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洁
(南京师范大学,江苏南京 210000)
冯友兰先生曾经说过:“孔子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如苏格拉底之在西洋历史。”诚然,苏格拉底与孔子分别是古代西方与东方思想史上最著名的代表人物之一,两千多年前,一东一西,二人遥相呼应,甚至苏格拉底有“西方的孔子”这样一个称号。
孔子曾周游列国,在颠沛流离中普世,苏格拉底则为了城邦正义坚持捍卫到底,他们二人几乎都是凭借一己之力,为东西方文明的繁荣做出了发展。历史长河浩浩荡荡,却未曾淘洗掉他们的姓名亦或他们的思想精华。虽然二位巨人身处两极,但他们身处的时代和历史洪流却是惊人得接近,或许这也是他们教育思想理论方面有共通之处的原因之一。然而,起点相似的中西文明伟人却走向了略有不同的教育发展轨迹,也间接导致了日后中西教育的差异。
孔子(前551年-前479年)生活的春秋晚期,中国正处在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的时代,这一时期的农业获得了突破性的发展,有了大量的社会剩余财富,可以供养“有闲阶级”,使得这部分人专职从事思想文化领域的创造活动。但同时礼崩乐坏,世衰道微,社会动荡、王权衰落,孔子就是“士”阶层的典型代表。
苏格拉底(前469年-前399年)所在的时代,正是雅典最兴盛的时代,政治民主,学术气氛浓厚。由于在希波战争(前500-449)中获得胜利,雅典成为当时最强盛的城邦。战争的荣耀使大批的学者来到雅典,并在这个城市定居和生活,间接传播着各种自由的思想。雅典的经济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战争胜利的战利品、领土的扩张,使雅典空前的富有。而政治上,希腊最杰出的政治家之一的伯里克利(前495年-前429年)又主导雅典的民主制政治进入最繁荣的时期。
由此可见,虽然孔子生活的时代与苏格拉底相比较为动荡,但是大体上来说,二人都处于一个文化较为光明,思想较为开化的历史时期,有着开放繁荣的思想氛围与学术气氛,为二者的思想相似性提供了一定的历史基础。
据说有一次苏格拉底画了一个圆,他认为圆的内部就表示你已经知道的东西,或者说圆内即你已经掌握的知识、了解的世界,而圆外则表示你还未知的知识。由此可见,如果你的学识越多,见识越广,那么你的圆周长就会越长,这同时也表明你还未接触到的未知世界就越多,所以自然而然你就会更加心存敬畏,更加有学习的欲望。反之,如果你知道的很少,那你的圆就很小,甚至可能仅仅是一个小点,这样你的圆周长就无限趋向于零,也就是说你和未知的世界完全几乎没有任何接触,这就会导致“无知者无畏”的局面,你自以为世界尽在掌控之中。苏格拉底用一句非常经典的话来总结了这种现象:“To know is to know that you know nothing, that's the true meaning of knowledge”——“知道就是知道你不知道,这便是知识的真正含义。”
而在东方,先贤孔子也早已说出类似的简介,即我们熟知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虽然两句话表述存在一些差异,但本质上都体现了二位圣贤在学习中的谦卑和谦恭之心。
希腊德尔斐神庙门楣上刻着苏格拉底著名的那句哲学宣言“认识你自己”,这不仅仅给人哲学上的启发,也影响了苏格拉底的教育思想。苏格拉底在教学中常常通过一个个安排巧妙,引人深思的问题来激起学生们自发探究真理的欲望,用特别的教学方式引导学生积极思索,寻求解决方法和答案,甚至审视自己的内心。这种独特的教学和填鸭式的硬性灌输不一样,它不会把已有的、现成的知识硬塞给学生,而是激发人们自觉去探求知识,所以它又有一个极为形象的名字:“产婆术”。学生在苏格拉底的索引下,发现、认识自己,独立思考,审慎思考。
孔子采用的方法与苏格拉底有许多不谋而合之处。他与学生也采用一种对话问答的形式,通过交流引导,使学生自悟,学生日后将孔子的上课即日常生活中的言论整理成了一本千古流传的《论语》。孔子在教育上向来主张“不愤不启,不徘不发”(《论语·述而》),这句话强调的也是要学生能够学会主动地去思考。学生只有通过自身努力,才能真正达到学习的最高境界,而教师通常只能是发挥因势利导的作用,适当进行点拨,使学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孔子在教学中也常常提出极其学生兴趣的问题,使学生主动地参与到课堂中来,表述自己的意见。
在教育理念上,苏格拉底认为每个人都具备知识的“原始胚胎”。苏格拉底的 “产婆术”的优越性,主要表现在这种“诘问式”的交流形式中,即教师通过提问的方式来揭露学生命题、思想、学说中的已有矛盾,以达到动摇对方辩论的根基,让对方了解自己的无知的目的;并且在严肃的问答过程中,苏格拉底通常并不会给予学生任何夸赞的、肯定的回答,而往往会故意给学生造成一种心理压力。这种方式一般被称为“苏格拉底的讽刺”。而孔子启发式教育是以学为主,学生的发问都有老师回答的正确答案,主要是为了导入自己的思想,虽然提倡“因材施教”,“有教无类”,其儒学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主导控制了人的思想。相比而言,前者更能激发学生,而后者会使学生的思维发展受到一定限制。
但是也要看到,苏格拉底虽然高明,他也只是他门下学生们走向更高思维历程的“助产士”,他身后的柏拉图等人青出于蓝,甚至可与之比肩;而孔子的学生似乎一直都活在 “至圣”的光环之下,不能走出恩师画的圈。
苏格拉底成功地让他的学生认识了自己,了解了自己,学会做一个独立的自己。反观孔子的教育思想,虽然也强调要思考,比如“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但其实孔子心里已经有了标准答案,学生们跳不出思维的桎梏。从人人皆知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到把尧舜禹称作是我们应当学习的楷模风范,再到修《尚书》、《诗经》,作《春秋》,序《周易》,其目的都不外乎倡导学生们学习古先哲圣贤。
在苏格拉底认识自己并让学生做自己的哲学思想指导之下,西方的教育更重视人的理智,强调个人独立思考和探索的重要性,强调在知识探求的道路上,人人都是平等的,没人能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全部。因此,也就有了亚里士多德这样能说出“我爱我的老师,但我更爱真理”的人物。这种纯粹的学术精神,仍然是西方古老大学精神的核心所在,引发了人们对于所谓“绝对真理”的怀疑,进而相信现代科学,相信科技的进步和人类的发展是建立在不断质疑和创新的基础之上。
而中国向来讲究择善谦卑,尊师重教,其所有的学都是在传承前人的知识,因此就有了师道尊严的教育规范,也养成了维护既有标准规范基本精神。在这样的意识环境下,必然铸就墨守成规得过且过不思进取的中庸理念。缺少批判和创新,缺少思考和追问,缺少自省和自我。直到今天,我们还是很习惯那种“传道授业解惑”的有标准答案的教学方式。中国教育依旧被国民诟病,看上去我们的教育都是在固化学生,让大家变成一个个只会听话、不会思考的人,导致中国学生的独立思考能力、创新能力,普遍低于西方欧美国家的学生。但是值得一提的是,中国的基础教育确是极为成功的,然而,似乎我们可以培养出很多个“奥数”冠军,却很难有一个“乔布斯”。
苏格拉底是一个“立之思之自制之”的思想者;孔子是一个“学之行之约之”的行动者。苏格拉底是一个“自知其无知”的提问者和精神助产士;孔子是一个博学的行为艺术的回答者和教诲者;苏格拉底侧重于启示人怎样思,孔子侧重于告戒人如何行。尽管如此,两位圣贤的思想理论,哲学观念,教育理念都对后世有着深远影响,值得我们去思考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