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万春 杨旭
摘要:1942年5月,毛泽东组织延安文艺座谈会,并发表讲话,对当时争论不休的文艺建设和文艺方向提出了建议。自文艺座谈会后,作家开始深入群众生活,打破了当时知识分子和人民大众之间在言语交流上的隔膜,从而使得他们的写作语言风格发生根本变化,逐步由“文绉绉”的“知识分子的言语”向简明朴素的“人民大众的言语”靠拢。
关键词:文言;白话;知识分子;大众化
从1935年10月中央红军到达陕北吴起,到1948年3月毛泽东、周恩来、任弼时离开陕北,这十三年中,中共中央以延安为中心,建立抗日革命根据地,领导广大人民进行革命斗争,这段特殊的历史时期也被称作“延安时期”。这一时期,由于文化政策和政治形势的影响,语言风格也呈现前后不同的风貌。
一、从“古代文言“到“现代白话”一一延安时期之前
崇尚文言的历史传统,使文言成为王公贵族和士大夫的代表语言,他们轻视人民群众语言,认为其难登大雅之堂。这导致直到清末民初,文艺工作的服务对象和接受对象仍然不是劳苦大众,写作语言与人民大众相去甚远。清末民初时期,“文言不一致”的情况达到顶峰,文言的存在已严重滞后社会的发展,功能性上已经不能再满足大家的语言表达需求,因而废除文言,倡导白话文成为当时主流。
五四时期,人们受西方思想的影响,提倡新文学,反对旧文学,提倡新文化,反对旧文化,提倡新道德,反对旧道德,而文言作为承载旧文学、旧文化、旧道德的形式,开始受到猛烈攻击。在白话文运动中,胡适于1917年1月在《新青年》上发表《文学改良刍议》,提出文学改良八点建议:“一曰,须言之有物。二曰,不摹仿古人。三日,须讲求文法。四日,不作无病之呻吟。五曰,务去滥调套语。六曰,不用典。七曰,不讲对仗。八曰,不避俗字俗语。”吹响了白话文运动的号角。
1918年5月,鲁迅发表了《狂人日记》,这是我国第一篇现代白话文小说。郭沫若的《女神》诗集也是这一时期的典型代表。不过白话文推行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立竿见影。如鲁迅《在酒楼上》中“北方固不是我的旧乡,但南来又只算一个客字,无论那边的大雪如何纷飞,这里的柔雪又如何依恋,于我是没有什么关系了”其中就残留了一些文言古词。此外在李金发的《夜之歌》中有“或一起老死于沟壑/如落魄之豪士”这样夹杂着文言的诗句给人以生硬突兀之感。
摒弃文言,使用白话文,使写作语言风格开始摆脱文言的束缚。在鲁迅,胡适,郭沫若等作家的影响之下,知识分子纷纷尝试用白话文来创作文章,促进了白话文的发展和规范。在三十年代终于涌现出了《子夜》《边城》《骆驼样子》《家》这类典范成熟的白话文著作。
二、1935-1942年间的语言风格一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前
1935年以后大批知识分子陆续来到延安,因为受到的良好西式教育,在与人民大众的接触过程中存在着一些耐人寻味的问题,主要体现在形式与内容分两个方面。
(一)初来乍到,无所适从,对外来语言的吸收缺少糅化作用,语言存在着俄化或者欧化倾向
延安当时作为抗日革命根据地的指挥中心,每天都在吸引着许多位各界人士前往。在座谈会之前,来到延安的文艺工作者的文艺创作,大多保留了五四时期的知识分子的启蒙式语言风格,写作语言偏于欧式,一个名词之前要加好几个修饰性的定语,句子刻意断成几截,生硬并且奇怪,不符合中国传统文法,也不符合陕北农民或全国其他地区农民的说话风格,导致他们的作品,即使是描写工人和农民的,也在语言上和描写对象与接受对象之间产生了巨大的交流障碍。比如文章描写的对象是农民铁柱,语言却严重地欧化,文章写出来之后,即使念给铁柱本人听,铁柱听不懂作者是在描写他。比如,在1939年莎寨发表的小说《红五月的补充教材》中,叙述了一个革命战士武必贵学习文化知识的故事。其中主人公武必贵作为一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竟然这样讲话:“同志,你要进城吗?回来时给我买一支化学铅笔吧!同志!一支漂亮的,红色的,或翠绿的,像刘德标的一样。”这样文艺腔浓重的语言,别说文盲武必贵不会说,就连知识分子在实际的生活当中也不会这样矫情地表达。
(二)在文艺创作实践中,不注重民族化和战时化语言处理
知识分子定位不准,文学作品多倾向于表达自身,一味地揭露黑暗,缺少革命前进的热情。作品有时虽也涉及到工农兵,却常常是作为反面例子出现,对其也是持是一种嘲笑的姿态。这样的知识分子虽然身在革命根据地,嘴里喊着文艺要走大众化的创作道路,但是他们的心却不在工农兵身上,对工农群众的实际生活缺少长期地观察和深刻体验。他们并未真正意识到工农兵群众在革命中的重要作用和地位。如丁玲的《在医院中》这篇小说中年轻医生陆萍被分到一座新建医院之后的感受和遭遇,尖锐地揭示了具有良好教育知识分子与农民小生产思想习气,官僚主义之间的矛盾。文章侧重描写的是知识分子内心的独特感受,而不是工农兵群众的实际生活。
三、“知识分子的言语”到“人民大众的言语”——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后
“语言在任何一种文化中不仅是表达交流的工具,同时是该文化本质品格最直接、最集中的体现。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后,延安文艺风格发生根本变化。具体说,就是工农兵语言代替知识分子文艺腔。”
毛泽东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到:“叫做大众化呢?就是我们的文艺工作者自己的思想情绪应与工农兵大众的思想情绪打成一片。而要打成一片,应从学习群众的言语开始,如果连群众的言语都不懂,还谈什么文艺创造呢?”因此,在座谈会后,众多的知识分子,开始更加深入工农兵的生活,主动学习生动而活泼的民间语言。语言风格开始由浓重的文艺腔调和繁琐的欧式表达转向刚毅质朴、简洁明了的人民性和大众化的表达。语言风格主要有三个鲜明的特点:
(一)摒弃繁杂的欧化语言,逐步建立起以口语化为基础的流畅的书面语表达
比如:贺敬之的诗歌创作,诗歌语言风格就由之前深沉忧郁的七月派诗风转向了明朗豪迈的大众化诗风。他在1939年创作的《北方的子孫》中写天空是“那阴冷的神秘/控住那黄土呵!”,而生命则是“那干涸了的泉源”。这些诗句,充满了明显的欧式风格,深沉忧郁。而座谈会之后,他的诗歌中则开始出现生活是“甜蜜而饱满的穗子”,“明天,朝阳来呼唤着我们,它的光,一定很润,很浓呢!”诗风一改之前深沉忧郁转向豪迈明朗,紧密的贴近了群众的生活。团结了大众。
(二)语言的具象化加强,与革命斗争相结合,语言多以积极鼓励和充满希望的歌颂为主,热烈刚毅,鼓舞人心
“时代鼓手”诗人田汉诗作《给战斗者》中“人民/人民/抓住/本厂里/墙角里/泥沟里/我们底/底武器/痛击杀人犯,人民/人民/高高举起/我们/被火烤的/被暴风雨淋湿的/被鞭子抽打的/劳动者的/双手/战斗吧。”这暴风雨般呼唤的感情,闪电般的、跳跃式的强烈的节奏,散文化、口语化的大众化倾向,有力地鼓舞了人心,激起了人们的战斗热情。充分的体现了这一特色。
(三)描写的对象和接受对象转变为人民大众,语言贴近工农兵的生活
描写纪实增多,语言词汇通俗易懂,毛泽东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出,文艺工作的描写对象和接受对象应该是工农兵群众。这一点在赵树理的小说中体现的尤为明显。《小二黑结婚》的成功不仅是在它的题材上,描写了发生普通人民群众的身边事。语言也很有特色。他的语言明快,简约,富有幽默感“三仙姑偏爱当个老来俏,小鞋上容仍要绣花,裤腿上仍要镶边,顶门上的头发脱光了,用黑手帕盖起来,只可惜宫粉涂不平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好像驴粪蛋上下上了霜”。他的语言是口语化的,明白如话,同时又吸收了评书的长处朗朗上口具有可读性。深为广大人民群众所喜爱。
此外,在小说创作方面,如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柳青的《种谷记》,周立波的《暴风骤雨》,刘白羽的《政治委员》等,在歌舞剧编排方面,一些新式鼓舞剧,如《兄妹开荒》《白毛女》《刘胡兰》《王秀鸾》《赤叶河》等,这些文艺作品都不同程度的体现了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后语言大众化的风格追求。
四、结语
延安时期之前,白话文运动对语言的风格具有重要的制约作用,延安时期的召开的延安文艺座谈会对文艺创作的语言风格起到了十分重要的指导作用,明确了文艺工作的对象是工农兵群众,文艺创作的语言是人民大众的语言。由此,创作语言由一开始的摆脱传统文言束缚之后的,对西方语言的盲目崇拜与滥用的繁琐复杂的欧式风格,向靠近人民大众的简单质朴、明朗刚毅的大众化风格转变。而这段时期对语言风格的探索与转变,也对日后白话文的应用与规范,书面语言和口头语言的深入研究做出了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