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探寻与审美创造
——评刘川鄂文学评论集《批评家的左手和右手》

2018-11-13 07:01:47余存哲
长江文艺评论 2018年4期
关键词:池莉批评家文学批评

◎ 余存哲

《批评家的左手和右手》系刘川鄂的文学批评文集,全书分为三辑:“冷思考”“池莉论”“批评之批评”,汇集了作者多年来的聚焦文学现象、审视作家作品、反思文学批评的代表性著作。刘川鄂为文集取名“批评家的左手和右手”的命意在书中明晰可寻,他直言“文学批评家应该举起左手来指出作家的描写特点包括缺点,应该举起右手来指导和提升读者的审美趣味”,他认为“严肃的有良知有胆识的批评家”“不应沉默”,因为“沉默就是失职”。刘川鄂确实将这种“严肃的”文学批评应用在他的批评写作中,仅仅就意义多元的问号使用来看,《批评家的左手和右手》中出现了近百余次问号,他连续性的问号是质疑,是追问,是反思,是探索,是选择,是审美,更是建言。在“外部环境不正常”的情形下,《批评家的左手和右手》中的“智力冒险”远不止于此。

新世纪以来的文学形势愈发多元化,关于区域与全球、传统与现代、农村与都市、知识分子与底层写作等问题的讨论一直不绝于耳。与众不同的是,《批评家的左手和右手》在这些问题上所呈现出的一系列“冷思考”着实理性十足。当多数人“鼓吹汉文化伟大复兴”、强调片面的“地域性写作”时,本书则强调从“五四反传统的传统”中寻求全球化这一“新的中国经验”;面对新世纪以来的“旧体诗词热”,本书逐条分析、论证这一“危险的文化病象”对个人本位的打压;当消费主义文化浪潮袭来,本书则敏锐地观察到“作家的明星化”、张爱玲的“被庸俗化”以及当代都市文学的“欲望化”;在区域文学的涉猎上,本书不仅直陈“区域文学研究”“薄弱的理论根基”,更从武汉作家、湖北文学的角度讨论地域文化写作中所凸显的“病态的夸耀”;面对被奉为经典的朱自清散文、实力作家贾平凹以及被视为权威的“茅盾文学奖”,本书则亦能“斗胆”提出质疑、指出缺憾。由此可见,本书面对文学现象作出冷思考的冒险是“司马光砸缸”式的智慧与果敢。

如果说本书对文学现象的聚焦反映的是作者对宏观文学环境的冷思考,那么作者选取池莉研究的相关论文则体现出的是他“以点带面”式的微观作家作品审视。作者从池莉的“很多照片和介绍自己的文字中”,认为“我想我跟她肯定谈得来”,也对她的创作道路“充满敬意”,然而感性的情感表达无法压制作者理性的批评。作者不仅一一列举并分析池莉作品中的硬伤,直陈池莉市民题材小说的审美特征是“唠叨风格”与“恶俗趣味”,对池莉小说中“受贬抑的知识分子形象”提出质疑,更认为池莉小说在内核上缺乏现代意识与人文精神,甚至通过实证比较范春歌与池莉的西藏作品怀疑池莉作品中可能存在的抄袭。作者对池莉作品的全方位、多角度分析显然不是针对一个人,而是针对一群人。因为在他看来,“批评名家,就是批评由他们所代表的种种不良的文学倾向”,“批评由他们所代表的种种不良的文学现象”,更是对“大众审美趣味的挑战”。因此可见,本书对作家作品的批评冒险是“窥一斑而知全豹”般的举一反三。

《批评家的左手和右手》是作家出版社“剜烂苹果·锐批评文丛”中的一本,单就本书而言,它的确“锐”气十足,因为它不仅在洞察文学变化、探讨文学热点、品评作家作品上发表观点,他更对自己所在的批评家群体作出分析、发出号召甚至鸣冤叫屈。谈及作家与批评家的关系问题,作者饱含理解地阐释了作家的“狂妄”,也笔触辛辣地批判了一些作家“学理匮乏、创作自卑”式的虚妄。面对大众文化、大众媒体对文学批评带来的影响,作者认为“批评名家”是“新世纪文学批评的新策略”,在他看来,“越有争论,越能多元,越能彰显文学的真正价值和批评的真正意义”。除此之外,在文学批评的文体问题上,作者撰文对同行发出号召,呼吁批评家“强化与重塑文学批评的文体意识”以“切实提高文学批评的有效性”,在多元化时代保持审美向度的价值坚守,同时他呼唤“有胆有识有良知的批评家”能够站出来用好他的“左手”与“右手”。但面对当下的学术体制,他也无奈地“为批评家鸣冤叫屈”,看似在消极怠慢,实则在呐喊求变。由此看来,刘川鄂的批评之批评冒险是不磷不缁的坚守。

批评文集《批评家的左手和右手》彰显了刘川鄂的良知与胆识,其中所包含的理性思考与审美判断更是凸显刘川鄂独具匠心的批评观。

文学批评作为一种审美判断应当是“学理为本,尊重审美,表达通畅,形式多样的”,刘川鄂早期的自由主义文学研究、张爱玲研究即体现了学理性与审美性的结合。然而反观当下的文学批评,“过度阐释式批评”“借此言彼式批评”“个人感想式批评”的泛滥使得文学批评的文体问题更加凸显,因而近年来越来越多敏锐而果敢的批评家呼吁“重建当代文学审美批评”。刘川鄂的批评文集既明确参与了这场呼喊,同时也将这种批评观运用在他的文学批评实践当中去。在《强化文学批评的文体意识》一文中,刘川鄂写道“文学创作是对审美价值的创造,文学批评是对作家精神劳动产品的价值评判。批评家应有学术良知和学术理性,对所评对象的价值高低做出清晰的描述和准确的判断。文学批评是独立的,自成体系的。文学批评的价值就在于揭示文学作为文学的独特性质和价值,在于其人性探寻和审美创造的价值”。他也在《多元时代的积极应对和价值坚守》中写道“文学艺术向美而在,它是满足人们审美需求的特殊创造物”。这种审美批评更是融入在他具体的文学批评实践当中,他善于在文化语境与审美语境中展开学理性批评。在《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中的张爱玲现象》《读余光中对朱自清散文的批评》《“贾三条”:矛盾的三条》《各有所长,各有缺憾》《唠叨风格与恶俗趣味——池莉市民题材小说的审美特征》等文中,刘川鄂都以一种审美姿态来面对文本与作家,审美判断展露了他对于作家作品的审美态度。面对张爱玲,他认为“‘误读’和‘浅读’张爱玲”使得人们“忽视了其深刻的人性探寻和别致的审美创造”,因而在消费主义文化语境中张爱玲被“平面化、庸俗化”;面对池莉,他认为“市民审美趣味,是她小说创作的基本美学倾向”,在池莉的文本中,他没有看到池莉“对崇高正义理性秩序的价值坚守和赞美”。刘川鄂对张爱玲和池莉的两极化评论正是基于审美的价值判断,体现了他对审美文学批评的追求。

文学批评应当也必须拥有一定的价值尺度,审美尺度是其一,人性维度可以说是刘川鄂文学批评的另一个价值尺度。在刘川鄂早期的文学批评实践中,“人性”是一个经常出现的名词,足见其对人性维度的重视。在《不满及其应对:关于底层写作》一文中,刘川鄂向作家和评论家呼吁“正视底层、正视草根族、正视弱势群体、正视民间、正视疾苦、正视生活中的悲剧”,在他看来,方方等作家之所以能够在底层写作中颇有成就,其中的重要原因就是“他们以一种悲悯的情怀和直面苦难的态度,精细客观地书写城市贫农和乡村农民苦难,并能从体制和人性的层面反思苦难的根源”。在《新世纪“旧体诗词热”的冷思考》中,他认为“抛开其时代显示,仅从审美角度而言,旧体诗仍有魅力,光芒依然。但处在现代、后现代语境的当下,一窝蜂地创作旧体诗,只能重复古人的体式、典故、意境,不可能表现现代情怀、现代意识,即便是题材上是现代的,格调上仍然是旧的。当下中国的复杂性、个人的潜意识,是旧体诗无法表现的。”人性维度使得刘川鄂的批评文本更充满人文气息,在审美尺度的配合下所形成的颇具学理性的文学批评观体现了一位优秀批评家的理性批评。

地方文学的面貌在中国当代文学整体性繁荣下也逐渐明晰。作为湖北文学评论界最具发言权的批评家之一,刘川鄂撰写了一批既有地域性视角又有全国性视角甚至世界性视角的批评文章。诸如《当代中国区域文学的体制化特点及研究困境》《屈原的“楚殇”盛,李白的“楚狂”衰——新世纪湖北作家群创作概观》《从湖北文学角度看中国文学建设》等文章,这与他曾经的文学研究是一脉相承的。刘川鄂2009年曾经主编过一本湖北文学60年的作品选《同行》,在2011年带领他的团队出版过一套“世纪转型期的湖北文学研究”,2015年他更是主编了《湖北文学通史》的当代卷。他对于湖北文学的持续关注并非局限在某一地域内,他更试图通过湖北文学来洞察中国文学的建设,描述并研究中国区域文学的体制化特点以及所面临的研究困境。在他看来,“湖北的文学创作和陕西、北京、江苏、河南等省市可并称为中国当下文坛的第一方阵”,但他也观察到湖北文学乃至中国文学仍然存在现代主义微弱、青年作家成就不太突出等问题。地域性的观照与全局性的视角使得刘川鄂既看到湖北文学和全国文学的关联,也呈现出了湖北作家与批评家的努力。

《批评家的左手和右手》的内核是源自知识分子自觉的启蒙品质。该书没有随波逐流,没有忌惮权威,没有八面玲珑,这是一部直言之作。而敏锐的学术论断、翔实的文本分析与竭力的呐喊呼号成为作者审美追求与冒险精神的最佳注脚。它的出现不仅仅展现了作者身为“自由人”的“我”的真理追寻,它更为营造“好处说好,坏处说坏”的健康批评生态付出了应有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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