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圈腿,别自卑!

2018-11-10 06:53牟奕臻
北方文学 2018年17期
关键词:狼群毛发雪花

牟奕臻

十一月初,纷纷扬扬的雪花飘然而至,不出半日,这座小村已被盖上了雪白的棉衣,沉沉入睡。

它,曾經也有属于自己的家,可如今,它形影单只。棕灰色的毛发在阵阵寒风中皱缩成一团,粗糙的脚爪踩在洁白的雪地上,冰冷刺骨。原因很简单,它是罗圈腿。

东在当地小有名气,是猎户中的小头目,因一只眼受伤失明,被当地人称作“独眼狼”。那天,他养的猎狗生下一群可爱的小狗崽,乍一看个个精干,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着生命的光辉。然而,仔细一看便可以发现,有一只幼崽的腿是罗圈腿。东不假思索便决定扔掉罗圈腿。

那年冬天,雪格外大。衣着灰色毛皮衣的东拽着瑟瑟发抖的罗圈腿面无表情地走到大街上,不顾罗圈腿的哀嚎,将牵绳牢牢系在路旁的一个斑驳的木桩上,转身扬长而去。罗圈腿站起来试图追赶东,一步,两步……每走一步自己温暖的家就向自己靠进了一步!它眼中的希望之火愈燃愈旺,就在这时,绳子绷紧了。它努力向前挣扎着,嚎叫着,可是那紧绷着的绳子却始终不肯放它分毫。它眼中的希望之火渐渐熄灭,望着远去的主人的身影,它的眼泪溢出了眼眶,默默地在双颊凝作两道冰痕。

雪愈加大了起来。它蜷缩在结了冰的道路上,寸步难行。雪花落在它蜷曲的棕灰色毛发上,被体温融化,顺着潮湿的毛发滴落,还有的就直接在毛发上又结成了冰。它时刻面临着冻死的危险。就在这时,阿岷发现了它。望着这只快要被冻死的小狗,阿岷动了恻隐之心,解开系在树墩上的绳子,轻轻抱起罗圈腿,一步步朝家中走去。冻僵的罗圈腿感受到温暖,艰难地抬起头来,感激地望向救自己的人,那双充满希望的小眼睛正触到阿岷那关切而又爱怜的眼神。阿岷笑了,它被冻僵的心融化了。

罗圈腿的日子不好过,因为天生的缺陷,它很难找到食物,瘦得皮包骨头,只能翻垃圾堆来找食物充饥,因此总是臭气熏天,身上的毛也总是乱糟糟的,沾满了灰尘泥土,但是,可能因为母亲优良的猎狗血统,它的眼睛总是散发着一股向上的朝气。其他街坊们因为它的罗圈腿,因为它的臭气熏天,都有些厌恶它,在路上遇见它也不给它好脸色。村里几个顽皮的小孩也经常捉弄它取乐,但是阿岷不嫌弃它。有一次几个孩子朝它扔石头,泼冷水,它无助地低着头,一声不吭,眼中含满委屈的泪水。是阿岷挺身而出,保护罗圈腿,将它抱回家里给它包扎。默默看着为它包扎的阿岷,渐渐心智成熟的罗圈腿心中的委屈早已烟消云散。年复一年,罗圈腿竟凭借顽强的生命力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是,它总低着头。

罗圈腿最大的爱好莫过于夜晚蹲在阿岷家的草垛上仰望星空。那变幻莫测的色彩总令罗圈腿着迷。阿岷也不介意它蹲在那,还会时不时地过来轻轻抚摸它凌乱的毛发。那时,是罗圈腿最快乐的时光。

瑞雪兆丰年,孤寂的小村子迎来了一场大雪。顿时,孩子们的欢笑声充斥了村庄内外,一个个活灵活现的雪人拔地而起,咧着嘴欢快地笑着,也在欣赏着着这洁白的天地。身上有着厚厚的蜷曲毛发的罗圈腿不怕寒冷,在风中奔跑着,狂吠着追逐飘飞的雪花,不亦乐乎。

这大雪一下就是三天。又是一个漆黑的雪夜,伸手不见五指。一切似乎都没入了黑暗而冷寂的黑洞中,就连风,也沉睡了。就在罗圈腿趴在温暖的草垛里昏昏欲睡时,一团团灰色的阴影出现在罗圈腿的视野中,缓缓向阿岷的房屋靠近。狼!三天的大雪,找不到食物,这群狼想必是饿疯了,只能来到村庄找食物。而阿岷的房屋又恰恰在村庄边缘,所以成了狼的目标。罗圈腿一跃冲上前咬住打头的狼的后背,狠命地撕扯着,打头的那只狼忍住剧烈的疼痛回转过身来咬罗圈腿,罗圈腿身子一歪躲过了打头的狼的撕咬,却因松开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它一面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面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向村庄报信,却因为自己的罗圈腿一次次摔倒……狼群逼近了。阿岷家的灯亮了,看见在外面和狼群厮杀的罗圈腿,阿岷立刻打开窗冲着村庄吼道:“狼来了!狼来了!”一盏,两盏……全村的灯光都亮起来了,大大小小的火把星星点点地晃动着,奔跑着向阿岷家靠近。彼时,罗圈腿已经被狼群包围,它左冲右撞,却始终无法突围,几十只狼如一面铜墙铁壁,静静的矗立在阿岷家门口,散发着恐怖的死亡气息。阿岷看罗圈腿支撑不住,拽过挂在墙上的猎枪,冲了出来,拿枪对准离他最近的一只扣动了扳机。轰的一声巨响过后,那只狼闷声倒下了。其他的狼一怔,随即转身抛下罗圈腿向阿岷奔来,阿岷端好枪,对准冲在最前面的那只又是一枪,那只狼应声倒下,狰狞的面孔扭曲作一团,在地上挣扎着,鲜血染红了一片雪地。阿岷趁狼群没反应过来再次扣动扳机,而这次枪声却没有响起一一子弹打完了。阿岷没时间回家拿备用子弹,只得端起枪装作要开火的样子镇住狼群,可是那群狼似乎发觉了什么,一步步向阿岷逼近。罗圈腿一看阿岷被狼群围住,突然站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飞身一跃挡在了阿岷前方,它使尽全身解数笨拙地挪动着身躯抵挡狼群的一次次攻击,挂彩无数,渐渐丧失了体力……突然,在罗圈腿的视野亮起了无数火把,把惨烈的战场照的灯火通明,荷枪实弹的村民都来了。刺耳的枪声响起,一只只穷凶极恶的狼嚎鸣着倒在地上,再也没有醒来。而罗圈腿,身上棕灰色的毛已经被血染得鲜红。突然,它仰起头来,长久的凝望着夜空,发出一声声有力的吠叫,仿佛在向人们证明自己,它罗圈腿不再自卑,它罗圈腿是英雄。一股股鲜血夹杂着雪水从它的毛发间滴落,凝结成一段段血红的冰柱,在火把的照耀下仿佛血红的铠甲,那散发着激情与蓬勃的火的铠甲。它就这样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阿岷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忽的跑过去,抱住已经冰冷的雕塑一般的罗圈腿呜咽起来。一阵冷风袭来,一排排松树沙沙作响,有节奏地晃动着粗壮的身躯,唱起了低沉的催眠曲,为这长眠的纯净的灵魂叹息。晶莹的雪花飘落,为席地而眠罗圈腿的盖上了棉被,不久,棉被也成了一片血红。

手拿猎枪的东头上的皮帽上积满了雪花。伫立良久,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拿在手上。帽子上的雪花滑落到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紧接着,他深深地弯下了腰。

一座青灰色的石碑悄然出现在了村口,碑前堆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这下面埋葬的,是曾经救过整个村子的圣洁的灵魂。那捧最大,最鲜艳的一束,是阿岷放的。走时,他的脸上的泪痕已经凝结成两段晶莹的冰柱。

雪停了,劫后余生的小村又忙碌了起来,孩子们嬉笑着,打闹着,散发着蓬勃生机。不知是哪个孩子喊了一声:“看那!罗圈腿跑到天上去玩了!”其他孩子也抬起头向碧蓝的天穹看去,只见那一碧如洗的天空中孤零零一朵云彩嬉闹着,像极了罗圈腿。一阵风轻轻拂过,那朵云彩不紧不慢地荡着,为这宝石般的天空增添了灵动的美好。那昔日总低着头的罗圈腿,终于高傲地昂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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