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典》出版创意探析

王晓燕

商务印书馆《茶典》一书自2017年9月出版以来，先后获当年“中国最美的书”称号和2018年度“世界最美的书”荣誉奖。这本汇集了《茶经》《茶录》《品茶要录》《煎茶水记》等八部中华古籍的“茶典”，在出版创意尤其是装帧设计方面，有一定样本意义。

“爱茶人的圣经”选题创意

2016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扬州国书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承制的“影印文津阁本《四库全书》（原大原样原色复制版）”入藏故宫博物院。清代乾隆年间编纂的《四库全书》自问世以来，中国对其研究、出版活动多集中在学术领域，诸如出版有《四库全书：黄帝内经》《文溯阁四库全书提要》《钦定四库全书考证》以及各种影印本、排印本、点校本、注译本等。类似作品对于中华典籍的普及、传播、辨正无疑具有现实意义，但往往忽略了《四库全书》作为“书籍”本身所潜藏的文化价值。有论者曾指出，文本是供人阅读而写下的文献，必须具备某种物质形式，其形式无论是印刷的书刊、报纸还是网页，均涉及信息交流、娱乐等相关功能。[1]《四库全书》曾经过3800多人抄写、绘图，文献形态丰富多样。出版“影印文津阁本《四库全书》”期间，商务印书馆方面意识到，除了丛书内容承载的知识信息外，有必要回到书籍本身，发掘其作为“古代抄本”在书法、绘画等方面的审美价值，以便让更多的读者能赏读到精美的宫廷手抄白描图文典籍。

《四库全书》卷帙浩繁，涉及中国古代政治、经济、文化生活多个方面，如何选取契合当代语境的出版主题颇考验策划能力。在罗列、比对了与现代生活紧密关联的选题后，商务印书馆确定以“茶”为出版主题。正所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中国的茶文化绵延数千年，博大精深，且已渗入文人雅士、百姓人家的日常。苏轼感言：“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2]在如今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茶道”也成为许多人休闲雅集乃至怡情养性的不二选择。基于上述分析，商务印书馆决定给爱茶之人做一本书，以期读者能领略中国“雅润清静”的茶文化，“爱茶人的圣经”———《茶典》选题创意由此逐渐被提炼出来。

《茶典》一书选目蓝本参照了《四库全书》所收的八种茶学著作，唐代“茶圣”陆羽所著《茶经》发其嚆矢，此外还包括北宋书法家、文学家、茶学家蔡襄的《茶录》，清代“茶仙”陆廷灿的《续茶经》等。这些典籍或论种茶、采茶、制茶、选茶、煮茶，或谈品茶、茶器、茶道，内容广博。虽然自“神农氏”饮茶以来，中国历代流传的茶谱茶笈数以百计，但诚如北京大学中文系龚鹏程教授所言，《四库全书》里的八种茶书，“即此已足观澜，索源揣本探末，茶艺大要具于是矣”。[4]

古籍现代视觉秩序的建构

商务印书馆将《茶典》一书的目标读者定位为具有一定古文阅读基础和艺术修养的爱茶之人、中国传统文化爱好者。因内容主要源自《四库全书》，没有标点的古籍还是容易令人联想到文字艰深、装帧单调，进而可能影响读者的阅读兴趣。为此，设计者拟在保留古籍文化内涵和基本元素的前提下，融入现代书籍装帧技艺，以重建古籍的现代视觉秩序，力求做到内容与形式有机一体，最终有助于给读者营造出一种全新的阅读体验。《茶典》之所以能获评“中国最美的书”“世界最美的书”，与其独特的装帧设计理念和视觉呈现有关。

80后设计师潘焰荣承担了《茶典》的设计工作，他之前的作品曾六度获评为“中国最美的书”，其中《桃花坞新年画六十年》摘得亚洲最具影响力设计奖（DesignforAsiaAwards）金奖，同时获得过多项字体设计奖项。由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设计师承担《茶典》设计任务，事实证明颇为相宜。最能体现《茶典》“雅润清静”韵味的当属该书的封面设计。潘焰荣首次提交的方案便得到出版方认可：封面扬弃了其他元素，只有“茶典”两个“欧体”正楷大字，以最简洁的手法突出了主题，厚重大气。“茶典”两字并非简单的集字，而是潘焰荣根据欧阳询的字体笔画设计出来的。宋人工书法，崇尚唐人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的字体，早期的宋书雕版，多盛行“欧体”。选用“欧体”设计书名，苍劲古朴，较好地诠释了“茶”这一中国文化的底蕴。为了配合内文纸张的柔软手感，潘焰荣还舍弃硬皮护封的精装做法，选取轻盈柔软、富有质感的墨绿色水洗牛皮纸作为封面材料。墨绿色水洗牛皮纸经过传统的凸版印刷工艺，油墨表现力较好，色调饱满丰富，也契合“茶典”主题。浅草绿的腰封，三面切口喷青金，同样与封面色调融合，整本书看上去有如一枚新芽绿茶。

内文选用“圣经纸”，较好地解决了《茶典》“厚度”问题。《茶典》原书加起来共有386个筒子页，按现代书籍的页码计算，则有772页。如果采取传统宣纸影印，该书需要装订成一函七册，不便阅读，要是运用现代胶版纸印刷装订，则可能变成一块“大砖头”，过于笨重。成品应是一本轻薄、柔软、精巧的书，才能确保获得较佳的阅读体验，既可案头翻阅，亦可随身赏读。为此，纸张的选择成为关键。经过反复比较，商务印书馆方面放弃了新闻纸、号薄纸、轻涂纸等各种轻型纸张，接受印制合作方南京爱德印刷有限公司的建议，最终锁定了被用来印刷《圣经》、俗称“圣经纸”的纸张，这正好暗合《茶典》作为“爱茶人的圣经”这一创意。出版方选择了50g“圣经纸”打样，采用锁线空脊装订，最终书脊的厚度被有效地控制在3厘米，整书既不失端重感，又能完全摊平，便于阅读。

《茶典》内文保留了完整的书口（中缝），但没有沿袭中国古代线装书常用的筒子页形式，红色版框、朱丝栏与繁体竖排的正文红黑相间，层次分明。为了便于读者调整阅读节奏，同时更全面地体验中国“茶”文化的多元景观，潘焰荣挑选了苏轼、米芾、唐寅等人与“茶”相关的八幅书画作品，如《新岁展庆帖》《苕溪诗卷》《事茗图》等穿插于全书之中。潘焰荣没有按传统做法完整展现整幅书画作品，而是截取与“茶典”最贴切的构图，将温润典雅氛围的营造放在首位。同时，《茶典》借鉴古籍装帧技艺，将原本的拉页通过折叠和装订形成左筒子页、右侧递进切口的样式，使得整本书看上去素雅、大方。

《茶典》融古今设计装帧特色于一书，对古籍资源建构了现代视觉秩序，2017“中国最美的书”评委会称该书采用现代设计语言阐释古老的茶典，可谓实至名归。

中华经典资源的当代研发

《茶典》上市半年时间内，《茶典》加印了三次，尤其是2018年2月23日获得“世界最美的书”的消息发布后，一周之内，5000册图书销售一空，表现不俗。

值得注意的是，中華典籍的“古书新作”、古籍整理研究不时有优秀作品产生，如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版《园冶注释》（陈植著）一书，同样入选2018年度“世界最美的书”，也堪称当代“整理国故，再造文明”的新成果。而延续《茶典》的选题开发思路，商务印书馆另策划了一系列传统文化典籍出版项目，如新版《楚辞》，内容主要取自《四库全书》，即由朱熹所著《楚辞集注》以及《钦定补绘离骚图》影印合编而成，同时收录北宋著名的《九歌书画卷》。在此意义上可以说，《茶典》（以及《园冶注释》）类似作品的整理出版，为中华传统文化的资源研发做了新的探索。

注释

[1][英]戴维·芬克尔斯坦，阿里斯泰尔·麦克利里.书史导论[M].何朝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16.

[2]谭新红，萧兴国，王林森编.苏轼词全集（汇校汇注汇评，第2版）[Z].武汉：崇文书局，2015：95.

[3]龚鹏程.茶典前言//陆羽等.茶典[Z].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1.