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的电影

文|乱 码

对一部影视作品最坏的评价似乎就是抄袭。

不久前热播的电视剧《扶摇》被指抄袭了《哈利·波特与火焰杯》。有观众发现，该剧前6集的故事结构和剧情与《哈利·波特与火焰杯》小说的情节几乎完全重合。陷入抄袭风波的《扶摇》口碑迅速恶化，豆瓣评分跌至4.7分。

观众痛恨抄袭，因为抄袭者不仅侵犯了原作者的权利，欺骗了观众，也降低了对自己的创作要求。但电影又是目前最流行互相指涉的艺术形式，一部新的电影总会或多或少地重复过去的电影，在许多伟大的电影作品里也能看到其他电影的影子，一些被指抄袭的电影人也声称自己是“致敬”。毕加索说“拙劣的艺术家模仿，伟大的艺术家剽窃”，昆汀·塔伦蒂诺更有“我的片子里都是抄袭，根本不是致敬”的快语。很少有人能明确地划分抄袭、模仿和致敬之间的边界。

事实上，大多数被观众认定为抄袭的作品，都没有办法被依法判定为侵权。电影被发明后不久，托马斯·爱迪生就陷入了一次抄袭风波。他翻拍了竞争对手的《私人广告》，还在对方的电影上映之前上映，在票房上大获成功。竞争对手将爱迪生告上法庭，法官却认定爱迪生公司没有侵权，因为电影的情节和主题在当时是不受版权保护的。这个判例对电影行业影响深远，“拿来主义”慢慢盛行，各家影视公司都开始借用其他电影的情节。故事原型在不断重复中变得越来越成熟，总结出一套有效的程式，类型电影由此出现。可以说，正是当年法律对“抄袭”的纵容，促成了今天类型电影的成功。

如果过多的类型片只是电影商业化产生的陈词滥调，那真正优秀的电影是完全原创的吗？事实上并非如此。

主流写作理论也不鼓励在故事结构上创新。大多数理论认为，合理的故事结构是恒定不变的，我们要做的只是尽力接近它。直到今天，我们仍遵循亚里士多德在《诗学》里的教导来写作。被很多当今的剧本作者奉为权威的罗伯特·麦基也认为故事都拥有相同的原型：“原型故事挖掘出一种普遍性的人生体验，然后以一种独一无二的、具有文化特性的表现手法对它进行装饰。”也就是说，麦基认为我们只是在不断地寻找不同的方式复述同一个故事。在这种理论的指导下，我们看到的绝大多数故事都采用同样的结构。在许多优秀的剧本作者看来，《大白鲨》《异形》和《侏罗纪公园》讲的就是同一个故事。

如果故事的内核是唯一的，外在的表现形式总该完全原创吧？非常遗憾，电影在外在的叙事元素上也大量重合。一部成功的赛车电影会带来7部续作和数十部跟风作品，就算是听起来更像是原创的电影，也是对已有元素的拼贴。好莱坞制片人经常用“XX电影遇上XX电影”来形容一个新的剧本创意：《电锯惊魂》是《七宗罪》加《异次元杀阵》，《逃出绝命镇》是《傀儡人生》加《拜见岳父大人》。事实上，如果一个创意不能用曾经出现过的电影来类比，它极有可能是失败的。

这听起来让人绝望，似乎电影是一群鸡鸣狗盗之辈拼凑出的陈词滥调，但那些受欢迎的作品正是这样诞生的。

《土拨鼠日》是知名喜剧演员比尔·默瑞主演的一部电影，它讲了一个对生活不满的电视主持人受人排挤，被派去播报天气，意外得到了一种他不想要的能力—永远活在同一天。开始他想摆脱这种能力，但没有成功；后来他慢慢发现了该能力带来的种种好处，他学会了关心他人、享受生活，还交到了女朋友。在他的生活走上正轨以后，忽然失去了曾经的能力，回到了正常生活。《土拨鼠日》上映后大受欢迎，是20世纪90年代最有影响力的喜剧之一。10年之后，另一部大受欢迎的电影上映，叫作《冒牌天神》，电影讲了一个对生活不满的电视主持人受人排挤，意外得到上帝的能力，开始他想摆脱这种能力，但没有成功；后来他慢慢发现了能力带来的种种好处，他学会了关心他人、享受生活，还挽回了本来要和他分手的女朋友。在他的生活走上正轨以后，忽然失去了曾经的能力，回到了正常生活。在如此相似的剧情和主题下，两部不同的电影被创作出来，都受到了欢迎，而大多数观众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两部电影有什么相似。

许多关于电影的好想法都是在重复中诞生的，重复不会让电影变得糟糕，糟糕本身才会。

在电影间的相互指涉如此频繁的情况下，一种特殊的审美趣味形成了。许多电影乐于让观众意识到他们对其他电影的重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致敬。电影人和影迷们沉迷于此，寻找电影里对其他电影的指涉已经成为一种影迷文化。周星驰就是国内影迷导演的一个代表，他在电影《功夫》里复制《铁面无私》《沉默的羔羊》和《闪灵》的场景；在《国产凌凌漆》里戏仿007系列电影；几乎每一部由他导演的电影里都有《龙虎双霸天》的元素；他甚至出于对《大白鲨》的热爱拍了一部《美人鱼》。这样的重复没有阻碍创新，反而扩展了观众的观影乐趣。

不论抄袭、模仿还是致敬，新的电影用各种方式重复着过去的电影。有些重复讨人喜欢，有些重复人们意识不到，当然也有些令人厌恶。也许我们应该重新思考重复对电影发展的作用。《疯狂的石头》是一次优秀的模仿还是一次抄袭？如果诺兰真的看过那集《哆啦A梦》，《星际穿越》还是一部优秀的电影吗？翻拍版的《十一罗汉》是毫无用处的陈词滥调吗？《十二罗汉》和《十三罗汉》呢？

运动员

作者：卡西米尔·塞文洛维奇·马列维奇创作时间：1930年至1932年间

俄国画家马列维奇是20世纪初抽象艺术史上划时代的艺术家之一。1904年，他的父亲去世以后，马列维奇搬到莫斯科，开始在莫斯科建筑绘画雕塑学院学习，并且开始了成为俄罗斯当时的前卫艺术家的道路。

这幅《运动员》，是不画大画的马列维奇的全部绘画中最大的画了。在表现运动员时，马列维奇显然不重视刻画他们的个人特征，他把四个运动员简化成类型化的形象，省略了他们的面孔，让他们以同样的姿势站成一排，从而使这幅绘画带上了拜占庭圣像画的意味，同时结合进运动员形象中的几何形色块也让人不禁会想到至上主义的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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