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贼王》探析中日动漫创作与产业发展

◎何 美

1997年，日本漫画作品《ONE PIECE》横空出世，在漫画杂志《周刊少年Jump》每周定期连载，开始了长达20余年的旅程。《ONE PIECE》，简称“OP”，意为“大宝藏”。1997年同年开始出版单行本，1999年首播动画片。2000年左右传入中国，在港台出版播映译成《海贼王》，授权引进到内地译为《航海王》。作品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热血激情的故事情节，连续12年赢得了“日本第一受欢迎漫画”的荣誉，并开发出电视动画、电影和电子游戏及主题公园等周边产品。这对于艺术创作与行业发展启示颇多。

一、“大宝藏”：漫画《海贼王》的艺术创作

《海贼王》故事背景复杂，观照现实世界，故事情节扣人心弦、人物性格典型饱满、整体主旨连贯深刻。以追寻梦想为主题，世界政府、革命军、海上三大势力紧张交战，各个国家、岛屿和重要人物都有现实或历史的原型。作品中出现了不下1000个漫画人物，路飞立志要成为海贼王，索隆的野心是成为世界第一大剑豪，娜美想要绘制出全世界的海图……海贼团9名成员因梦想而汇聚。船员的“奇葩”个性和鲜明特点，让海贼团充满乐趣，吸引读者共同踏上自由逐梦之旅。

如果说《火影忍者》以浓郁的日本忍者文化和东方神话传说吸引全球读者，那么《海贼王》则以欧美观众熟知的海洋文化为基础，体现了东西文化的融汇。例如中国龙多次出现，还有以北京天坛、山西悬空寺和水城威尼斯、《格列佛游记》中的小人国与大人国等为原型的建筑或环境。

丰富的精神内涵、生动的人物刻画、富有张力的故事情节都是《海贼王》成为热血动漫代表作的重要原因。尾田荣一郎和岸本齐史都是1975年前后的漫画作者，《海贼王》与《火影忍者》吸引众多漫画迷每周必追，两部作品分别通过路飞与漩涡鸣人等“二货”主角展示了追梦少年的励志成长故事，既争奇斗艳，又互相致敬，是日本热血漫画的代表作。但如鸟山明的《龙珠》一般，岸本齐史及其团队是因为《火影忍者》热销才不断添加剧情、画到哪里算哪里，同名动画片中的频繁回想让读者产生“活在记忆里”的感觉，不似尾田的宏大规划、成竹在胸。他从构思《海贼王》这部漫画一开始就有全盘布局，下决心不假手于人，勤奋创作，步步推进。尾田近20年如一日坚持每天只睡3小时进行创作，被誉为日本漫画界“铁血劳模”，其《海贼王》被誉为匠心之作。

二、“大航道”[2]：《海贼王》的发行模式与产业开发

以《龙珠》《海贼王》《火影忍者》等为代表，日本动漫产业形成了良好的循环机制、自成体系。动漫产业链各环节的功能与运作是怎样的？下面以《海贼王》为个案，简要分析五个方面。

第一，杂志。据研究，日本漫画类出版物占其出版总量的40%，销售占比日本动漫总产值的31.5%。杂志价格很便宜，并不赚钱，但这是扩大覆盖面、成为“国民级漫画”的起点。

第二，单行本。这是漫画直接盈利的开始阶段和重要组成部分。1997年漫画《海贼王》单行本第1卷发行；2005年单行本（36卷）累计发行量1亿册，创下日本史上最快达到亿册；2013年单行本（72卷）累计突破3亿册，系日本图书出版史上发行量最高的作品；至今已发售86卷，销量累计超过4.3亿册。《海贼王》保持了单行本十年销量冠军；从2011年底开始，其单行本的初版发行数量总是维持在400万本左右。在全球发行有30多个翻译版本。吉尼斯世界纪录认证为世界上发行量最高的单一作者创作的系列动漫。

第三，电视动画。日本史上第一部长篇电视动画是1963年播出的《铁臂阿童木》，并且确立了将漫画作为动画剧本的模式，从此漫画与动画成为日本动漫产业链上紧密相连并且非常重要的两个部分。两者同属视觉艺术，且日本现代漫画大量借鉴影视手法，给动画制作提供了丰富的选材资源，解决了动画创作中关键的创意和剧本问题。《海贼王》动画由东映动画公司制作，1999年日本富士电视台首播，每周一集。TV版大量运用大场景静帧画面的推拉摇移，用镜头的移动和主要角色的运动配以其他角色的静帧来代替群戏中所有角色的分层绘制，对话镜头的快切及人物不动只有口型动的处理方式，加强声效，充分运用视听语言以节约成本，制作方法值得借鉴。

同名电视动画片以蓝色为主色调，同时还有体现日本传统文化与审美艺术的青，整体崇尚自然事物和植物生命的原色，呈现简约素雅、朴实清新的风格。动漫每集末片尾曲时，画面多为蓝色，象征遥远、渴望，又显示了干净的、幽玄的日本气质。同时全片巧妙采用色相、冷暖和明度对比与互补，红黄色草帽等加强了角色的视觉层次感。

第四，剧场版，即电影。依托漫画和改编的电视动画，日本动画电影产业得以衍生发展。无论本土邦画还是外国洋画，动画电影始终是日本观众最偏爱的类型。

第五，周边产品。这是最大的赢利点，可以放大10倍、100倍。尾田荣一郎的年收入中，周边衍生品的授权费就有900万美元。如翻翻动漫公司从过去单一纸质出版权逐渐演变为全版权引进，2013年开始跨界至游戏改编权；周生生公司获得正版授权开发主题黄金饰品。而日本动漫衍生品早已跨越了儿童玩具的界限，在时尚用品、家居用品、服饰和饮食等方面都收益明显。特别是动漫旅游产业融合度较高，景区建设、游乐设施、漫画主题乐园及游戏玩具、服装等已经形成了稳固的产业链。

三、“新世界”[5]：动漫创作与产业发展

通过研究日本动漫《海贼王》的创作、开发、传播的个案，我们可以管中窥豹：

第一，中美日动漫市场巨大。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日本的动漫制作企业、技术、题材、读者、市场以及影响力等都大大提升，产业集群效应明显，“动漫强国”综合培育了跨性别、跨年代和跨社会阶层的全民参与的动漫文化氛围。美国的动漫产业集群亦规模庞大，其《米老鼠和唐老鸭》《超人》《蝙蝠侠》等一批诞生于上世纪30年代的漫画卡通作品蜚声海内外。连环漫画、电影和爵士音乐，被誉为20世纪美国三项最受欢迎的通俗艺术形式。

从历史上看，中国原创动漫的起步并不晚。中国第一部独创动画片始于1926年万氏兄弟《大闹天宫》。1937年，世界第一部长篇动画电影《白雪公主》面世，4年之后，万氏兄弟的《铁扇公主》成为亚洲第一部动画长片。动画片是中国电影类型中最早走向世界的片种，形成了“中国动画学派”的艺术特色。但年长者所欣赏的“老动画”“老漫画”，艺术风格与时下流行动漫有较大差异。国产动画需要守住城池、迎头赶上、继而进击。

第二，建立全产业链。日漫有一套完整的产业链。第一，漫画原作在杂志刊载，进行市场试水；第二，刊载两个月之后，如果内容受欢迎，会被整合成单行本出版；第三，刊载一年至一年半以后，单行本发行良好，作品会动画化；第四，在动画化的同时，商家会马上生产玩具等周边产品，这一过程严格遵循市场规律。

而中国动漫产业链刚刚起步打通。据统计，截止到2017年上半年，我国动漫产业产值达到786亿元，同比增长20.1%。但产业链完整度、消费习惯、用户规模等还有差距。当前国产动漫产业链上游空心化严重，常有故事架构简单等硬伤，还没有走出“小片种”格局，没有能与《海贼王》相媲美的作品。中国动漫定义“我的名字”，首先要从讲好“中国故事”开始，体现出对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虽然形式严峻，但在新媒体时代和二次元文化交织的新环境下，我国动漫产业的发展有新的机遇。中国动画电影开始运用CG技术与虚拟现实技术呈现影像叙事，新的技术有可能成为动画电影美学发展的重要工具。推进特效创新之“术”与电影创意之“道”的“并机联网”，将是国产动漫谋求内涵提升的重要路径。再以舞台剧、COSPLAY展会、音乐会、主题公园、博物馆、旅游业等多种形式对动漫作品和动漫形象进行二次开发利用，提升作品的附加值。

第三，版权价值。版权价值贯穿于日本的动漫产业链。日本动漫协会发布数据称，2016年日本动漫行业市场规模达到2.09万亿日元（约1166.3亿元人民币），其中向海外出售版权（电视、电影、配乐等）成为最赚钱类别，美国、中国与加拿大是版权交易重要买家。优酷土豆视频公司2011年11月和东京电视台签下《火影忍者》等60多部日本动画，搜狐与腾讯等在2013年开始分别上线《航海王》的视频和漫画（后视频授权转为爱奇艺）。随着中日读者的阅读喜好逐渐转向电子版，漫画版权也从纸版到电子版；国际版权交易也同样涵盖了动画版权及改编游戏权等。

第四，从亚文化到美学哲学。《海贼王》漫画人物造型广受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国戏曲学院等动漫专业师生喜欢，路飞等形象频繁出现在行李箱与灯会艺展，民间特别是网络上有各种剪纸、评书以及苏绣等作品，不少网站、论坛、贴吧和微信公众号积聚了众多“海米”。但学术研究上的冷落和文化生活中的热捧形成了鲜明对比，加强对日本动漫热传播背后的冷思考很有必要。

台湾华梵大学哲学系教授冀剑制教授在学生的力荐下看了《海贼王》，惊喜地发现：“它把一些很有意思的哲学观点，用极具戏剧性的故事表现出来了。”2014年5月，他出版了《海贼王的哲学课：正义、梦想和人生的伟大航道》一书，从人生哲学、道德正义、逻辑谬误和生命美学的角度进行解读。英国哲学博士约翰·泰曼·威廉斯著有《小熊维尼谈哲学》，从理性主义、经验主义和存在主义等西方哲学的角度评论小熊维尼系列书。国产动漫的哲学探讨、美学建构和艺术评论，理应深入。

第五，把动漫纳入更大扶持范畴。数字创意产业是现代信息技术与文化创意产业逐渐融合而产生的一种新经济形态，2016年纳入《“十三五”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规划》。如果说动漫产业是“十二五”时期文化产业的标志性内容，那么数字创意产业将成为“十三五”时期文化产业的重量级核心。文化部文化产业司设立多年的“动漫处”已经转变成了“企业发展处”。

始于2004年的中国动漫产业经过十余年的规模拓展，在新的文化格局和产业模式下，在动画片年产量已居世界第一的前提下，进入了全面的转型升级阶段，作品（产品）创作（生产）由注重“量”的增加转向注重“质”的提升，产业经营从注重“规模拓展”转向注重“品牌创建”。近年来中国动漫市场正在释放巨大动能与潜力，国产动漫目标群体不再囿于低龄儿童，广度与深度得到了开掘；电视动画占大头的产业结构在优化；特别注重利用新兴网络平台，培育精品更多、受众更细分、更注重互联网传播的新市场。我们期待新的发展格局和艺术景观。

注释：

[1]史红星：《日本动漫〈海贼王〉的跨文化传播研究》，西南政法大学，硕士论文，2014年。

[2]“伟大航道”是《海贼王》的地名，代表一片特殊的海域。其中有海军本部、四皇、王下七武海三大势力，维持海上治安、确保势力平衡。

[3]中国文联网络文艺传播中心，广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编：《迎接网络文艺的黄金时代》，中国文联出版社，2017年，第267页。

[4]王健龙：《从动画工程规划角度分析TV版〈海贼王〉》，《电影评介》，2010年第9期。

[5]“新世界”，《海贼王》中伟大航路后半段海域的名称。

[6]《庹祖海：让动漫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新桥梁》，新华网，http://www.xinhuanet.com/culture/2018-02/26/c_1122452673.htm，2018年2月26日。

[7]聂伟：《国产动漫如何定义“我的名字”》，《光明日报》2016年12月14日。

[8]《日本2万亿动漫市场多数在海外美国中国是大买家》，新浪网，http://collection.sina.com.cn/plfx/2017-10-26/doc-ifynfvar4142044.shtml，2017年 10月 26日。

[9]李银兵，朱泽慧：《日本热血动漫人物性格特征探析——以〈海贼王〉为例》，《红河学院学报》，2017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