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斐儿
无眠,与夜色加深无关,只因魂魄被一场秋风席卷。
单薄的灯光让影子更暗,一种冷突然指向我。
向来,寒气只有蘸着易水磨砺,才能为一段事迹开刃。
此时天涯,婵娟被放逐千里之外,旧光阴与启明星仍在隔空相望,我的目光潮湿,笔墨凝固于一方端砚。
都城里已是灯火阑珊,你仍在水之湄,横笛吹破秋风十里,水调歌头之间,时光已篡改了数千年的故事桥段。
你的竹马驰过汉时明月,我的青梅晚熟于唐时阳关,你错过了刺秦的良机,我错过了成为你放弃江山的美人。
在冰封大地之前,一个缓慢经过的秋天,总是弥散着清凉柔和的忧伤。
它的远,它的高,它的逐渐稠厚的霜露,逐渐加深的寒意,它的想要遗忘的决绝神情,它的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
有些事开始回望,有些人已开始用手去收拢余烬。
在这个季节,似曾相识的干燥,将令所有的微笑枯萎,而告别将成为固有的姿势。
许多事物将被遗弃,而我还不曾厌倦。仿佛眼睛才刚刚张开,刚刚嗅到秋实的香味。
但终归会脱去缰绳,像一匹回到荒野的马匹,面对一个多风而少雨的季节,或一次不再醒来的死寂,踏尘而去。
深秋已至,水还是水,暮色和寒冷交织呈现,将有刺骨的声音相伴而来。
此时,世界充满隐喻之色,负债累累的成熟,遍布枝头和稻穗。
我们已无处隐身,返回某个嫩芽初绽的清晨。而明天的日子,我们熟知的世界,将一如既往地诞生希望,现实中仍不免陌生和敌意。
无人能从清洁的马路与街灯讨回野草与萤火,也不能从交易的肮脏和高墙之内,找回洁净与良善。
是时候了,或清算,或放手。
无人可以把自己放逐在时间之外,逃开被生死抉择。
相遇而不是檫肩而过,山谷和河流如此希翼,在各自不同的风景跌宕与纵深。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心存感激。
阳光普照之时,你让我看到优美的林壑,风云激荡的胸襟;夜色一旦包围我们,你会看清河水的缄默,波光与闪烁其间的透彻。
在时光的水面,浮萍密密麻麻,我们却相逢相知,在蒹葭苍苍之内,时遇静水流深。
钟声不失时机地敲响两岸,两只黄鹂鸣响翠柳,我们已不再盲目地相信不朽,却深信爱与温度,也深信它带给我们的力量与幸福。
北土城以稀疏的虫鸣,中秋的神态配合着我的足音。
小月河水声幽深,青草的气息还在,点点星光温润如同怀璧。
仲秋将至,当然,草木依旧茂盛,细叶内风声尚绿,忧伤是一种小小的必须,即使最小的消息,也带一丝秋凉。
如果晨露打湿了鞋子,又沾满光明的碎屑,那就走向溪水,看它淙淙地敲打一枚石头。
终有一天,它们会通过一枚鹅卵,磨光时间的小刺,成为季节的先知。世界广大,遍布多形性事物,无论强大或渺小,谁又堪受这柔软时光最漫不经心的一击?
不再奢望你为我打开一册羊皮卷,给我看平湖落雁,阳关三叠,前川瀑布不必再提。
寂静的时候,适合一个人挑灯看剑,兼听一匹宝马踏平荒原,汗血凝固于扉页,镇住那些一直呐喊的情节与片段。
四季正狂翻秩序,秋风的铁笔越来越浓墨重彩,青山的倒影却被唤作季节的光阴,越描越黑。
我试图躲进某一页故事,用秋水看天,用斟满雷电的一盏云朵,与一条大河对饮,这是初衷。
蓝天却滴水不漏,封存了每一篇小波澜,每一本小秘笈,外加一段小小的传奇。
这虽不是我醉倒十万里江山的雨季,喊一声谷雨就能让你提升海拔,但我划下秋分,仍可让你分得秋色的半壁。
小月河,天气越凉,你的名字越温暖,距离越远,你的身影越接近心率。
这不是因为大地已金黄一片,我才生出这浓浓的怜惜。
在此之前,你至少已等待了不止千年,等我倾诉,等我懂你,等我交出因果,等我蛰伏下来不再说春愁。
只是,你每日痛饮的今朝之酒,常令我被悲壮击倒,再覆盖万层雪痕,把我推向冰消之地,送我融入上善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