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夫
怎么说呢,从十字交叉的街口往东,必须上那个天桥,从天桥上下来,南边就是那家有名的书店,紧靠着书店的就是那个叫“锦绣”的发廊,人们都说一个发廊怎么会叫了“锦绣”?而且这个发廊是专门做男活儿的,从来都不接女活儿,这就更怪了。就这个十字路口,最出名的就是那家书店,因为书店里设有咖啡馆,到了后来,人们都习惯叫它“咖啡书吧”,人们喜欢来这里喝喝咖啡、翻翻书,或者是小声聊会儿天。急着填饱肚子的人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时间紧巴巴的人也不会来。经常来这里的人都是些闲人,他们有的是时间,还多少有那么一点情趣,这就足够了。天还早,才九点多,乔大治已经起来了,他的朋友周强昨晚没走,和他挤了一晚上,这时也起来了,他们喝了热茶,把昨晚剩下的比萨也用微波炉热了一下。
乔大治对周强说:“说‘他们’不对,因为里边还有一个‘她’,就是那个女孩。”乔大治的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乔大治在这家咖啡书吧工作已经有半年多了,他对这份工作还比较满意,虽然收入不是很多,但他喜欢这种环境,这地方除了有芬芳的咖啡香味,还有不少书。乔大治太喜欢咖啡的味道,小时候当乔大治的父亲把第一块天鹅牌咖啡糖递给他时他就喜欢上了咖啡。所以在换了许多工作之后乔大治终于在咖啡馆待了下来。乔大治的朋友都把乔大治叫作“咖啡人”,因为现在无论乔大治走到哪里人们都会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咖啡香气,乔大治说这个味道要比男士香水好多了,乔大治的女朋友也这样认为。乔大治待的这家咖啡馆设计也很有特色,一色苹果绿的沙发和椅子都是随意摆放的,客人们可以把它们拖来拖去,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而且这里四壁都是图书,谁想看什么书都可以取出来随便看。而且,咖啡馆里边比较幽暗,天花板上的吊灯总是若明若暗,这就是情调,许多人都喜欢这种情调,特别是年轻人。
“他们就坐在那边。”乔大治指了指靠里边的那个角落,说那边比这边暗一点。“那天因为客人不多,我就一直在这边打果汁。”乔大治又指指这边。
周强掉过脸朝那边看了一下,摆成品字形的大沙发,茶几,烟灰缸,沙发的颜色现在看上去灰突突的,实际上它是苹果绿。后边隔了两个座儿的书橱上的玻璃有反光,是从外边射进来的阳光。
周强说:“对了,要想有情调就最好把光线搞暗点。”
“要是在家里就不行。”乔大治说,“做爱的时候光线最好不要太强。”乔大治说自己做爱的时候喜欢光线暗到最暗。
周强就笑了,说暗到最暗是什么意思,那不就是黑吗?没一点点光亮也不行。
乔大治说要是非要有光线的话我就闭上眼睛。
乔大治这么一说周强就明白了。
周强说:“你肯定是要凭着想象才可以达到那个,是不是?”
“差不多。”乔大治说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在那时候想着自己最喜爱的人。
“问题是,”周强说,“你是不是不喜欢你现在的女朋友?”
乔大治说不是那回事,又说:“这种事说不清。”乔大治想想又说:“想象是美好的,总之我离不开想象,想象是个好东西。”
周强说上大学的时候除了靠手更重要的就是靠想象,“如果不靠想象就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乔大治说,“想象是个好东西,可以给人快感。”
“我喜欢快感。”周强说。
“妈的,没人不喜欢。”乔大治说。
“有意思。”周强说。
“那天,”乔大治说,“他们一共来了五个,四个男孩一个女孩。”乔大治又说:“一个,就一个女孩,他们就坐在那里,他们说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好好庆祝一下。”
周强说:“庆祝什么?”
乔大治说你听我说,你不要急。
乔大治说话的时候有人从外边进来了,乔大治起来了一下,从外边进来的那个人说他的雨伞忘在了这里。“昨天的事。”乔大治就把那把黑伞从柜台里边取出来给了他。那个人把伞打开看了一下,嘭的一声,然后说谢谢,又说“你们这里的咖啡很好喝”。然后那个人就走了。
周强掉过脸往那边看,这时候太阳才把咖啡馆门口的天桥照亮,有人在天桥上慢慢走动,所以说时间还早,早上一般不会有人来咖啡馆。所以乔大治又坐回去和周强说话,只不过他手里多了两个杯子,杯子里是柠檬水,柠檬水都放在柜台那边两个很大的玻璃杯里,每个杯子里都有十多片柠檬。那个黄可真是好看。
“早上喝一杯柠檬水真的很清爽。”乔大治对周强说。
“拿这个漱嘴也不错,然后再去亲嘴。”周强说。
“问题是你跟谁亲?”乔大治说。
“跟谁亲我都不怕,只要是女人,这你知道。”周强说。
乔大治看着周强,端起柠檬水来了一口,想起昨晚的事来了,说:“你最好别喝酒,我怕你喝酒。你喝了酒自己管不住自己,说话声音那么大,别人都听到了,你最好别喝酒。”
“我又不是跟别人说,我跟你说什么都没错。”周强说。
乔大治就不再说话,他掉过脸看了一下那边,有人推了一下门,探了一下头,但没进来,只看了一下就又走了。乔大治又来了一口,他每喝一口柠檬水都会让它在嘴里停一会儿,这样他就可以品出新鲜柠檬的味道,他喜欢这种味道。
昨晚周强没有走,在咖啡馆里睡了一晚,当然是和乔大治挤在一起。他们先是在一起吃了一份比萨,周强现在送外卖,送外卖都很辛苦。昨天晚上周强给自己和乔大治要了一份外卖,因为是自己人,做比萨饼的皮皮猫做了手脚,周强带过来的比萨上边的培根就比别的比萨几乎多了一倍,很厚的一层。乔大治和周强都很喜欢培根,最好是烤得干一点的那种。
“昨天晚上也够黑的。”周强盯着乔大治,“你就喜欢黑,一点灯光都不要,以前你可不是这样,你怕什么?”
“不说这些。”乔大治马上打断了周强的话,“咱们还是说那件事吧。”
“哪件事?”周强说。
“刚才我还没说完呢,他们一共是五个,四个男孩一个女孩。”乔大治说,“他们可真都是小孩,十六七,最多十六七。”
“这个岁数真好。”周强说,用手转着手里的玻璃杯子,好像有些伤心。周强最近真的很不顺,让他伤心的是他现在等着法院的宣判。周强的老婆要和周强离婚,问题是从周强的那辆摩托车开始的,周强是太喜欢摩托车了,他攒够了五万就马上给自己买了一辆。周强的孩子还小,才一岁半,周强的老婆一年有半年时间住在娘家。周强的朋友都说这么下去不好,结果真的就不好了,是周强老婆提出的起诉,孩子还不知道要跟谁。这几天连着下雨,气温一下子就下来了,周强不想回他的家,只要一进那个家他就特别伤心,不仅仅因为冷。
“我家可真够冷的。”周强昨天在手机里对乔大治说。
“那你多穿点儿。”乔大治说送了暖气就好了。
“我去你那里挤一晚上行吗?”周强在手机里对乔大治说,“我请你吃比萨。”随后他就来了。其实乔大治原来打算是请周强吃旁边的烤羊排,或者再喝点儿,既然天气这么冷。乔大治旁边那家烤羊排做得很好,一份两个人不够吃,两份又吃不了。乔大治早就想请周强吃烤羊排了,既然周强出了这事,在这个世界上谁碰上离婚这种事心里都不会高兴。乔大治知道周强的心情很不好,天气又这么冷,所以周强想要做什么乔大治都不反对,谁让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其实他们都没太睡好,他们是后半夜两点多才上的床,因为总是有客人不愿离开,有些人甚至还想一直待到天亮。
“你讲。”周强对乔大治说,“他们庆祝什么?”
“你根本就想不到。”乔大治说,“别看他们都是小孩。”
“十六七其实不能算小了。”周强说,“我十六七什么都懂。”
“这你跟我说过。”乔大治说,“你十七岁……”
“打住,”周强马上说,“后来我就没再见过她,她搬走了。”
“问题是他们都喝了酒。”乔大治继续说他的,说那五个小孩一进来他就发现他们已经喝过了酒,但乔大治不知道他们喝的是什么酒,但他们肯定喝得不少,走路都有点晃,说起话来叽叽喳喳。五个小孩一进来就说他们要再来点咖啡和啤酒庆祝庆祝。
“问题是,他们看样子都喝了不少酒。”乔大治看着周强。
“接下来呢?”周强说,知道会有故事。
“你想都想不到,我把咖啡端过来的时候那四个男孩在摸那女孩的肚子。”乔大治说,看着周强,把手伸过去,“就这样。”
周强看着乔大治,说:“摸肚子,摸女孩的肚子?为什么摸女孩的肚子?”
“那四个男孩轮着摸,都把手伸进去,把女孩的衣服撩起来,就这样,他们肯定是喝多了。”乔大治说。说不但看到了他们摸肚子而且还听到了他们在说什么。
“太过分了吧。”周强做了一个手势,“会不会在这儿就 ……”
“那不会。”乔大治说,“你听我说,我也给吓了一跳,那几个男孩轮着摸女孩的肚子,还都抢着说‘会不会是我的?’‘会不会是我的?’‘会不会是我的?’那女孩也是醉了,说‘终于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什么意思?”周强说,“成功是什么意思?”
乔大治看着周强,停了下来,一直看着周强,说:“你到底听明白我的话没有?你怎么总是迷迷糊糊?”
周强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他看着乔大治,想象不出那几个小孩发生了什么。四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十六七。他们出了什么事,他们在庆祝什么?
“我再跟你说一遍。”乔大治说,“他们都喝多了,说要来庆祝庆祝,他们一进来就坐在这儿,那四个男孩坐下后就摸那女孩的肚子,这个说,会不会是我的?那个说,会不会是我的?跟着另外的男孩也说,会不会是我的?”
周强看着乔大治,好像有点听明白了。“是不是那女孩有了。”
“话不是这么说。”乔大治说。
“那怎么说?”周强说。
“那女孩的原话是,”乔大治说那女孩的原话,“终于试验成功了。终于试验成功了。”但那女孩还说虽然试验成功了但她实在是记不清是谁的了,她不明白是谁的,也就是说她不明白那四个男孩谁是她肚子里小孩的父亲。他们才那么小,才都十六七。
“好家伙。”周强拍了一下手,“我这下明白了。”
“这下不迷糊了吧。”乔大治说。
“切!”周强做了一下手势。
“他们是庆祝这个,小女孩是庆祝这个,那四个小男孩是庆祝这个,你以为他们是庆祝什么。”乔大治说,“想不到吧?这些小孩也太随便了吧,这种事,最可怜的是那些家长。”
“切!这种事。”周强又说。
“后来他们又要了咖啡和啤酒,一直要,要了许多啤酒,那四个男孩总是在不停地摸那个女孩的肚子。后来他们走了。”
乔大治说:“我让他们走的。”
“就那么走了?”周强看着乔大治。
“还能怎么走?”乔大治说,“再不走就要出事了。”
乔大治说我对他们说你们要走就从后门走吧,因为前边已经站了不少人,而且人越来越多,后来他们就走了,我把后门打开,他们却站起来摇摇晃晃照直从前门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叽叽喳喳不停。那个小女孩可真是喝得太多了,都走不稳了,被一个高个男孩搂着,那男孩一边走还一边摸她的肚子。
“好家伙。”周强说,这回他不做手势了,他朝那边看,有人进来了。
乔大治站了起来,有人从外边进来了,不是一个人,后边还跟着一个,是年轻人,从外边进来了。两个年轻人的后边还跟着两三个,也进来了。他们一边走一边笑着大声说话。虽然时间还早,但他们肯定是想喝点什么,或者是想一边喝一边聊聊。他们找座儿,然后坐下了。乔大治马上回到了吧台,然后马上又走到那边,问那些客人都想要些什么,咖啡吗?还是别的什么饮料?想吃东西的话还有汉堡,乔大治把一张单子递过去。
“上边的东西都可以点。”乔大治说。
“天够冷的。”乔大治又说。
这时又有人从外面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