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自由
王单单,原名王丹,1982年11月出生于云南省昭通市镇雄县仁和镇仁和村一个名叫官抵坎的僻远之地。2005年7月,毕业于红河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先后在镇雄县安尔中学、镇雄县文体局工作过。2017年8月,作为特殊文学人才调进昭通市文联。系中国作协会员、云南省作协理事、云南省作协诗歌创作委员会副主任、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
一
王单单2003年开始诗歌创作以来硕果累累,至今已在《人民文学》《诗刊》《十月》《大家》《星星》《山花》《长江文艺》《扬子江》诗刊等知名刊物发表诗歌数百首,并有不少被《新华文摘》《青年文摘》《诗选刊》等知名选刊选载,2013年—2017年连续5年入选中国作协创研部选编的年度《中国诗歌精选》等知名年度诗歌选本。2015年7月,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首部诗集《山冈诗稿》,入选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中国文艺原创精品工程项目。2016年11月,在台湾文史哲出版社出版繁体版诗歌合集《在江边喝酒》。2012年10月,受邀参加《诗刊》社第28届青春诗会。2015年6月,受中国作协外联部邀请,作为大陆青年诗人代表,赴台湾参加两岸青年诗人诗歌座谈会。2016年9月,成为首都师范大学第十三届驻校诗人。2016年11月,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31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2016年12月,作为云南省最年轻的80后作家代表,出席了中国作协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作为近年来云南文学界的诗歌黑马,王单单已成为中国80后的代表诗人之一。
翻开王单单创作简历,近年来屡屡获奖,说他是云南诗歌界继于坚、雷平阳之后的“获奖专业户”毫不夸张:2013年4月荣获《人民文学》新人奖,2014年1月荣获《边疆文学》新锐奖,2014年7月年荣获云南省作协《百家》文学奖,2015年1月荣获首届北大门文学奖大奖,2015年4月荣获《诗刊》年度青年诗人奖,2015年10月荣获首届桃花潭国际诗歌艺术节·中国新锐诗人奖,2016年1月荣获华文青年诗人奖,2016年11月荣获首届李杜诗歌奖新锐奖,2017年4月荣获江苏省作协《扬子江》诗刊青年诗人奖,让众多诗写者艳羡不已。
二
2017年5月2日,昭通市文联吕亚平主席带领我在向昭通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陈真永汇报文联工作时,专门汇报了要求将王单单作为特殊文学人才调进市文联及送到《诗刊》社跟班学习的必要性,得到了陈部长的认可和支持。8月31日,办完调动手续的王单单、沈洋和我就如何繁荣昭通文学特别是昭通诗歌进行了散打对话。
王单单相貌很酷,特别是他“怒发冲冠”的一小撮发尖,很有些玩世不恭,一看就给人“放浪才子”的感觉。他为人坦荡直率、快人快语,闲暇时喜欢和文友喝二两,但他既没有古人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惆怅之感,也没有“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的思念之情,更多的,应是今人的手把一杯酒、胸中有丘壑的豪迈之情与惆怅之感的混合物。比如《在江边喝酒》:古人说的话,我不信/江水清不清,月亮都是白的/这样的夜晚,浪涛拍击被缚的旧船/江风吹着渔火,晃荡如心事/这一次,兄弟我有言在先/只许喝酒,不准流泪/谁先喊出命中的疼,罚酒一杯/兄弟你应该知道,回不去了/所有的老去都在一夜之间/兄弟你只管喝,不言钱少/酒家打烊前,整条船/都是我们的,包括/这船上的寂静,以及我们/一次又一次深陷的沉默/兄弟你知道,天亮后/带着伤痕,我们就要各奔东西/兄弟你看看,这盘中/完整的鱼骨,至死/都摆出一副自由的架势;比如《自画像》:大地上漫游,写诗/喝酒以及做梦。假装没死/头发细黄,乱成故乡的草/或者灌木,藏起眼睛/像藏两口枯井,不忍触目/饥渴中找水的嘴。/鼻扁。额平。风能翻越脸庞/一颗虎牙,在队伍中出列/守护呓语或者梦话/摁住生活的真相/身材矮小,有远见/天空坍塌时,想死在最后/住在山里,喜欢看河流/喜欢坐在水边自言自语/有时,也会回城/与一群生病的人喝酒/醉了就在霓虹灯下/癫狂。痴笑。一个人傻。/指着心上的裂痕,告诉路人/“上帝咬坏的,它自个儿缝合了”/遇熟人,打招呼,假笑/似乎还有救。像一滴墨水/淌进白色的禁区,孤独/是他的影子,已经试过了/始终没办法抠除。仅仅两首诗,在喝酒中发现诗意,在相聚中感受悲凉,在癫狂中品味孤独,在自嘲中抵达人性,痛并快乐着,多愁善感的诗人王单单的特质形象呼之欲出!《人民文学》编辑刘汀曾将王单单诗歌的特点精辟地归纳为血气、匪气、酒气、土气和烟火气五个关键词,由此也可见一斑!
三
王单单从僻远之地的官抵坎出发,农村包围城市,一路摸爬滚打,用诗歌说话。他的诗歌比较接地气,他将诗歌作为自己灵魂与情感的寄托,特别对唐代“诗圣”杜甫诗歌“沉郁顿挫”风格有很好的吸收,从而达到“心若有诗,我便从容”的境界。比如《卖毛豆的女人》:她解开第一层衣服的纽扣/她解开第二层衣服的纽扣/她解开第三层衣服的纽扣/她解开第四层衣服的纽扣/在最里层贴近腹部的地方/掏出一个塑料袋,慢慢打开/几张零钞,脏污但匀整/这个卖毛豆的乡下女人/在找零钱给我的时候/一层一层地剥开自己/就像是做一次剖腹产/抠出体内的命根子;再如《父亲如是说》:年轻的都不在/村里就剩些老弱病残/不论远亲近邻/只要有个红白喜事/都应该上前搭个帮手/你弟兄俩长年不在家/即便老了,我也要扛着/今后,我若去了/哪怕看望,也要有人/帮忙站在跟前。这些诗作,如叙家常,娓娓道来,语重心长,令人心酸,好读耐读。
有什么样的世界观就有什么样的诗歌呈现,王单单的多愁善感在其诗歌仍找得到踪迹。比如《雨打风吹去》:我老爹,年近花甲,在地里/仍想着去远方,劫回落山的太阳/我叔父,孤家寡人,在家里/自言自语,等那些多年未归的子孙/我族兄,携妻带子,在广东/一家人内心的荒凉,被机器的轰鸣声震碎/我大哥,埋骨他乡,在天堂/投掷石子,此时,母亲是一面伤心的湖水/我内弟,单枪匹马,在浙江/犹大的门徒,用罂粟花擦亮帝国的枪声/还有我,身无长计,在故乡/找故乡,二十九年雨打风吹去/大浪淘沙,一个家族浮沉千年/就这样,被生活的礁石/撞击得/七零八落;再如《别字》:久不提笔/本想写一个家字/却不小心写成冢/天呀,这段时间/我都在想些什么/虽然,我知道/冢,才是人生/最后的家/但还是免不了/悲凉地/走到室外/一个人/躺在草地上/晒了一早上太阳。从这样隽永而深情的诗句中,我们看到诗人内心的多情柔软!
从根本上讲,王单单是把人放到当下的时间来写,他的诗歌总笼罩着一股伤感、悲观、宿命、无奈的情绪。比如《在龙华寺》:有人落地成佛/铜质的,金光炫目/头枕酒葫芦,仰躺于院中/老尼姑说,在佛的身上/摸自己的痛处,可消除。/如果手酸,就摸它的手/如果脚疼,就摸它的脚/如果流泪,就摸它的眼/如果委屈,就吻它的嘴/有点遗憾/我想要摸的,佛没有/比如悲伤,比如心痛;再如《一个老人》:阳光照在街上,行人匆匆/她踽踽独行,缓缓挪动目光/走走停停,盯着路人——辨认/绿灯刚亮,她试图穿过十字路口/才到中途,红灯又亮了/很无助,她僵着进退两难/惹得满街的引擎轰鸣刺耳/她一阵惊慌,几近跌倒/搬进城三年,子女再三叮嘱/外面混乱,不要出门/可她还是想出去走走/看看能否在城市的人流中/找到一两张老家的面孔/陪她拉拉家常,叙叙旧。这些诗作,初次读时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重复品读后却形象逼真、耐人寻味,思考和感受的空间很大。
四
诗是心灵的奏鸣,是语言的舞蹈。王单单的诗歌,大多以整体意象取胜,但也有不少充满哲思的诗句,比如《路边的理发店》:一镜一凳一剪刀/一招一式一人生//或许他剪的不是头发/是自己所剩无几的光阴;《舍身崖》:命中陡峭的人/灵魂都有一面悬崖;《祭父稿》:如果,文字是灵魂的刀疤,我要用多大的篇章/才能数清他纵横交错的伤痕。《乌鸦》: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有些光,需要黑才可以擦亮/有些爱,需要痛才让人难忘;《病》:其实,她只有病还活着/心,早已死去。寥寥数语,寓意深刻,充满张力,让人回味无穷!
五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一般来说,小说家大都入世的多,洞明世事,说话比较委婉,作文却山路十八弯;诗人大都出世的多,天马行空,说话开门见山,作诗却含蓄婉曲,讲究心头无限意、尽在不言中。王单单作为一个洞明世事的异类诗人,其诗歌得到众多诗坛大腕及专家学者的好评: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院长谢冕认为“他的诗是用家乡和回想铸造起来的,有告别了轻松的沉重感。”《诗刊》常务副主编商震认为“他的诗歌有着对生命深层意义的思考,地域性强,情感真实。他抓住自己的根的同时,以真实感人的细节超越语言和技术,将诗歌的触须深入到生命的内部,呈现出一个写作者天生的禀赋和后天的修为。”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吴思敬认为“这是一位有深厚的生活积累与创作潜力的诗人,内心的热烈与外表的冷隽构成强烈的反差,善于通过独特的角度从平凡的生活场景中显示内心的孤独与荒芜,其表情方式机智灵动,时常有令人叫绝的构思呈现。”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刘福春认为“王单单是位有能力的诗人,独特的发现和独特地表达,这些来自大山的诗篇有着山的重量。”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谢有顺认为“王单单的诗沉郁、锥心,情感丰沛,语言朴白,个人面貌清晰。他敢于和生活劈面相迎,承担人生的苦,省思自我的软弱与不屈,在隐忍的抗辩中发出理想主义者那微弱的光。他在城与乡、生与死、小事件与大时代、希望与绝望中沉吟或者歌唱,最终通过写作实现了诗对个体的艰难救赎。”中国作协创研部研究员霍俊明认为“王单单的‘疯狂’是有根基和底气的。一定程度上我喜欢那些具有特殊癖性的诗人。这种癖性不是作怪、作秀、伪装和打扮,而是从本真的生命状态中生发出来的。这是生命力的真实的癖性,我喜欢。”云南省作协副主席雷平阳认为“王单单的诗歌创作,秉承了中国古代诗歌的大地品质、力量、睿智与悲心融为一体,并且有效地激活了诗歌写作中的现代性与道德感,在80后的中国诗人群体中独树一帜,表现出了一往直前的开辟精神和孤绝无畏的担当气度。”云南人民出版社编辑徐霞认为“王单单诗歌的独特之处在于他诗歌中有孤独、有苦难,有对死亡的探讨与思考,更有‘夹在骨缝里的疼’,而且这种疼痛的情绪不是停留在情感上的抒发感慨,而是作为一种血液融进他的生命之中与之休戚与共。他的‘自己的声音’,是故土乡野村民的原生态生活事件的还原,是对亲人由衷的热爱和对生命的敬畏之心。”
六
“云南响马,大碗喝酒,大笔写诗”,“云南小霸王,诗坛奥特曼”,王单单的朋友们这样戏称他。清代诗人袁枚在《随园诗话》中认为:“为人贵直,而作诗文者贵曲。”王单单为人直率洞明世事,作诗曲折多变摇曳多姿。他说:“在故乡,只要大声说话,隔着山丘与丛林,村里人都能辨别出我的声音。我希望在诗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村庄,我希望站在村口喊一声,人们就知道是我回来了。诗歌是说给亲人听的话,真诚是它最宝贵的品质。”“诗歌让我知道,天藏悲悯,人心向善;诗歌点燃我,让我发出炸裂的声音,让人们听到我背后的寂静;诗歌,让我在生命中最悲痛的时刻,为灵魂找到了另一条出路,甚至曾有一段时间,我把写诗看作上帝救我的一种方式。”作为一名上接天气下接地气的外表坚强内心独特的80后代表性诗人,其诗歌之路值得我们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