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油饼大姐”赵林的别样人生

严森海

在浙江省台州市黄岩区的街头，每天凌晨5点，一个中年妇女推着一辆车，在幽暗的路灯下，她停好车支上煎锅，开始一天的葱油饼生意……没生意的时候，她总是拿出随身携带的书，在喧嚣的马路边静静地看起来，有时还会在笔记本上写点什么。回到家中，忙完家务，她打开电脑，开启属于自己的另一个世界。她就是“葱油饼大姐”赵林。

命运坎坷

现年52岁的赵林老家在安徽省六安县（现六安市），家中兄弟姐妹5人。15岁那年，赵林得了紫癜病，后来病情加重转化成了肾炎。由于家里贫穷，没钱吃药，赵林的病一直拖了四五年才治好。痊愈后的赵林很想再回学校读书，可是父母为了给她看病花了不少钱，她觉得很对不起父母，病好后母亲让她辍学帮家里干农活，她也就接受了。从此，赵林跟父母务农，耕地、割稻、锄地、挑粪……各种农活都干。

后来，一个在上海打工的同村姐妹告诉赵林，上海是个好地方，那里工厂林立，挣钱的机会很多，比在家里种地好多了。赵林很是心动。21岁的赵林不顾家人阻拦，毅然决定离家闯荡。

一天晚上，赵林和一个小姐妹背着粮食和借来的50元钱，在夜色中偷偷踏上了去上海的路。到了上海，赵林举目无亲，她又没有文凭，找工作谈何容易。捡烂苹果，夜宿街头，被疯子追……20多天后，饥寒交迫的赵林终于找到了一份做抛光的工作。那时她每天要干十五六个小时的活，一天下来满身都是灰尘，一个月只能挣200元左右。干了不到两年，赵林辞职了。

辞职后，赵林回老家继续种地。后来，经人介绍，赵林嫁给了邻乡的一个男人，生了一个女儿。“对于这段婚姻，我只能用屈辱两个字来形容。”赵林说。她的丈夫性情暴躁，经常打骂她，公婆也瞧不起她。由于受不了这种生活，赵林与丈夫离了婚。她将女儿放到父母那里，然后再次离家。这一次，赵林来到了浙江省台州市黄岩区。

“刚到黄岩的时候，再苦再累的活我都干，就为了赚钱，更为了女儿。”赵林说，为能多挣点钱，厂里放假时，她还帮别人抬过棺材。当被问及抬棺材怕不怕时，赵林说：“我一个女的，抬棺材怎么不怕，可抬一次棺材能挣100多元，我当时在塑料厂打底漆，每天做12个小时，一个月才赚450元。”

之后，赵林与第二任丈夫周梅兴结婚，不久他们有了一个儿子。周梅兴以卖卤味和茶叶蛋为生，为人朴实，有时兼帮人送货。赵林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做起了卖葱油饼的生意，每天早出晚归，一做就是20多年，风霜雪雨从来都不曾间断……看着一双儿女健康快乐地成长，赵林的心头多了不少欣慰。

追逐文学梦

除了卖葱油饼，赵林还不定期去收废报纸。一次，在一大堆废旧报纸里，赵林淘出了《简爱》《鲁滨孙漂流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几本书，从小酷爱文学的她如获至宝，小心地把它们擦拭干净，放在床头，每晚翻阅。赵林还专门买来《新华字典》和《成语词典》，对看不懂的字和词，就查字典、词典。丈夫见了不解地问：“你怎么爱上看书啦？而且这么入迷。”“是……是啊。” 赵林边翻书边应。遨游在文学的海洋里，赵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一双手在小葱和面团之间捏揉，然后麻利地用擀面杖擀好放入热腾腾的锅里，再用铲子不停地翻着……每天，赵林推着那辆手推车，在黄岩区新前街道的大街小巷叫卖着葱油饼。不过，路人诧异地发现，赵林的小推车上还放着几本书籍。空闲时，她就翻翻书。靠着卖葱油饼攒下的钱，赵林买了莫言、王小波、贾平凹等作家的书籍。除此之外，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陈忠实的《白鹿原》，还有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等书籍，也都是赵林的心头好。

赵林说，这些书籍她全部看过，她特别喜欢莫言和王小波的作品，尤其喜欢描写农村生活题材的小说，因为书中的故事和她的生活接近，能产生共鸣。

2010年10月，赵林买了一台电脑。儿子知道赵林喜欢看小说，便对妈妈说：“妈，我教你看网络小说，可好看呢！”“好呀！”赵林兴奋地点头。一篇篇网络小说呈现在赵林的面前，小说中各种各样精彩的故事和形形色色的人物彻底把她吸引住了。趙林惊喜地发现，很多小说中的故事情节她都亲身经历过，而且很多小说的作者来自农村。从此，一种无法抑制的渴望在赵林内心涌动：“我也要写小说！”

一冒出写小说的念头，连赵林自己都感到吃惊。“自己只有小学文化，能写出小说吗？”赵林心里根本没底。因此，她从不主动和别人说自己喜爱写作甚至连喜欢读书也不会提起。她在后来创作的长篇小说《蚁群》的后记中曾这样解释：“一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一个卖葱油饼的农妇，如果有一天她跟人说她要写小说了，听到这句话的人很可能就要好好将她打量一番，从头看到脚，然后再看看她那双手，是拿笔杆子的料吗？笑话！你神经病吧，好好地干活，写什么小说，异想天开……基于这种原因，我从来也不跟人谈我业余时间看书写作的事情……”

此后，写小说的念头开始在赵林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从哪儿下手呢？赵林想，既然有了电脑，要写作就必须学会打字。赵林笨手笨脚地跟着儿子学打字。经过两个月的努力，她学会了打字。看到妈妈的进步，儿子笑着说：“妈，你真行啊！我看你一定能够写出小说。”儿子的鼓励让赵林信心倍增。

接着，儿子给赵林申请了一个QQ号，赵林为自己取了一个网名叫“岁月悠悠”。儿子教她加好友，她选中了一个叫“润物无声”的网友，怀着好奇心，她发起了问候。没想到，对方很快就有了回应。“润物无声”真名叫蔡昌森，碰巧的是，他是黄岩的一位退休语文教师，他也很钟情写作，已发表了不少作品。得知赵林的经历以及她对文学的喜爱，蔡老师被她打动了。

一天，赵林试着写了篇短文发给蔡老师看。蔡老师看后，发现赵林的文字虽然粗糙，但她却有着不凡的叙述能力。蔡老师鼓励赵林写作，并给她推荐了一些经典文学作品，还送给她一本《写作大全》。赵林惊喜不已。

2012年9月，赵林的丈夫患上肺癌，卧床不起。尽管生活的重压压得赵林喘不过气来，但她一边照顾丈夫，一边坚持写作。赵林说：“感到痛苦的时候，我就去看书，从书中得到愉悦和解脱。”

2013年5月，赵林开始创作第一部长篇小说《蚁群》。 “有时躺在病床上的丈夫会问我写到哪了，让我把他也写入小说里。他催促我快点写完小说，他好安心地走。”赵林说。每当这时，她心里虽然难过，但她会竭力安慰丈夫，不当着丈夫的面掉眼泪。

“葱油饼大姐”变成名人

“小说中的主人公其实有我的影子，通过小说，我把这些年受的苦和对生活的抗争全部写了出来。”赵林说，自小说构思动笔后，她每天早上和傍晚卖饼，下午和夜里写作。刚开始，写作进行得很艰难，由于她文化底子薄，有时一天能写出千把字，有时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当文思枯竭时，赵林就去看书，从优秀作品中寻找灵感。那段时间丈夫患重病，儿子要参加高考，赵林觉得精神很郁闷，她说：“写字看书的时候我变得很平静，就像到了世外桃源一样，所有的烦恼都不见了。”

2013年10月，《蚁群》终于完稿，在蔡老师的指导下，赵林几经修改，还把电子版文稿传给自己QQ写作群里的文友们看，小说质朴的语言和真实的描述博得了大家的好评。一传十，十传百，有一天，北京团结出版社的编辑打电话给赵林，提出帮她出版此书。“啊，这是真的吗？”出书是赵林梦寐以求的夙愿。

2014年3月22日，这是赵林终生难忘的日子。这天，黄岩区委宣传部、区文联专门为她的长篇小说《蚁群》举行首发式。“什么，赵林出书了？”“一个卖葱油饼的农妇还能写出小说来啊？不可思议……”首发式现场，1000本新书被抢购一空，连赵林自己都没能留一本。赵林无限感慨地说：“写作一如宗教信仰，是人类为了寻求可以拯救自己的力量！”面对鲜花和掌声，赵林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因为一直默默支持她创作的丈夫没能等到她出书的那一天。

《蚁群》被北京团结出版社出版后，编入长江文学丛书。台州知名作家钱国丹说，赵林的文章很朴实，不像现在的很多写作者文章写得很“作”。真实、朴素是她作品最大的特点和优点。他感慨：“赵林是一支文坛的‘潜力股！”

在小说《蚁群》出版之后，赵林一发而不可收。2014年11月，赵林又完成了一部20万字、有关儿时农村生活的回忆小说《庄稼人》，传到网上后，点击量很快达到5万多次。之后，赵林参加了台州市文联举办的“草根作家”培训班。在不断地学习和积累中，赵林的写作视野也从个人经历逐步转向社会问题。2015年，《庄稼人》也由北京团结出版社出版。当年，赵林加入了浙江省作家协会。

更让赵林欣喜的是，台州市文联和当地政府找到她，商议要把她的小说《蚁群》拍成微电影。赵林受宠若惊。“赵林的人生经历很励志，所以推荐给制片人马可志，盼望能拍成微电影，传播正能量。”黄岩区文联主席说。马可志看了《蚁群》后欣然答应，他感叹：像赵林这种最普通、生活又那么平淡和艰辛的人物，她能够执着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非常感人，会给读者和观众带来震撼和影响。

“许多道具都是我家里的。三轮车、书、摊大饼的锅都是我的。”赵林说，很多场景都是在她家拍摄完成的。原本微电影的名字叫作《岁月悠悠》，剧组后来改成了《相信梦想》，说是这样更贴近主题，更加励志。微电影投入50多万元，片长20多分钟，完成后主要在网上和浙江卫视播放，该片还参加了全国的微电影大赛。由于社会反响好，這部微电影获得第二届亚洲电影节最高奖项——金海棠奖。得知自己的作品拍成微电影并得了大奖，赵林非常开心。

赵林成了名人，她的葱油饼也声名远播，很多人在她的葱油饼摊前排起了长队。“葱油饼得继续卖，小说也要写……”面对崭新的生活，赵林充满信心，笑靥如花。

2016年3月，赵林30万字的长篇小说《看不见的顶部》完成，小说讲述主人公陷入传销的悲惨故事，兼具教育和警示意义，后被现代出版社出版。一个农妇，3年出版3部长篇小说，赵林也因此成为台州市著名作家。

从2016年8月开始，赵林不卖葱油饼了，而是做起了专职义工，她新的身份是黄岩慈善义工协会义工。为孤寡老人洗衣服、管理仓库、慰问困难家庭……只要有活动，赵林总是积极参与，认认真真做好每一件事情。当然，赵林不会停止写作，她说：“写作是我最喜爱的，也是我生活向上的力量源泉！”

2017年2月，赵林被中国作家协会吸纳为会员。

从“葱油饼大姐”到作家，赵林饱经生活磨砺，依然心怀梦想，这梦想像一束光，不休不止。

2017年1月10日，赵林被评为第七届“感动台州”人物。9月10日，赵林走进台州几所大学为大学生演讲《相信梦想》。

2017年12月23日晚，赵林的专访在央视《面对面》栏目播出。在节目中，赵林讲述了自己追随作家梦和当专职义工的人生经历。赵林说，她正在写一部关于现代生活题材的小说，已经写了十几万字了。她会一直写下去，希望自己写出更多的好作品。因为在写作中，她找到了希望，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