，慢慢熬吧。他就叹口气，唉，什么时间才是个头啊！

晚上回家，他跟老婆说，工程科的钱科长你不是认识吗？老婆说，认识。他说今天离岗了，真好！

第二天早晨，他匆匆吃完饭，穿好衣服拿上包说，该上班了，然后出门，走了。

技术科科长到年龄了，厂里开了欢送会，就要离厂了，他代表厂领导，予以送行，握着技术科科长的手说，终于熬出来了孙科长，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带带外孙，领着老婆山南海北地出去转转了。技术科科长说，是啊是啊！他说，真羡慕你。技术科科长说，慢慢熬吧。他就叹口气，唉，什么时间才是个头啊！

晚上回家，他跟老婆说，技术科的孙科长你不是认识吗？老婆说，认识。他说今天离岗了，真好！

第二天早晨，他匆匆吃完饭，他穿好衣服拿上包说，该上班了，然后出门，走了。

人力资源科科长到年龄了，厂里开了欢送会，就要离厂了，他代表厂领导，予以送行，握着人力资源科科长的手说，终于熬出来了李科长，可以好好休息休息，带带外孙女，领着老婆山南海北地出去转转了。人力资源科科长说，是啊是啊！他说，真羡慕你。人力资源科科长说，慢慢熬吧。他就叹口气，唉，什么时间才是个头啊！

晚上回家，他跟老婆说，人力资源科的李科长你不是认识吗？老婆说，认识。他说今天离岗了，真好！

第二天早晨，他匆匆吃完饭，穿好衣服拿上包说，该上班了，然后出门，走了。

有一段时间，厂里没有再到年龄离岗的，他回家就也没再说，依然早出晚归。

这天早晨，他匆匆吃完饭，穿好衣服拿上包说，该上班了，然后出门。

老婆端着正喝着的小米粥碗，看着他说，昨天，你不，已经离岗了吗？

他这才蓦地想起来了。门口停了停，慢慢，回来了。

是的，离岗了，已经。把手里的包放下，茫然地坐在了沙发上。

然后，号啕大哭。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